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大众化过程——从热奈特叙事理论解读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

2015-08-15 00:50王润娟
电影评介 2015年17期
关键词:了不起的盖茨比尼克大众文化

王润娟

大众文化研究对市民日常生活和精神追求的关注使得其研究领域日益宽阔。传统意义上的高雅文化,如文学艺术,在当下文化环境中必然面临大众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经典文学作品被改编成电影,通过大银幕走进更广泛的人群的日常生活。2013年,美国作家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再次被华纳兄弟搬上大银幕。电影取得了票房成功并于2014年斩获第86届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与最佳服装设计奖。评论界对此片褒贬不一。本文以法国结构主义叙事理论家热奈特的叙事理论为基础,研究这部电影在改编过程中对原作叙事结构的保留与突破,作家匠心独具的叙事话语是使这部小说成为经典的重要元素之一,电影对小说叙事特征的保留和突破是高雅艺术大众化过程中的必然。

一、叙事者的保留

结构主义叙事学是一个庞大的理论流派,在当今文学批评界依然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在文学作品电影改编研究中方兴未艾。作为提倡研究文本由表层到深层的代表人物,热奈特在其著作《叙事话语》和《新叙事话语》中提出了一整套叙事理论。他界定了一系列进行叙事话语分析的范畴,方法细致灵活,富于操作。热奈特将叙事者分为三类,即自叙述(autodiegetic)、异叙述(heteradiegetic)和同叙述(homodiegetic)。[1]由于身处其中却又置身事外,第三类叙事者在客观上使叙事的可信度提高。电影改编过程中保留了小说原作中的叙事手法,通过尼克和一位医生在1923年的交谈,讲述了发生在1922年的故事。尼克是一个典型的同叙述角色,他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又是故事的参与者,见证了一切重要事件,但并非主角。尼克是盖茨比的邻居和朋友,是黛茜的表兄,是汤姆的大学同学,也是黛茜好友乔丹的男友。这种特殊身份使得他成为盖茨比与黛茜重逢的牵线人,成为盖茨比与汤姆矛盾冲突的现场见证人。[2]电影采用倒叙手法,在尼克的讲述与过去之间转换,向观众展现了故事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如盖茨比与黛茜的重逢,盖茨比与汤姆的正面冲突,盖茨比的葬礼等等。中间穿插尼克的回忆与评论,运用了闪回等手段,向观众展示了盖茨比生前的奢靡与死后的悲凉。

作为影片中的一位重要角色,尼克有着其自身的独特性格和价值取向,是故事里评判一切道德是非的核心人物。[3]因为“习惯于对所有人都保留判断,这个习惯使得许多有怪癖的人肯跟我讲心里话”[4]“每个人都以为他自己至少有一种主要的美德,而这就是我的:我所认识的诚实的人并不多,而我自己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5]尼克的品行使得故事的可信度提高,因为尼克“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对人生的千变万化既感到陶醉,同时又感到厌恶”。[6]他冷静、理智、超然于世,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清醒。影片中极尽奢华喧闹的派对上,空虚无聊的宾客不顾体面,肆意宣泄着欲望。身处其中的尼克,冷静理智,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对盖茨比的态度,经历了猜疑、同情、信任,与盖茨比的感情既有相通又有差异,既有融合又有距离。[7]这种多层次的情感使得观众能够更多地了解人物的思想感情,也使尼克的叙事具有了更高的可信度。

二、叙事话语特征的突破

热奈特用时序、跨度(又译为时限)和频率等来描述叙事话语的特征。热奈特将时序分为事实时序和叙述时序两种,前者指事件发生的真实顺序,后者指叙事者讲述的顺序,时序就是指研究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侧重研究事件发生的顺序与事件叙述的顺序之间的关系。跨度(或时限)界定故事真实进展速度与叙事速度之间的关系,聚焦作者如何压缩、删减或扩展所述之事中的一些事件,如何概叙或停顿等。频率描述事件发生的次数与叙述此事件的次数之间的关系。[8]这三个方面构成了叙事话语的主要特征。

