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中国在联结冷战与去殖民化运动中的作用

2015-08-15 00:51
天中学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殖民主义殖民地帝国主义

张 威

(黄冈师范学院 政法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冷战①与去殖民化运动②是 20世纪世界历史中的两大重要事件,它们在形成发展的时空区间上有所叠加,但两者的根源不同,发展取向各异。“殖民地臣民和帝国主义当局之间的斗争与东方和西方之间的冷战是同时进行的,这两种运动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尽管有这种相互联系,但殖民地革命并不是冷战的副产品。”[1]814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在美苏冷战竞争的地域从欧洲、远东向世界边缘地区扩散的同时,欠发达地区为推翻殖民体系进行的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激荡世界,这两种国际范围的宏大运动共同塑造了二战之后国际政治的双重特性:“一方面,国际政治舞台的地理边界在不断扩展,并展现了更加丰富的多元文化;另一方面,国际社会中代表政治意志与军事优势的力量中心的数量有所减少,即为权势集中。”[2]94这里所说的“多元”“扩展”与“权势集中”,由于冷战大国的竞争性介入、制度移植而产生了结合效应,将本无关联的冷战与去殖民化运动有机地联系起来。在考察冷战如何与去殖民化运动相联结的问题上,陈兼教授进行了颇具前瞻性的研究,在《将“革命”与“非殖民化”相连接——中国对外政策中“万隆话语”的兴起与全球冷战的主题变奏》一文中,他以新中国革命外交之发展作为研究对象,指出:“1940年代末,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一个决心向现存国际秩序及其规范提出全面挑战的‘革命国家’而崛起,在冷战和战后非殖民化进程之间创造了一条重要的纽带,将这两个在战后世界史上极为重要的历史现象以特定的、若非中国参与便难以想象的方式联接起来。”[3]2这一研究对笔者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为进一步探究新中国这样一个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落后的东方国家的历史根基上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是如何能够在冷战与去殖民化运动之间建立关联这个问题,本文选取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20世纪50年代末期这一时段为研究区间,以“国家身份”为切入点,从新中国国家身份的形成及构成要素、国家利益的建构以及国际主义行动等几个方面进行分析研究,以此希冀在当代中国外交研究领域做一点有益的探索。

一、新中国国家身份的形成与构成要素

一个国家的国家身份是由其内在属性决定的,是在国家间互动过程中得到体现的。它既是一个国家相对于国际社会的角色,又反映着一个现代意义上的主权国家与国际社会之间的认同程度[4]18。身份的认定不仅能够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而且还有助于特定国家形成“我”“我们”“他者”和“他们”的不同层面的身份认同[5]52。那么,新中国国家身份的内涵是什么?它是如何形成的呢?这是本文首先必须解决的两大问题。建构主义大师亚历山大·温特指出:“国家是可以具有身份和利益的实体。”[6]281作为“根植于行为体的自我领悟,并可以产生动机和行为特征”的国家身份有四个层面的意义:团体身份、类属身份、角色身份和集体身份。国家是一个“团体自我”,具有群体层面上的认知能力[6]283。国家的团体身份是由国家的内在构成要素建构而成的,这种身份具有物质基础,即为国家公民与领土。类属身份表明国家的社会类别属性,它所要回答的是“我们是谁”这样一个问题。在国家体系中,类属身份的对应物是“政权类型”或“国家形式”[6]284。角色身份是指国家在国际关系结构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国家在与社会关系结构中“他者”的互动中形成和确定的,只能存在于与“他者”的关系中。根据温特的理解,“敌人”与“朋友”表示了角色身份[6]287。敌人之所以为敌人,朋友之所以为朋友,是由“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结构所决定的。集体身份是“类属身份和角色身份的独特结合”,任何国家,在具有团体身份的同时,还属于某一社会群体,并认同自身属于该群体中的一员。集体身份“具有因果力量,诱使行为体把他者的利益定义为自我利益的一部分,亦即具有‘利他性’”,这使得国家“能过克服使利己主义者处于窘境的集体行动难题”[6]288。在以上四个层面当中,团体身份是国家所固有的、唯一的、区别于其他任何国家并独立于国际体系的内在身份。其他三种身份则是形成于国家间关系互动之中,通过“社会比较”“社会类化”“社会区辨”“社会定位”,由不同国家间“共有观念”建构而成的社会身份[7]37。同一国家可以表现出多重身份特性。

