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村是漆水河边东崖上的一个村子,烂桃丁一鸣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他父亲早死,母亲拉扯烂桃丁一鸣和他弟弟丁小鸣长大,这丁小鸣外号笨瓜,来源于他长得笨笨大大,却少心眼儿,有时候实成得有点过分,但有时候却有点奸猾,他哥丁一鸣之所以叫烂桃,是因为他天生的两个眼窝下限,眼圈黑黑皱皱,像烂桃子,因此便得了这个外号,久而久之,便没人叫他们哥俩的名字,见面都叫外号,时间长了,人们倒把他们的大名给忘了,只记得外号了。
烂桃家无产无业,弟兄二人也身无所长,没个营生干,日子过得很恓慌,他妈见日子难过,就让弟兄二人去拾破烂,这两人也嫌在本村和邻村拾破烂丢人,跑到三五里外的外村去拣拾酒瓶子、废纸、废铁、骨头等,每天倒能收入七块八块的,这两人拾得时间长了,脸皮也厚了,村里人也知道他们干什么了,他们也就不忌讳什么,连本村的破烂也开始拾了。一开始两人都背个旧化肥袋子去拾,后来嫌背在身上重,就拉架子车去拾,拾得东西也越来越多,拉到废品收购站去卖,居然每日可以卖得十多块钱,喜得二人屁颠屁颠的。拾了几年破烂,这弟兄两个把周围十几里的破烂都拾得精光,于是他们就去收破烂,收破烂倒要比捡破烂要收得多,什么废铜烂铁、废纸、旧书的,一收就一架子车,收入也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他们家的生活在村上就好过起来,农民谁家一天可以净收入三五十元钱呢,就是城里的干部也不见得就有这么多。
一天,烂桃对笨瓜说,咱俩两个人拉一个架子车只能收一车东西,要是咱俩一人拉一辆架子车,一天就能收两车东西,那咱不是一天就能收入六七十块钱了?笨瓜说,我想也是,我怕我依靠惯了你,账上算不来,烂桃说,那就先练一练你,从今天起,你来称斤算账,等你练熟了,咱俩就分头去收,笨瓜说,行。让笨瓜练了半个月,笨瓜也能算来账了,就买了一辆新架子车和大小称,让笨瓜用,烂桃自己用旧的,从此两个人就分头去收破烂,两人约定,收入都要交他妈保管,直到家里盖完房、娶了媳妇,再单吃另过。这两人分别出门去收破烂,烂桃总比笨瓜要收的多,他嘴活,能把人家不想卖的东西都拿来卖了,笨瓜就没这个本事,他常弄到人家连想卖的东西都不想卖了。这笨瓜也不多想,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两人分头干了两年后,家里的大瓦房也盖上了,弟兄两个的媳妇却难说,人家都嫌他俩是收破烂的,名誉难听。烂桃就对弟弟说,咱就不沿街收破烂了,咱开个收破烂的铺子,收了破烂向废品收购站交,或者直接卖给其他厂子。笨瓜说,那行吗?烂桃说,有啥不行的,再收下去,咱就是盖了大瓦房也说不上媳妇,笨瓜是个没主意的人,他就说,行。两人到漆水河的桥头找了一块地方,盖了个窝棚,竖起一根棍子,找了一桶没用完的油漆桶,用树枝沾在一块废铁皮上写了三个字:收废品,从此就正式收起了破烂。
这烂桃的生意一开张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下子成了整个邰城镇最大的废品收购店,满镇子收破烂的都把破烂往他这儿拉,连那些小偷偷的木材、钢材、建材、井盖、砖瓦他都收,同时,他也在镇上开了个卖旧货的铺子,把收来的东西在镇上卖,这样越滚越大,成了邰城镇最大的破烂王。
烂桃和笨瓜生意做大了,自然有人来说媒,两个人都娶上了媳妇,这下他妈可高兴坏了,苦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出了头,大瓦房盖上了,儿媳妇也进了门,两个儿子的生意也做得挺好。老太太看到如今的光景好过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就等着抱孙子了。一年后,烂桃媳妇生下一个儿子,笨瓜媳妇生下一个女儿,一双儿女进门,这丁家的日子也更显得红火了。
