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兵
农村题材在现当代文学中有着蓬勃的生命力,无论是以鲁迅为代表的启蒙小说模式,还是沈从文式的诗意原乡,抑或革命图谱下的意识形态书写,或者新时期文学中对农村原初生命力和旺盛情欲的想象,以及对农村空间的怪诞吊诡的历史与现实的国家寓言式的描绘,农村/农民皆二元于城市/文明的对立面,农村/农民都“屈居为精英作者/读者政治或文化意识的投影,”成为一个被叙述被描写的失语沉默的意象空间。
随着国家“城镇化”政策的提出与发展,大批农村人口向城市迁徙,农村落定为向往城市的农民所抛弃逃离的对象。农村更是不断地被扩张的城市边缘化,变得荒凉破败,在这里,生活垃圾遍地无可处理,生态环境污染严重,由留守妇孺老人所表征的人烟孤独的景象等等,构成了当下乡土世界的独特景观。甚至随着城镇化大潮袭来,农村这个词汇会在不久的将来,国家经济飞速发展的叙事中消逝。
在这样的背景下,短篇小说《失火》,用戏剧化的笔触,以“失火”这个事件作为切入农村生态的切点,辐射出农村的种种问题和景观。景观一:农村的婚姻形态。刘建国和金霞围绕房子的感情纠葛,以及“娘家”这个古典名词对婚姻秩序的参与或影响。王秋花势利刻薄的媒婆形象和二叔对青春期爱情的忠贞也形成了对比。景观二:迷信与信仰。神婆子王秋花,在金霞因为失火惊吓悲伤一度心智迷狂之际,她急中生智用最污秽的尿液(巫术通常都认为最污秽之物往往有辟邪的奇妙功用)浇在金霞身上,试图“收魂”以使金霞镇静下来,好心办事不计手段结果却被金霞憎恨,成为刘建国和金霞口角龃龉的导火索。景观三:苦闷无奈的情欲。残疾人大怪,右腿天生畸形,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十分夸张,而且不仅腿短,舌头也短,说话呜呜噜噜,这样的人自然是农村寡汉光棍,活了四十多岁连女人也没碰过,平时靠自己卖力气帮寡妇干农活,在语言上挖空心思地进行性联想来补偿性的苦闷与缺失。同时他也因为身体残障而被冠以“怪”,被当成异类,成为农村微观权力秩序中的弱势者,甚至连辩驳的话语权也被强行剥夺。他由于在刘建国的对话中无意中用了性暗示的语言,被无端踹进了粪坑,也因此被村长所诬,被认为是刘建国家房子失火的纵火犯,最后因恐惧而被逼疯。景观四:现代社会的国家福利制度在农村的缺失。二叔看到村里光棍汉刘能去世之后凄凉悲惨的身后事,产生了刺激,遂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由于担心自己身后凄凉,便产生把家境贫寒,在楼房林立中住着瓦房的侄子刘建国认作义子的想法,如此可以使得自己“死后有人埋”,有人念叨。这种对死亡的恐惧使他设计烧了侄子刘建国的房子,让刘建国走投无路接受自己房子的赠予,“善”的念头最终拐向“恶”的实践,进而演化为令人扼腕的人伦悲剧。
《失火》在叙事进程方面具备一定的张力。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说中刘建国家失火,殃及了残疾人大怪,导致了刘建国婚姻的裂纹,引出了二叔对死亡的恐惧心事,也牵涉出了村长、刘前进等农村形色人物,以及由这些人物构成的基本权力生态。由失火而开始,因纵火者被抓而结束,小说叙事结构精巧回环,语言贴切,叙事节奏张弛有度。作为一名90后作者,能够拥有如此的创作姿态及写作立场,使得进一步的期待成为可能。
责任编辑:李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