依据上述理论研究成果,并结合当时的国际大势,我们可以对1949年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身份进行如下界定:从团体身份来看,中国在人口和领土面积上都属于亚洲大国;从类属身份来看,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从角色身份来看,中国是一个对充满剥削、压迫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强烈抵制、激进对抗的“革命国家”;从集体身份来看,中国是一个欠发达、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并对深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统治之痛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具有强烈的身份认同。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中国与苏联、东欧国家均属社会主义国家,但由于中国国家身份的多重特性,特别是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强势身份认同,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敌人”的强力对抗,中国在国际冷战与去殖民化运动两项交织的国际政治整体运动中表现出极为独有的特征。

国家身份具有相对客观的基础,并不完全是主观的因素。国家身份从其构成要素来看,既包括实体要素,即物质性要素,也包含规范性要素,即精神要素[8]118。具体来说,构成一个国家身份的主要因素,包括人口、疆域、政权类型、经济发展程度、政治文化心理、历史经验、意识形态等。

从人口数量和国家疆域上看,中国是一个人口众多、疆域辽阔的国家,但这些物质基础并不能抹杀近代以来国力羸弱、饱受屈辱的惨痛历史记忆。

从政权类型和经济发展程度来看,1949年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开启了中国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这使得中国在非黑即白二元对立的世界中成为资本主义的天然敌人。在革命胜利之前,中国经济极端落后,西方列强长期的经济压榨、政治钳制造成民族经济在扭曲状态下低效率缓慢发展,或称“边缘性发展”,这也是社会主义中国经济发展的基础。

从政治文化心理来看,近代以前的中国被称之为“中央帝国”或“中央王朝”,在与外部世界特别是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关系交往中形成了一种以“中央帝国”为核心,以“天朝礼治”为核心世界观的“朝贡”体系③。两千年来,“朝贡”体系支撑着帝国皇权,并透射出以“华夏中心主义”思想为基础的“大国心态”。“这种大国心态并未因19世纪的外国入侵、国门被打开而崩溃,相反,保守这种心态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中国统治者和普通老百姓面对外来势力的强压下平衡自我心态与自我安慰的一种心理强心剂。”[9]25

从历史经验来看,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不但改写了近世中国的政治地理,同时也撞开了中国近代历史的大门。美国著名学者米歇尔·亨特写道:“晚清及中华民国时期的历史轨迹见证了中国在周边地区强势地位的崩溃: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遭受外国入侵和瓜分,及最后被日本占领。”[10]17一部中国近代史,就是泱泱大国不断遭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欺凌与侮辱的历史,近世之前大一统的国家被众多列强肢解、强占殆尽的历史,也是中国民众现代民族意识不断成长,为寻求民族的自尊与崇高而奋力抗争的历史。百年的屈辱成为中华民族精神上深深的烙印,并在中国民众的心目中培植出难以消解的“受害者”心理。当大国心态与“受害者”心理产生激烈碰撞时,必将迸发出能撼动战后世界政治格局基本走向的强大动能。

从意识形态来看,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中国无产阶级领导人民革命运动的思想武器,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坚信只有马列主义才能“救中国”,要想摆脱帝国主义奴役、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国富民强之目标,只能通过推翻帝国主义主导的“旧世界”,通过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才能实现。

新中国虽与苏联和东欧同属社会主义阵营,但以上影响因素却建构了一个不同于苏联和东欧的独特身份:中国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有着相同的历史命运,1949年中国革命的胜利不仅使中国这样一个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落后国家成为自身命运的主人,而且也向世界被压迫民族提供了对西方造反的激励和教益。毛泽东曾经指出:“这个事变所以带着伟大性,还因为这个事变发生在世界的东方,在这里,共有十万万以上人口(占人类的一半)遭受帝国主义的压迫。中国人民的解放战争由防御转到进攻,不能不引起这些被压迫民族的欢欣鼓舞。”[11]1244同中国一样,几百年来广大的亚非拉被压迫民族深受帝国主义的野蛮统治,饱受殖民主义奴役之苦。贫穷、战乱、堕落、死亡成为被压迫民族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在他们眼中,资本主义是殖民主义的同义语,建立在资本主义基础上的殖民剥削,与依靠殖民剥削而迅速发展的资本主义制度,都是使他们遭受深重苦难的根源。在身份建构上,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是“他者”,是“敌人”,是“万恶之源”。唯有造反才能摆脱殖民困境,“受殖者必须庄敬自强,重建自我,藉此谋求解放”[12]45。虽然殖民地半殖民国家的阶级状况各不相同,革命路径选择各异,但反对帝国主义奴役、要求民族独立的斗争目标却是共同的。因而,新中国国家身份的多重特性决定了它在全球冷战的世界中既是一个秉持马列主义暴力革命理念,推进国际阶级斗争,反对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的“革命国家”,同时也是一个“以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被压迫民族为同盟军”,坚定推进去殖民化和民族解放运动,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持有强势身份认同的新兴国家。这也决定了,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和世界被压迫民族是中国的“朋友”,而美国为首的国际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是中国的“敌人”。