在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作者采用非线性叙事,通过尼克与医生的交谈,回顾盖茨比的人生经历。小说叙事中的事实时序和叙述时序并不同步。叙事跨度也是这部小说叙事艺术特征的主要体现方面之一,作者选择性地压缩了部分事件,如盖茨比与黛茜的恋爱经过,同时刻意放大、延长部分细节,如盛大派对。作者在盖茨比的身世问题上采用了独特的叙事频率,单一事件被多人反复叙述。盖茨比的身世之谜尤其是他的出身、教育背景和暴富原因,被众多角色以不同角度讲述,增加了神秘感,有助激起读者的阅读热情。影片保留了原作叙事话语特征的同时有所突破。影片叙事在尼克与医生的交谈和尼克的回忆之间转换跳跃。尼克在医生的建议下,通过书写回忆了自己与盖茨比的交往过程:传言、结识、猜疑、了解、同情、信任、帮助、劝阻、心痛、追忆。这一过程在影片中不是线性叙事,而是在尼克的回忆与交谈之间不断转化,将故事事件发生的正常顺序打乱,观众需要依据尼克的回忆,还原故事的本来顺序,这其中还有角色对过去的讲述,如乔丹讲述盖茨比和黛茜恋情,从而增加了故事的神秘感和层次感,让观众跟随着尼克的叙事一起感受盖茨比美国梦的幻灭所带来的惆怅和悲凉。

电影的叙事跨度的突破,得益于电影叙事语言的独特性,使得故事的压缩可以轻松实现,几组镜头的叠加就可以交代事件的始末,寥寥数语加上留白就能为观众勾勒出事件的轮廓,盖茨比跌宕起伏的人生在两个小时左右要完全呈现给观众。因此,电影叙事节奏更快,与故事原本事件进展速度的时间差进一步拉大。同时,影片在展现盖茨比的奢华派对、盖茨比和黛茜重逢等场面又刻意放缓节奏,呈现细节。汤姆约会情妇的派对上,不知所措的尼克被周围疯狂的人们蛊惑,慢镜头的叠加,混乱无序的场面和力图保持清醒的尼克。黛茜初到盖茨比的豪宅,惊叹于它的精美和奢华,盖茨比的环屋大衣柜里摆满了最时尚的衣服。盖茨比一件件地抛下这些精美的衣物,黛茜欢喜不已,接住一件又一件,却又忍不住泪如雨下。这些刻意拉长的跨度使得观众受到很大的视觉冲击。

影片的叙事频率成功营造的神秘感,极大地刺激了观众的观影热情,并使之保持到观影结束后。电影通过乔丹、汤姆情妇的妹妹和宴会上的多位宾客之口数次提到盖茨比的阔绰和神秘身份。因为难睹真容,人们对他身份的猜测也是五花八门,如德国间谍、刺客、贵族、王子等,听说毕业于牛津,至于年龄、长相、秉性在不同叙事者口中也都不尽相同,让观众充满好奇。尼克直到受邀参加派对才终于发现他是一位风度翩翩、睿智机警的绅士。但是对他身份的猜测并没有停止。尼克乘坐盖茨比的豪华汽车兜风,途中听盖茨讲述自己的身世:中西部富商之子、如同父辈一样毕业于牛津、继承财产、战争中单枪匹马对抗敌军等等。电影通过画外音,借尼克之口逐一揭露盖茨比的谎言,盖茨比极度自卑的心理和神秘的事业为他美国梦的最终幻灭埋下了伏笔。车辆行驶至皇后大桥上,尼克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力图保持冷静的他俯瞰这座城市,看到了虚无和悲哀。

影片对小说叙事话语特征的保留和突破,赋予了电影叙事语言极其丰富的层次感,强烈的视觉冲击,满足所有女性观众灰姑娘变皇后心理期待的夸张细节,盖茨比的痴情、汤姆的虚伪、黛茜的背叛、游泳池里慢慢弥散开的血液、豪宅被洗劫一空后的凄凉,都无时无刻不在冲击观众的思想。通过叙事制造的神秘感使观众产生强烈的观看热情,这种热情继而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同时,这种多角度、多层次的叙事使故事的可信度增加,又吸引观众参与评判。简化的叙事保证了大部分观众对电影的理解程度。这些是文学作品改编电影过程中常见的手段之一,以迎合现代观众的观影期待。