烂桃这个人挺有心计,他把收来的酒瓶子本来往县上的收购站送,一个才五分钱,他挣三分钱,他想,要是直接往邰城酒厂送,一个酒瓶子卖一毛钱,不就可以赚八分钱吗?如今这世道,敬上两条烟,顶你说几天;送上两瓶酒,顶你说半宿;请吃一顿饭,省下一两万。他找到邰城酒厂管生产的吴副厂长,把他请到馆子里吃了一顿,还送了两条红塔山烟和两瓶茅台酒,这吴副厂长就把这个生意给了他,给酒厂送酒瓶子,现款结帐,钱来得也快,没半年,烂桃就赚了一大笔,烂桃把吴吴副厂长约到饭店,对他说,吴厂长,感谢你对兄弟的照顾,兄弟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这里是我的一点意思,请你收下。吴副厂长说,小事一桩,这算什么呢。他还想推诿几下,烂桃说,你这是看不起我。吴副厂长说,那好,先放在我这儿,你啥时候用,你打声招呼。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烂桃说,我想着,酒厂的瓶子能不能由我们专供,谁都往你那儿送,你也乱,还要花人手去管这事,由我给你专供酒瓶,我连瓶子都给你干净了,你省多少心呢!吴副厂长说,你说的这个主意很好,能给我帮很大的忙,我看能行。我们自己洗一个瓶的成本是五分钱,我把这块利让给你,一个瓶一毛五,而且所有的收瓶子的都得交到你那里去,在那里收,在那里洗,给我送干净瓶子就行,但一定是我们的专用瓶,其他瓶子不行。烂桃说,好,你够意思,我要是挣了钱,决不会亏待你的。吴副厂长说,哪里的话,你这也是在帮我嘛!烂桃说,谢谢你了,我感激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咱喝酒。吴副厂长说,那就什么都别说,喝酒,喝酒!
烂桃回来后,就着手招人洗瓶子,他建了个洗瓶的大棚,在中间修了一个水泥台子,两边都是水龙头,工人在台子边洗,左边是脏瓶子,右边是刷干净的瓶子,有人往台子边搬脏瓶子,洗干净的也有人搬走,速度也很快。自从烂桃垄断了酒厂的瓶子供应,全镇收瓶子的都得交到他这里来,顺便把其他破烂也卖在他这里,他的生意也就更好了,钱简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来。烂桃挣了钱,也暗暗的给吴副厂长好处,以保持他对这件事情的支持。同时他也把家里的大瓦房扒了,盖上了楼房,前后两座小洋楼,弟兄两人每人一座。
烂桃有了钱,在收购站盖了个像样的办公室,在那里养了一个女人叫桃花,白天帮他管理收购站,晚上陪他睡觉。收购站的生意桃花全看在眼里,知道一天能进多少钱,就对烂桃百依百顺,从他身上多捞些钱。纸里包不住火,烂桃的事情终于被他媳妇莲香知道了,这莲香本也是个本分人,不会起事闹事,可是经不住笨瓜媳妇巧巧的怂恿,这巧巧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他在外面胡弄,你也不管一管?莲香想了半天,不管也不行,脸上搁不住,便跑到收购站去把桃花骂了个祖坟开花,烂桃如今是有身份的人,经不住这丢人的事情,也是要震慑一下莲香,就打了莲香一个耳光,骂道,干啥呢,都不嫌丢人现眼,有啥事回去说去。莲香反骂道,我要是知道丢人就不干这事情了,你把丢人当喝凉水呢,还有脸说人家。烂桃说,你先回去,咱有啥事回去说。莲香说,你今天不给我个话我就没完,你不嫌丢人我也就豁出去了。烂桃气上来了,骂道,一个男人家还叫个婆娘家给箍住咧。冲着莲香就打了两巴掌,莲香见烂桃并无悔改之意,心也灰了,扭头就往河边跑,看热闹的人见莲香往河边跑,忙喊道,要跳河咧,要跳河咧!烂桃骂道,要死死去,死了才零干呢。