二、新中国国家利益的构成

“利益是以身份为先决条件的,因为行为体在知道自己是谁之前是不可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6]287建构主义认为,一个国家首先必须明确自我在国际体系中的角色定位,然后才能根据这个角色定位去界定和践行自身的国家利益。就基本构成而言,国家利益是由客观国家利益与主观国家利益共同组成的[13]67。以上文对中国国家身份的认知为基础,我们可从主权独立、现代化发展和推翻国际资本主义体系三个方面对新中国国家利益的构成进行分析。

主权独立,是现代民族国家的根本政治属性,是对内的最高统治权、对外的独立平等权和防范侵略的自卫权的统一。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历史的结束,标志着“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但是,在冷战与去殖民化交相叠加、交错影响的世界中,独立并不意味着包括中国在内的饱经西方帝国主义欺凌的被压迫民族和国家在国际体系中能够获得应得的平等与尊重。帝国主义掌控的世界殖民体系仍旧在顽固地存在和产生作用。新中国在巩固主权独立的基础上进行的为争取平等自主的反帝、反殖民的斗争,将进一步促使世界被压迫民族“心理和精神上的觉醒”。

中国作为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心目中颇有影响力的革命典范和社会发展新道路的开辟者,在强调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具有强烈的身份认同的同时,也将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作为革命的主要对象,而美国则是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反动思想”的主要堡垒,是“一切被压迫国家人民的最凶恶的敌人”。在1954年4月28日的日内瓦会议上,中国代表团团长周恩来发言指出:“亚洲人民和世界其他各地人民一样是爱好和平和自由的。亚洲人民长期遭受压迫和奴役。他们的争取从外国帝国主义压迫下的解放和争取民族独立和自由的斗争是正义的。这个历史潮流是不可抗拒的。但是,美国有势力的集团,为了建立它在亚洲的殖民地统治,正加紧干涉亚洲民族独立运动,策动组织亚洲侵略集团,扩大在亚洲的战争。美国的这种政策是违反亚洲人民的愿望的,美国的这种政策是造成亚洲局势紧张和不安的根源。”[14]

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非常渴望本国实现现代化和国富民强的目标,只是实现方式上有所不同。对于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希冀在民族独立的基础上实现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憧憬在国际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钳制与重压之下沦为“一种非历史的幻想”。美国学者梅若慈认为,“一直到1949年,中国的巨大成功是抵抗殖民主义,而不是实现现代化”[15]8。新中国成立之后,通过社会主义改造,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成为新中国社会发展和制度选择的唯一路径。罗荣渠曾指出,社会主义的苏联模式与西方世界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截然不同,它属于“原生的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对抗发展形式”[16]154。所谓的“对抗”在新中国的发展问题上显得尤为突出,不仅表现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大相迥异的基本制度特征和发展原则的对抗,更表现在中国这样一个欠发达、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革命国家”在以帝国主义国家为“中心”的国际资本主义体系中,力图摆脱国际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压榨和操控,一劳永逸地解决“边缘化”威胁与“依附”境遇,实现翻身解放的夙愿。