三、叙事话语对大众文化的迎合

大众文化是工业社会中由文化生产商和大众共同生产、借助先进技术传播、主要由大众消费因而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大众的美学诉求与政治意向的文化类型。[9]商业电影作为大众文化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必然具有大众文化的基本特征,如商品化。[10]为了赢得最广泛的观众群体从而取得商业成功,迎合观众的观影需求而对小说进行大幅改造,甚至采用全新的叙事模式都是屡见不鲜的。影片《了不起的盖茨比》在对小说文本的改编过程中,极大地保留了小说的叙事话语特征并进行了有意识的突破。电影成功再现了爵士时代的美国社会,人们对物质的追求和他们精神世界的空虚以及美国梦幻灭后的悲凉。这部3D电影运用现代电影技术,将小说中描写的场面形象直观地展现在观众眼前,满足了读者和观众的想象。影片结尾时,那束绿光在浓雾中时现时无,盖茨比伸出右手去够,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无力掌控,如同黛茜的爱情一样令人难以琢磨,使得观众走出电影院时依然为此唏嘘不已。

电影的叙事跨度与小说不同,为了迎合大众文化需求,影片叙事对部分情节的压缩和相应细节的放大使得影片的主线更加清晰集中。例如,盖茨比的真实身世,在小说中作家通过不同章节不同人物不同场合8次的追溯,才为读者提供了盖茨比身世的碎片式的素材,而电影通过画外音和几组镜头的叠加就交代得一清二楚。对于两位恋人的浪漫重逢,影片的叙事跨度则又有变化。对下午茶的浓墨重笔,修剪草坪,购买鲜花、蛋糕,西装革履的盖茨比浑身湿透,所有细节的呈现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的想象和心理需求。电影的叙事频率赋予了盖茨比神秘感。硕大金戒指的特写在纷乱的派对上让盖茨比真正步入观众的视野。在破败不堪的灰谷煎熬的穷苦人和繁华的东卵西卵居住的贵族,都生活在广告牌上医生的冷峻审视中。汤姆情妇死亡场面中的慢镜头和尼克叙事时镜头的闪回,都在提醒人们这双眼睛的存在。电影对小说中细腻描写的技术性呈现,极大地满足了观众的想象和观影需求,为小说艺术的大众化普及提供了很好的契机,这是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双赢。

结语

在工业社会中,大众文化是具有商品化特征的特殊产物,它是文化生产商和大众共同制造的有大众消费的体现大众特殊文化诉求的文化类型。文学作品由于其艺术性和高雅性,一直被认为是大众文化的对立物。而在当下,经典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多地被反复搬上大银幕,走上了高雅艺术大众化的进程。为了赢得最广泛的观众群体从而取得商业成功,迎合观众的观影需求而对小说进行大幅改造,甚至采用全新的叙事模式,都是屡见不鲜的。影片《了不起的盖茨比》在对小说文本的改编过程中,极大地保留了小说的叙事话语特征并进行了有意识的突破,使得电影的叙事话语富有层次感和神秘感,且层次分明。非线性的叙事满足了现代观众的观影预期,电影叙事跨度的拉长和压缩,很好地突出了叙事主线和爱情主题,保留的叙事频率为盖茨比增加了神秘感,鼓励和维持了观众的观影热情。电影对小说叙事特征的保留和突破是高雅艺术大众化过程中的必然。

[1]Stam,Robert.Introduction: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Adaptation[M]//Literature and Film.Edt by Robert Stam &Alessandra Rengo.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6:37

[2][3][7][8]吴建国.菲茨杰拉德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189,190,.

[4][5][6](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夜色温柔[M].巫宁坤,唐建清,译.上海:译林出版社,1999:43,105,32.

[9][10]黄怀军.大众文化[M]//王晓路等.文化批评关键词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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