等他头脑清醒了一点,撒腿就往河边跑,莲香已经跳到河里去了,烂桃赶紧去救。东坡桥下的河里有个河坝,河水从坝上冲下,形成了一个小潭,水深得能埋了人的。莲香跳进去就不见人了,烂桃跳进河去终于抓住了莲香的一只手,把莲香拉回岸边,岸边的人忙帮着把头冲下往出倒水,莲香从肚子里吐出一大滩水来,就有人喊,赶紧送医院去。烂桃忙叫人开来拖拉机,把媳妇拉到了邰城镇医院,到医院后,水也吐出来了,医院给开了些药,人慢慢的就缓过来了。烂桃说,你把我差一点儿吓死了,你再甭这么咧,真叫人受不了你。莲香说,你好么,你赢人么,你盼我死,我就死给你看,你救我做啥?烂桃说,你这话咋能这么说呢,咱有啥事说啥事,咱还有个娃呢,你死了娃咋办呢?你要想开一点。莲香说,你还知道你有个娃,我当你把我们娘两个都忘了呢。烂桃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嫑说话了,休息好了,我把你送回去。
桃花买了些水果和补品来看莲香,莲香不愿见她,对她说,你走吧,咱两个没话。桃花说,大姐,你生我的气我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惹了你生气。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家里父母有病,两个兄弟还小,我是个大的,我不付出谁付出呢?我也想正正经经的过日子,可我有这个心没这个命嘛,你在家里住着洋楼你不知道受穷的苦处,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莲香有些心动了,桃花继续说,我是图了他几个钱,可是你想想,都是女人,你明媒正娶的,又住洋楼又管钱,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就是这几句话,你说咋办就咋办吧。莲香转过身来,对桃花说,你的情况不好,可你也想一想,你这样是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面的,你就忍心叫另外一个女人伤心?桃花说,你整天呆在家里,你能管住他吗?他不找我也会找别人的。他现在有钱了,不是以前穷的时候咧。莲香说,我明白的,所以我也没有太较真,他爱咋办就咋办吧,我也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他。桃花说,你看他还算有良心,赶紧去救你去了,还把你送到医院,他人也不坏的。莲香说,这个我知道,他要是无动于衷的话,那就猪狗都不如了。我给你些钱,你走吧,找个正经人家,好好过日子去。桃花说,我倒是不反对,可是你知道的,他终究是场面上的人,你管不住他他就要折腾的。莲香说,我住到收购站来,看他能怎么样。桃花说,那你就试试吧。
莲香带着孩子住到了收购站,把桃花撵走了,她看桃花处境也可怜,就私下给了她两千块钱,对她说,回去好好过日子去。桃花嗯了一声就走了。自从莲香住到收购站,烂桃就不自在了,他以各种借口在外面胡混,莲香简直没有办法管他。因为他在镇上有个铺子,他经常就说他住在镇上了,莲香开始还信他,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问别人也没人敢跟她说,她也只有长叹一声,怨自己的命不好了。
烂桃自从把桃花送走了之后,整天觉得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就到邰城镇和一个叫翠花的女人混在了一起,还在镇上租房住了,这些情况收购站的人都知道,就莲香不知道,这种事情往往就是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就他老婆不知道。莲香虽然觉得烂桃有些不对劲,但没有把柄,也没有办法。