作为对世界被压迫民族持有强势身份认同的新中国强调,坚持支持国际上一切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斗争,并根据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进行无私援助。新中国支持援助被压迫民族的人民打倒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彻底推翻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的斗争,并非是为中国的一己私利,而是从世界被压迫民众的合法权益和根本利益出发采取的恢宏行动,实则反映了与新中国集体身份紧密相关的国家利益选项——“集体自尊”。集体自尊,指一个集团对自我有着良好感觉的需要,对尊重和地位的需求[6]295。“像其他国家利益一样,集体自尊也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表达。一个关键因素是:集体自我形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6]296在新中国“集体自尊”的形成过程中,“正面的自我形象”——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有着共同历史境遇,追求民族独立,维护民族尊严,推进国家间关系友好,强调大小国家地位平等;与“负面的自我形象”——帝国主义、殖民主义长期压迫包括中国在内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不仅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贫穷、战乱、堕落、死亡等“社会瘟疫”的制造者,更是世界战争的罪恶根源。与世界和平的主要威胁之间形成的强烈内在反差性张力,促使新中国强化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身份认同,并使之成为在社会主义国家集团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这两大“政治集合”之间的“交集”,使得冷战与去殖民化问题以特定的方式联结起来,若无中国参与,形势将难以想象。

三、新中国的国际主义行动

国家身份决定国家利益,国家利益决定国家行为。正如温特所指出:“身份变化,国家利益也跟着变化。”[6]296新中国独特的国家身份要求它发挥国际主义精神,对正在为民族独立和摆脱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以及其他一切形式的民族压迫与征服进行正义斗争的各国人民给予国际援助。

1949年11月16日,中华全国总工会名誉主席刘少奇在北京举行的亚洲澳洲工会理事会的开幕式上发表长篇致辞,指出“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反抗帝国主义进攻以赢得民族独立的武装斗争是强化和捍卫世界和平的一股巨大力量”,“中国人民战胜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道路,是许多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民主所应该走的道路”[17]163。在以两种对立的社会制度间的竞争为主要表现的冷战和在以反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为特征的去殖民化运动这两大交相呼应的重大历史事件中,中国既是冷战的重要参与者,也是去殖民化运动的积极推动者,它的存在不仅开启了世界去殖民化运动革命化进程,更使得“‘冷战’作为东西方之间意识形态和制度对抗的‘纯粹形态’,将不能不随着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崛起而发生深刻的变化”[3]16。

“不管是基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世界的伟大理想、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华夏中心主义思想,还是基于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受到了奇耻大辱和战略理性滑坡之后急需重振民族士气方面的考虑,毛泽东均十分希望走出一条中华民族再造辉煌于世界的道路,中国应该对人类有较大的贡献。”[18]167在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人的心目中,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是“利他性”的国际主义,所谓的“利他性”,针对的是“中间地带”——包括已经取得民族解放和正在进行争取民族解放斗争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和地区。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民族解放运动与人民民主运动是在反殖民主义斗争中不断加强并发展成为世界规模的反帝、反殖革命的时期应运而生的,是世界被压迫民族革命斗争的主要体现者。

为了支持世界被压迫民族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正义斗争,促进被压迫民族与中国的友谊,增强相互间的经济文化交流,中国政府广泛开展“人民外交”。“人民外交就是新中国基于阶级分析理论、由党政对外机构主持但以人民团体名义出现、以政治上可信用的外国政治活动分子和非政府组织为主要工作对象、为建立人民间友好关系和国际政治斗争统一战线而展开的对外活动。”[19]25“人民外交”具有非职业性和非政府性的特征,1952年4月30日,周恩来在《我们的外交方针和任务》的讲话中指出:“我们要团结世界各国的人民,不仅兄弟国家的人民,就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人民和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我们都要争取。”[20]52根据美国国务院情报研究所的情报评估,“1955年63个国家的外宾访问了共产党中国,而同期中共出访了涉及亚、欧、非、美等各洲的33个国家。1956年到中国访问和中国出访国家的数目分别增长到 75个和 49个。”[21]329“人民外交”的内容和范围很广,涉及文化、艺术、科学、教育、经济贸易、宗教等各个领域。美国情报机构的分析统计数据显示,从1955年1月到1956年6月,总共有78个国家和地区与中国具有联系和交流,其中55个国家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21]337。这充分说明“人民外交”作为重要的外交工具,在增进中国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之间友谊,强化身份认同,构建反帝、反殖民的国际统一战线上的重要作用。

