“人情”、宗教与民族地区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交往模式研究

2015-08-15 00:47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10期
关键词:人情新生代佛教

卢 霞

(四川大学 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四川·成都 610064)

一、引言

民族地区“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指八零后和九零后的农村劳动力,也称第二代农民工,他们具有如下群体特征:1.多数没有务农经历,甚至缺乏农业知识;2.部分民族地区新生代农民工曾是农村留守儿童;3.在文化程度、人格特征、城市认同感、生活方式、与农村家庭的经济联系等方面与第一代农民工存在较大差异,特别是受教育程度普遍高于他们的父辈;4.他们对于在城市中的发展期望和诉求区别于第一代农民工,与之相比,更渴望全面融入城市。

民族地区新生代农民工的生活已较多地卷入城市,加之现代传媒、互联网等因素的影响,他们在思想、眼界、观点等各方面已远不同于第一代农民工。对大多数民族地区年轻农民工而言,因父辈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物质积累、经验积累和人脉积累,以及城市的日益开放,特别是社交网络工具的兴起和职业技能素质提高,使他们城市适应相对容易。然而在就业、生活、医疗、教育等许多方面的机会和福利依然远低于城市居民,这种制度方面的区隔使之在现实中无法真正完全融入城市,形成自我隔离,往往陷入身份认同的困境。

二、研究设计

正如有学者指出,对我国的青年宗教“信仰”现象有必要作“宗教信仰”与“宗教时尚”、“宗教接触”等辨析。事实上,许多青年对宗教的接受与认知与宗教信仰无关,多数自称具有宗教信仰的青年人并非真正“信仰”宗教,且大多出于爱好甚至时尚追捧心理而接触宗教或参与宗教组织。因此,本文中不以是否皈依、是否接受洗礼等宗教规定作为对研究对象的界定标准。而以是否具有“宗教”行为作为界定标准,比如以是否加入宗教组织或团体、是否经常参与宗教活动、是否经常进入宗教场所、是否阅读宗教书籍、是否加入宗教虚拟社交空间等可见事实作为界定标准。此外,本文不以归属某种具体宗教对研究对象进行划分,但由于调查方法和调查范围的局限,文中只涉及到佛教和基督教两类。

由于本文的研究对象是新生代农民工,这个群体本身就已具备分层要素,而且由于信奉宗教的青年人在农民工中的比例较小,因此本研究采用非随机抽样方法选定研究对象。研究对象主要来自于两个途径:一是农民工群体中筛选符合条件的研究对象。具体做法是,通过成都市WH区工会,联系到40名符合条件且自愿参与调查的青年农民工;二是通过成都市的宗教机构和宗教场所征集到10名符合条件的志愿者,这些宗教组织和场所包括成都市文殊院、大慈寺以及某基督教聚会点。

调查采用了问卷和访谈两种形式。调查第一阶段采用访谈方式,包括面谈、电话访谈和网络在线访谈三种方式;在访谈获得比较充足的信息后设计了问卷,且采用了较多的开放性提问方式。调查的主要内容有:第一,研究对象的基本情况及家庭背景;第二,研究对象社会网络的主要构成;第三,“人情”往来的主要内容和形式;第四,宗教类的交往形式和互动内容。

三、研究结果

(一)研究对象的基本情况

首先是教育程度。50名研究对象中,12人为初中学历,占24%。其余38人为高中、中专或职高,占76%。其次,女性为15人,占30%。从年龄看,18-25岁的有27人,26-35的有23人。从婚姻状况看,未婚的为24人,占48%;其余为已婚或离异,离异为2人,占4%。从来源地看,直接由农村流入城市务工的有31人,占62%;自小跟随父母务工在外或因学业等在城市生活多年的有19人,占38%。从职业场所分布看,主要集中在服装厂、皮鞋厂、电子加工厂、食品厂等以流水线工作为主的企业,共28人,占56%;建筑工地6人,占12%;其余16人分布在集贸市场、快递、餐饮、家具加工等不以流水线操作、标准化生产和重体力劳动为特征的行业或企业,占32%。

