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余华的短篇小说《古典爱情》是其先锋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在这部作品中,他通过有意或者无意的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实践应用,完成了对古典爱情从观念到叙事模式的双重解构。其中以观念的解构为主。因此,在分析文本时,可以运用精神分析学中的动力观和结构观,对他所做的解构进行深入的解读,以达到对先锋小说思想和意义的更深层理解。
关键词:古典爱情;解构;精神分析
读者读完《古典爱情》,一般都不能体会到如同《西厢记》《牡丹亭》一样的唯美浪漫的感觉,反而有荒诞、不合理之感。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其中的爱情观念已经在戏仿的过程中变味,变成了时而“本我”时而“超我”的荒诞组合。
一、对古典爱情观的解构
(一)柳生和惠小姐之间的爱情的发生是荒诞的,发生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本我”的力比多驱使
柳生与小姐的初遇,先闻其声后见其人。文中并没有写小姐具体说了什么内容,而是花大量笔墨描写小姐的吟哦之声给人的感受。柳生在这“销魂的吟哦之声”中“如醉一般,飘飘欲仙”,就是最初的性质模糊的性幻想。小姐和柳生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而柳生通过幻想,让风成为使者,拉近了二者的距离,又在幻想中体会到了近距离才有的香气和体温。这是本我的原欲在暂时得不到满足时的让步满足方式。小姐邀请柳生上楼避雨,提示柳生小姐心中也有一丝欲望。终于在烛光突然熄灭之后,“柳生顺势将玉软香温的小姐抱入怀中”,“抚摸不尽”“相抱成团”。力比多这一驱动力在压抑许久之后,终于找到突破口,克服了刚才的原欲焦虑。
至此,爱情的发生已经宣告完成。从上述过程可以看出,这种爱情的发生,与其说是情感的深入交融,不如说更接近于力比多驱动下的欲望宣泄。
(二)柳生和小姐爱情的发展是荒诞的,几乎完全在“超我”的作用下发展
假设柳生和小姐慧的爱情是真情实意的、深刻隽永的,那么爱情的发展也就显得超乎寻常地感人。后期的爱情几乎以柳生的超我为主导,为小姐做了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柳生发现小姐沦为菜人之后,就应小姐的要求结束了她的生命,为她免去最后痛苦。如果说这只是答应他人遗言的人之常情,那么后来的洗净葬身、清明扫墓、一生卖茶守坟就显得他们之间的爱情极其深刻,也显得柳生的人格极其高大。
爱情之后,一方为另一方所做的事完全出于内心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一方面与感情基础的深厚程度有关,一方面也与个人的人格特点有关。实际上二人感情基础几乎为零,所以这种无来由的责任感使人感到荒诞。从精神分析学的观点看,作者留下了唯一的一种解释即柳生的“超我”强势地占据了人格结构的全部,直接取代了自我,导致他将责任心和道德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另外,幼时的家教方式和超我的形成密切相关,作者在小说开篇就埋下了伏笔。开篇写到柳生的家庭:家境贫穷(经济基础缺失导致格外重视精神世界的培养),父亲饱读诗书,指点其启蒙教育(思维和道德感的形成全部仰仗经典著作中的内容),父亲早逝(俄狄浦斯情节驱使柳生有替代父亲的冲动,引发其学习父亲的行为不停上京赶考)。因此可以得知,柳生的道德感是一种来源于书本的、文学化的而非现实化的道德感。所以可能会做出一些只在古书中出现而未在现实中出现的、社会意识形态提倡的过分高尚的而非普通人随时在实行的事件。
常人之间的爱情,或许会有前期以本我为主后期以超我为主的情况,但是没有像柳生一样本我和超我如此分离的情况。试问有谁会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就从此无心前途、三年后遇到还拼命相救、最后一辈子为她守坟?余华通过描写主人公的看似唯美实则人格分离的爱情,讽刺了古典爱情的荒诞,完成了对古典爱情观念的解构。
二、对古典爱情模式的解构
有学者认为:“《古典爱情》这篇小说通过戏仿与反讽汤显祖的《牡丹亭》,完成了对才子佳人模式、死而复生模式、大团圆模式等所构造出的古典爱情的解构与颠覆。”我认为,以上三种模式之间互有重合,而且每种模式都是一种情节的概括表达,如果要分析余华对古典爱情叙事模式上的解构,可以提取《古典爱情》和经典古典爱情著作(例如《牡丹亭》)之间的共同元素进行分析,或许会更加细致清晰。
比如,在主人公身份的设定上,男主人公都是贫困书生,进京赶考;女主人公都是大家闺秀,渴望爱情。这两类人都是正处在力比多最充裕的年龄,但一般会受到各种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而无法释放。而余华对他们的描写揭露了这种所谓反抗压迫的爱情的本质,不过是遵循自然规律。
再比如,在爱情的发展上,一定要历经磨难。柳生第一次进京赶考回来的时候和第二次赴考的时候,都没有成功找到小姐,文中并没有说具体为什么小姐举家消失了,似乎为了故事情节的发展需要而就应该这么写。而遇到灾荒的时候,柳生一家如此贫困竟然没有死去,如果说靠着小姐的银子过活,却三年里没有修葺过破败的房屋,也没有凭着这些银子使母亲活下去。主人公就算再落魄也不会轻易死去,似乎也是为了情节需要不能死而不能死。
80年代末的中国人还没有拥有爱情,就已经解构了爱情。这种解构其实蕴含着的是整体主体性的模糊和焦虑。成长于历史断裂时代地年轻人,历史对于他们来说是异己的,父辈的精神遗产很难继承。他们对本民族文化不信任,也没有新的文化指引。看似摆脱了一种桎梏,实际又跳入了另一种深渊。余华用一篇爱情故事很好地诠释了这种无奈,寄寓着强烈的焦虑漂泊之感。这群“无历史的一代”只能通过打破元叙事来保护自我,这是文革后的主体,一个无父的被排斥的主体,一个还在摸索的主体。利用爱情这个日常生活的重大命题来寓言宏大叙事,这样的后现代的解构方式值得关注。
作者简介:韩静,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