总之,厚重的历史积淀和伟大的中国革命造就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一个全新国家身份的新中国。同时,新中国国家身份的多重特性决定了在二战之后的世界中,它既是一个秉持马列主义暴力革命理念,推进国际阶级斗争,反对美国主导的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的“革命国家”,同时也是一个以“以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被压迫民族为同盟军”,坚定推进去殖民化和民族解放运动,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并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持有强势身份认同的新兴国家。美国为首的国际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体系是包括新中国在内的积极投身冷战对抗、极力支持去殖民化运动国家的共同敌人。在“不断革命”论的指引下,新中国秉持“被压迫者”的国际主义——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将彻底推翻国际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体系作为全球冷战和去殖民化运动的共同终极目标。这也正是为什么是中国,而不是其他国家能够将冷战与去殖民化运动这两个在战后世界史上极为重要的历史现象以特定的方式联结起来的原因所在。

注释:

① 对冷战内涵如何界定,学术界有不同的理解。传统史学认为,冷战是二战结束后美国与苏联争夺全球利益和世界影响的斗争,也是它们遏制反遏制斗争所形成的两国关系和整个战后国际关系的一种状态,是1947年至1991年的一种国际体系。中国学者刘金质指出,“冷战包含三个层次的含义:第一,资本主义和马列主义意识形态的斗争与冲突;第二,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政治和经济制度的斗争;第三,美国以及盟友同苏联以及盟友的军事对抗、意识形态的斗争以及争夺第三世界的角逐。”参见刘金质的《冷战史(上)》(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美国杰出的外交史学者沃尔特·拉费伯尔强调苏美两国国内政治决定了冷战的爆发和其后的发展。参见[美]沃尔特·拉费伯尔的《美国、俄国和冷战(1945―2006)》(牛可,翟韬等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1年中文版)。冷战国际史研究的领军人物文安立(Odd Arne Westad)教授则认为,“冷战最重要的表现既非军事的,也非战略的,亦不是以欧洲为中心的,而是与第三世界的政治发展和社会变迁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为此,文安立教授从美苏对第三世界的干涉与争夺角度提出了“全球冷战”这一概念。参见 Odd Arne Westad的The Global Cold War: Third World Intervention and the Making of Our Time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版)。

② 按照学术界约定俗成的观点,一般将“decolonization”翻译成为非殖民化,并认为它是“殖民地和其他附属地通过斗争迫使宗主国改变政策,从而使得殖民地和其他附属地获得独立,导致欧洲殖民帝国全面崩溃的一场运动”。参见潘兴明的《试析非殖民化理论》(《史学理论研究》2004年第 3期)。对于这一概念,张顺洪、潘兴明等国内学者认为,在使用这一概念时,应当与殖民地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民族解放斗争相区别。参见张顺洪的《论英国的非殖民化》(《世界历史》1996年第 6期);潘兴明的《试析非殖民化理论》(《史学理论研究》2004年第3期)。但包括美国华裔学者陈兼在内的国外学者并没有将“民族解放运动”与“非殖民化”进行细致区分,在涉及民族解放运动问题时,均以非殖民化运动代称。参见陈兼的《将“革命”与“非殖民化”相连接——中国对外政策中“万隆话语”的兴起与全球冷战的主题变奏》(《冷战国际史研究(9)》,世界知识出版社,2009年版);Odd Arne Westad, The Global Cold War: Third World Intervention and the Making of Our Times;Jeremi Suri. The Cold War, Decolonization, and Global Social Awakening:Historical Intersections,(Cold War History, Vol.6, No.3,August 2006)。就本文研究的中心问题而言,主要探讨新中国成立后在联结冷战与推翻世界殖民体系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为此,综合国内外学术界已有研究成果,笔者认为可将“decolonization”译作“去殖民化”,强调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是终结殖民统治的主要原因。

③ 美国著名学者费正清曾指出:“中国的对外关系是一个环中心分层的等级关系,它所涉及的其他国家及人民可归为三大地域——首先,由大部分相邻且文化相似的朝贡国组成的汉文化圈。其次,由亚洲内陆(半)游牧的朝贡部落和国家所组成的亚洲内陆区。第三,由通常所说的‘外夷’所组成的遥远的外圈,包括近代的日本和那些在进行贸易时要向中国进贡的东南亚、南亚和欧洲国家。”参见John K. Fairbank“A Preliminary Framework”(载于哈佛大学出版社 1968年出版的《The Chinese World O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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