其次,研究对象宗教参与宗教互动的情况:已皈依基督教的有8人,占16%,其中有2人为夫妻;已皈依佛教的有1人,占2%。即以上9人已接受基督教“洗礼”或佛教的“三皈依”仪式。另有5人表示自己“信奉”、“信”基督教,但未皈依,占10%,具体表现为:经常阅读基督教书籍、加入基督教QQ群或微信群、浏览基督教网站、喜欢上教堂、多次接触基督教徒并随之参加过相关聚会、以相关教义作为行为指导和心灵寄托、与亲朋或周围人进行过关于基督教的交流或分享等。其余36人自称信奉佛教,未正式皈依。具体表现如下:经常到佛教寺院,加入一个或多个佛教的义工组织,加入一个或多个佛教的慈善组织,参与过佛教寺院的讲经班和读书会等活动,参与或体验过佛教仪式,阅读过佛教典籍或佛教故事、以佛教教义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或人生信条等,与亲朋或周围人进行过关于佛教的交流。

(二)研究对象的社会关系网络

社会支持网络分为工具性支持网、情感性支持网和社会交往网络。所调查的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支持网络整体上显示出总量较为贫乏、同质性较高、且主要集中于亲友狭小圈子的特点。且由于研究对象工作劳动强度偏大、休闲娱乐时间偏少、业余文化生活相对贫乏,他们的人际交往内容较为单一。根据访谈显示:虽然互联网等新型社交手段使得他们的社会网络有所扩展,但呈现不稳定性、偶然性等特征,因此并不能建立有效的社交网络,在工具性社会支持的层面无本质改变,依然呈现高趋同性、低异质性、高紧密性的特征。

通过对研究对象进行“找工作途径”、“工作消息的来源对象”、“遇到情感挫折时的求助对象”、“遇到经济困难时的求助对象”、“休闲娱乐时的主要结伴对象”等情况进行问卷调查,发现:研究对象的工具性支持网主要来自于关系较近的亲友。情感性支持网构成如下:有29人的情感支持主要来自与家庭和亲属,占58%,这29人中的其中17人的亲属职业和生活范围基本与研究对象自身重合。有17人的情感支持网主要来自于工友或工作生活中结识的其他农民工朋友,占26%。有4人的情感支持主要来自于生活和工作范围以外的“其他渠道”,其中3人为“亲属、同事”以外的“教友”或“具有相同宗教爱好的朋友”,占6%。

(三)“人情”交往的主要内容和形式

在对新生代农民工生活中的“人情”进行考察时,主要参考了以下理论共识:一是“人情”伦理体系通常被认为有三个结构性维度即理性计算、道德义务和情感联系。第二是学术界对“人情”的普遍概括,即:中国人的人情交换有三种类型,一种是某人在遇到危难的紧急关头得到了他人的帮助,这在人情交往中属于“恩情”的范畴。第二种是有一定目的的人情投资,通常叫“送人情”,双方构成一种“人情债”关系,需要相应的回报。第三种是一般性的礼尚往来,也就是有来有往的互相走动、请客或过节时的送礼行为,以加强彼此的感情联络。

对新生代农民工人情交往的访谈和问卷调查结果表明:1.帮助类型的“人情”往往以如下形式出现:资金借贷、资助等,金额通常在万元以下。男性农民工较女性农民工频率高。劳务帮助较多出现于女性农民工中。2.年龄偏大、在城市生活经历偏长、经济收入偏高的新生代农民工较有主动意识“送人情”,包括以资金、物资或资讯信息帮助。3.“礼尚往来”基本发生于对个体有意义的时间节点,比如生日、婚育等时点。受访者中很少出现以传统节日或法定节假日等公共时间节点为参考的人情往来,除非与上述个人重大事情的时间重合。4.情感性的人情交往非常活跃。研究对象中有33人表示,在遭遇感情危机或挫折时,第一倾述对象和寻求安慰的对象是农民工“圈子”中的朋友和同事;有32人表示自己的情感交流对象主要集中于农民工圈子;有33人表示自己的人情交往范围与自己的日常活动范围高度重合,且交往对象高度同质。