一天,她看见了笨瓜,就问他,你哥忙啥呢?整天不见个人?笨瓜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忙活铺子的事情吧。莲香说,你这个人不会说谎话,你咋也哄我呢?笨瓜说,我这个人笨,啥也不知道。莲香说,知道自己笨的人是聪明人,开口啥都不知道的人其实啥都知道,你跟我说实话吧。笨瓜说,你嫑难为我了,我知道啥呢,你问别人吧。莲香说,我就问你,你说不说?笨瓜说,嫂子,我真的不知道。转身想走,莲香挡住他的路说,你不说就嫑想走。笨瓜猛地蹲在地上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嘴里说道,我啥也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莲香见此情形,也不逼他了。
一天,来了一个小伙子,问笨瓜,钢材收不收?笨瓜说,收。没过多久,这个人开着一手扶拖拉机来了,拉了一车的钢材,有钢板、钢管和边角废料,在钢材下面有一大卷铜线,这一车钢材卖了一千多元,那个小伙子开着车走了。过了两天,派出所的警车呼啸而来,从收购站搜出了钢材和铜线,当即就把笨瓜带走了。莲香赶紧打电话到处找烂桃,就是找不到他在哪儿,她跑到镇上的铺子里也没找到,她对铺子里的伙计说,你快帮我找找他,就说警察把笨瓜带走了,叫他赶紧想办法。这个伙计见事情紧急,就说,我找找看吧,就出去了。莲香跟在他后面,到了一条小巷,敲门叫人,她见一个女人开了门,小伙子闪身进去了,她估计烂桃可能就在这里,她过去一看,门没有关,就进去了,看见烂桃从炕上下来,正在穿鞋,旁边是那个女人和伙计。她气涌心头,扑上去就往烂桃脸上抓,烂桃没在意,被她抓出几道血印子来,烂桃忙说,你干啥,你干啥?莲香也不说话,又伸手往烂桃脸上抓,烂桃抓住她的手,摔了一下,把莲香摔倒了,莲香骂道,你为了个碎卖×的,你三番两次打我,我没法活了!说完要用头撞烂桃,被烂桃和伙计拉住,烂桃抽身想走,莲香说,你今天敢走,我就死在这里。烂桃也来了气,骂道,死就死去,谁还怕谁咧!莲香还是向烂桃撞去,烂桃一闪,撞到了柜子角上,头破了个大口子,血哗的流了出来。烂桃忙给伙计说,去叫个车去,他从炕上抓了个帽子,捂在伤口上,对翠花说,跟我抬出去。翠花和烂桃把莲香抬出了院子,伙计叫来了一个摩的,烂桃抱上莲香就上去了,说了声,去医院。
在医院里刚把莲香安顿好,警察就来了,他们给烂桃戴上了手铐,烂桃说,嫑急,嫑急,我和你们王所长很熟的。警察说,这一次谁也保不了你了!你不光收钢材、收铜线,还收井盖、机床,镇机械厂的机床都被你收了,你都能开机床厂了!这一次是县上来人查的,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烂桃说,行,我跟你们走,让我跟伙计说句话,警察说,说吧。烂桃对赶来的伙计说,你在这儿伺候好你嫂子,给铺子和收购站传个话,关门歇店,等我回来再说。伙计说,我知道了。警察说,你也别费心了,都查封了,你不歇业也不行咧。走吧。
到了派出所,他和王所长是熟人,警察也不难为他,该给吃就吃,该给喝就喝,也没让他难受。王所长对他说,不是兄弟我不够意思,是我实在没办法呀,县上来人查的,我们都不知道。烂桃说,我知道了,你说怎么办吧,我不怕花钱。王所长说,这不是花钱不花钱的事情,事情到了县上就不好办了,你和你弟弟,总得有个人出来顶罪,要不然谁也跑不了。烂桃说,你叫我和笨瓜见一面吧,王所长说,我给你安排。
烂桃见了笨瓜,对笨瓜说,兄弟,委屈你一下,在里边蹲上几年,叫哥出去,你撑不住这个局面,还得我去办。笨瓜说,挣点钱把你涨的,你整天胡日乱弄呢,你还管摊子?烂桃说,我知道错了,你要是愿意,咱俩都呆在牢里,我倒是没意见,那咱的摊子就完咧。笨瓜问他,那你说咋办?烂桃说,你把事认了,说都是你收的,你一人背了,我就能出去。笨瓜说,那我要坐几年牢?烂桃说,估计就二、三年,等我出去了,我花钱给你运动运动,争取早点出去。笨瓜说,行,那我就认了。
笨瓜认了罪,烂桃被放了出来,他一出来就往医院跑,见莲香一个人躺在那里,他问,伙计呢?莲香说,打了个转身就走了,他又跑到租住的小院去找翠花,见院门开着,里边没有人,他进去一看,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家具等物全部都不见了,他急忙跑到铺子去,只见铺子也没人了,里边乱糟糟的,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钱匣子也不见了。他问隔壁的人,看见我的伙计了吗?隔壁的人说,看见了,和一个女人把一些东西抬到一辆拖拉机上拉走了。烂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墙倒众人推了,这鼓还没破呢就乱人捶了。从这个迹象看,十有八九是伙计和翠花把东西都转移跑了。
他到收购站一看,门上贴着封条,工人们已经散了,洗瓶子的地方也没有了人。烂桃从窗子爬进去,从一个抽屉里取了两个存折,悄悄的出来,把窗子关好,急忙挡了个摩的,把他拉到银行,取了两万元,问银行要了两个信封,一个信封装进去一万元,把两个信封塞在腰间,坐着摩的跑到派出所,他想,如今这大檐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这些人,哪有不爱钱的?人都说,五十年代人帮人,六十年代人整人,七十年代人托人,八十年代各人顾各人,九十年代全凭钱认人。我就不信,拿钱砸不倒你们这些狗日的?!他找到王所长,把一万元塞给他,对他说,笨瓜能轻判就轻判,拜托你了。王所长说,你还不明白,我这里只能把事实写轻一点,我这里不是法院,你要使劲还要往法院使劲。烂桃说,我明白咧,你说找谁管事?王所长说,你找找邰城庭的李庭长吧。烂桃说,谢谢你咧。烂桃说,我的摊子啥时候能撕封条?王所长说,等把笨瓜判了,估计你还得准备点罚款。烂桃说,花钱是小事,就怕花钱也解决不了。烂桃就去找李庭长,横找竖找找不见李庭长,他问别人,有人指给他说,刚进厕所的那个就是。他紧跟着进了厕所,见李庭长在蹲坑,他蹲在一边说,庭长,你亲自上厕所来咧!李庭长说,可不是,你也亲自上厕所来咧。烂桃说,庭长,有个事麻烦你关照一下。说完递过去一万元,李庭长没接,却问道,啥事?烂桃说,就是我那个收购站的事情,估计你也听说咧。李庭长说,我是听说咧,这个事情是这个样子,我估计怎么也得判五年。烂桃说,庭长你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少判两年?说完递上了一万元。李庭长掂了掂钱说,我给你暗里使个劲也得判个三年,做事情不能太明显,还要能说得过去。烂桃说,行,只要能少判两年,那就值了,多谢李庭长了。李庭长说,那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想轻也轻不了了,提上裤子走了。
烂桃回到医院,陪莲香住了几天院,就雇了个车把她拉回家去了,出事以后,有村上人把他孩子送回家去了,莲香也没力气闹了,就随烂桃去干啥,也不过问。又过了些天,法院果然判了笨瓜三年。笨瓜媳妇巧巧来找烂桃闹,她说,你干下的事情,叫你兄弟顶罪,你当哥的忍心吗?烂桃说,收购站一直是他经管的,我一直在镇上铺子那边,我也不想让我兄弟去坐牢,要不是我花了两万元去运动,得判五年呢。巧巧说,你咋不去坐牢呢,你花几个钱你心就安下来了?烂桃说,以后我再想办法,提前把他放出来嘛!巧巧说,你说得轻巧,人家公家人能说提前放就提前放吗?烂桃说,咱花钱嘛,现在这些公检法有哪一个不爱钱的。我保证至少叫我兄弟提前一年回来。巧巧说,你说道做到,你要是不管他,我跟你没完。烂桃说,他是我兄弟呢,我能不管吗?