(四)以宗教作为介质的社会交往

在“宗教参与的类型”(多选)方面:有42人参与过“宗教慈善活动(如捐款、放生、义工等)”;有12人参与过“宗教仪式活动”;有22人“经常看宗教类书籍文章或浏览宗教网站”,有26人“偶尔看宗教书籍文章或浏览宗教网站”,有2人“几乎不看宗教类书籍文章或浏览宗教网站”。调查发现,与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徒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宗教信奉者(爱好者)”参与宗教活动有以下特点:很少甚至没有参与过诸如宗教“修炼”等高层级的宗教活动;参与宗教活动并不系统、全面;极少与宗教教职人员发生直接联系;较多参与普通信众组织的大众宗教活动。

在“参加宗教活动的频率”方面:有11人为“时间间隔不固定”;有33人“平均每月至少一次”;有6人“平均每周至少一次”。在“与其他宗教信徒(或宗教爱好者)的联系方面频率”方面:有7人为“时间间隔不固定”;有30人“平均每月至少一次”;有13人“平均每周至少一次”。可以发现:农民工中的青年“宗教信奉者(爱好者)”,参与宗教活动的时间安排比较松散,时间投入相对较少。

在“参与宗教活动对自己人际交往意义的认知”方面:1.全部受访研究对象都认为宗教参与扩大了自己的交往范围。2.46名研究对象认为宗教参与有助于自己社会交往能力的提升。3.43名研究对象认为宗教参与有助于改变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尤其是关系网络中的异质交往对象有所增加。4.有47人认为基于宗教的交往主要是情感交流。5.通过进一步访谈得知:参与相对低组织化的佛教比高组织化的基督教对民族地区青年农民工信任的影响更大。可见对于新生代农民工而言,宗教对信任的作用机制主要是类似于信仰的情感效应而非组织效应。

四、研究分析与结论

宗教能满足民族地区青年农民工自身社会资本的不足,且在一定程度上能弥补其社会交往途径的缺乏,并在实际上部分解决他们生活上的互助与合作问题。尽管“宗教”之于多数民族地区青年农民工,并非纯粹的信仰产品,但在实际上成为了一种交往媒介和情感交流工具。通过调查可以看出,“宗教”交往和人情交往并非割裂,“宗教”作为一种变量,会对传统的熟人社会人情交往发生作用,对民族地区青年农民工的社交影响表现在:1.在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提供情感上的支持和慰藉,缓解家庭亲情缺失和工作环境友情缺乏所带来的问题。2.由于很长一段时期以来农民工的处境和待遇处于劣势,心理失衡、焦虑、孤独等负面情绪比较普遍,宗教有助于形成平衡与稳定的心理状态,发挥心理调试的功能。3.身份认同困境是新生代农民工中比较突出的问题,而宗教有助于树立良好的角色意识,并以适当的行为扮演相应的社会角色,在角色的培养过程中塑造其身份认感。4.教化的功能。参与宗教活动,有利于扩大交往范围、结成与城市的纽带、学习和掌握城市生活的知识技能,从而为新生代农民工熟悉城市习惯和规则,更好融入城市生活提供参考和指南。

对新生代农民工而言,信教以及加入宗教组织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社交网络。宗教对社会化信任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社会化信任是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此外,通过宗教途径,在一定程度上能扩大其人际关系网络、增加其城市文化资本,有利于解决心理适应等问题;但也存在弊端,比如可能加大与其他社群的隔阂。因此,需合理引导与关注,以使新生代农民工得到更好的个人发展、更好地融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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