烂桃找到王所长,问他,啥时候能把封条撕了呢?王所长说,这得按法律程序办。你这个收购站连个营业执照、税务执照都没有,你想开张就得重搭台子重唱戏。烂桃说,没问题,执照的事情我去办。王所长说,以后注意点,不要什么东西都收,收出麻烦了看你咋收场呢?烂桃说,我知道咧,以后一定注意。王所长说,你准备上五千元罚款,交了罚款就给你撕封条。烂桃说,没问题。王所长说,你去办去吧。
烂桃给派出所交了罚款,又去工商局注册了一个废品收购站,办了营业执照,去税务局办了税务执照,重新在桥头开张。当他给吴副厂长送去一车洗净的瓶子的时候,吴副厂长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以后你就不要送瓶子了,你这一次出事,弄得人心惶惶的,谁能保证你这些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烂桃说,吴厂长,这些瓶子都是收来的,我也正经注册了一个企业,什么执照都有了,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经营呢。吴副厂长说,你把营业执照和税务执照复印一份给我。烂桃说,没问题。
烂桃想,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拍的,会拍的不如会塞的,会塞的不如会要的,现如今是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晚上,他带上营业执照和税务执照复印件,又带了半扇猪肉、两桶色拉油、两袋大米和一箱西凤酒,送到了吴副厂长家里,吴副厂长说,老丁,你这是干啥吗?都是老熟人了嘛,你带这么多东西不是要难为我嘛!烂桃说,好久不见了,老朋友聚一聚嘛!吴副厂长说,老丁,你这下正经注册了企业,好好干,不要再出事了,出了事谁也兜不住的。烂桃说,一定,一定。吴副厂长说,咱们都是熟人了,以后不要带这些,有啥事咱说啥事,甭这么客气。烂桃说,好好好。吴副厂长说,现在这个社会,人多眼杂的,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吧,瓶子你还送着,好不好?烂桃说,谢谢厂长咧,谢谢咧。烂桃一走,吴副厂长的老婆就说,送这么多吃的干啥?都啥年代咧,谁还缺吃的,直接给钱就行咧!吴副厂长说,咋那么多废话,明天你把这些东西卖了就是钱。吴副厂长的老婆说,麻烦死咧!这些人送礼都不会送!
烂桃回到镇上的铺子,这个铺子前些日子已经被伙计和翠花卷包了,拿走了铺子的几千元钱和几千元的东西,损失将近万元,这口恶气烂桃出不来,就找到镇上的流氓头子胡七,对胡七说,你要是能找到我那个伙计和翠花,一人要一条腿。胡七说,要卸下来的还是打断的?烂桃说,有啥不一样?胡七说,卸下来的,一条腿五千,打断的便宜,两千元一个。烂桃摔出五千元说,四千元买两条断腿,一千元算是我请客咧,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的手心。胡七说,好好好,你回去听话,一有消息,我就给你回话。
烂桃重整了铺子,正经做起生意来了,烂桃头脑灵,生意慢慢也就红火起来了。在选择伙计的问题上,烂桃吸取了教训,不从别处请人,从自家门子的兄弟中找了个精灵能干的,这样就不怕他能卷包了去。
过了将近十天,胡七派人传来话,说是在杨凌找到了那个伙计和翠花,那个伙计打断了一条腿,那个叫翠花的先奸后打,也断了一条腿。烂桃说,有啥证明呢?那人递给烂桃一条裤腰带说,这是那个女的的,你认得这个吗?烂桃一看,就是翠花的,就说,我信了,你走吧。
那个伙计和翠花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能架着拐杖走了,那个伙计就急忙出院了,他也不敢报案,怕引出卷包烂桃的铺子的事情,弄不好还要吃官司,自己一个人跑到租住的房子那里,找出存折和现金,打了铺盖卷儿就跑了。翠花发现那个伙计不见了,急忙到处找,死活就是找不见个人,架着拐回到租住的房子来,见屋内空无一物,被卷包了,翠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烂桃对她好,钱尽她花,好吃的尽她吃,好玩的尽她玩,可如今哪里有脸去找烂桃呢,胡七手下的几个流氓轮奸了她,连那个伙计都嫌了她,她还有什么活路?她想,无论如何,医院是不能去了,欠了医院几千元的医药费咋给得起呢?还有房租也该交了,她把牙一咬,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也跑了。
烂桃能收拾残局,把贴了封条的收购站重新开张,还正儿八经的申请了执照,把那个伙计和翠花也报复了,这些事情在邰城镇传得比风还快,烂桃也成了一个能人,又能挣钱,又有办法,还心黑手辣,他的名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秦人,原名张春喜,男,1970年出生,陕西武功人,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新加坡国立大学研究生毕业,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