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薛静
《战狼》:后悲情时代的帝国想象
北京 薛静
《战狼》是一场足够让人沉醉的幻梦,我们不愿醒来,因为那意味着将要面对一个更加严峻的拷问:除了成为曾经的“他者”,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想象自我的办法?
《战狼》 帝国想象 民族主义
不知多少观众与我一样,在直面《战狼》前,与之进行了一场颇为漫长的周旋。这部从片名到海报都散发着主旋律气息的电影,尽管有帅哥吴京操刀,还是让我难以产生点开预告片的冲动。但是,当我怀着想看看《冲锋车》的打算搜索影院排片表时,却惊异地发现这曲主旋律几乎成了清明小长假的排片之王,让港片只能在半夜十点的场次苟延残喘。于是,我决定先搜搜评价再做决定。而吊诡之处在于,网上是一片零差评的追捧和赞扬,实名式的朋友圈,却几乎没有丝毫关于这部电影的评论。然而,随后在一次面对面的课堂讨论中,不少同学却表示其实看过此片,“真是又爽又燃”……在如此令人困惑的周旋之后,我终于迈入影院,要与《战狼》来一次劈面相对的搏杀。
这是一部值得去电影院感受的作品。不是指它的内容,而是指它的氛围。《战狼》对于好莱坞英雄主义电影程式的模仿显而易见:开篇先要被流放,结尾孤身救大家,父子两代同困境,爱秀亲情最先挂,美女搭档用来泡,对手优雅抽雪茄……但这些套路却并未影响观众迅速带入,甚至沉浸其中。及至高潮出现,敌军精锐逐个被我军干掉,每干掉一人,影院里就会响起一片整齐的叫好。最后吴京在国境线上擒住BOSS(上司,首领),向那边大声示威时,伴随着高昂的音乐,黑暗里甚至还有姑娘在激动地啜泣……
和《叶问》一样,一部精准投放的民族主义商业电影再次获得成功,只是这次,没有再借助历史的外衣,而是来了一篇简单粗暴的“爽文”。与抗日主题下的前作不同,当代背景中的《战狼》,面对的是一个面目不清的敌人:说他是中国的“他者”,终极BOSS是个会写书法的华裔;说他不是中国的“他者”,他的雇佣军又打着西方特种兵的印记。他为被击毙的毒贩弟弟报仇,又偷走可供研制生化武器的中国基因样本。他既为道德情义,也为金钱利益;他仿佛合情合理,又仿佛恶贯满盈、无恶不作……这个面目模糊的敌人,好像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亲赴中国,但是,他带着精兵强将闯入中国,为男主提供了一个靶子,这就够了。这就足够让我们整齐叫好,足够让我们激动啜泣。
晚清以来弱国子民、备受屈辱的历史,成为现代民族国家形成中最宝贵的资源。“日本帝国”“西方列强”的形象,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完美他者。然而随着经济发展与全球化加剧,这种以“悲情”作为演绎方式的民族主义,正在青年一代中渐渐黯淡。《金陵十三钗》的上映,仿佛是这种悲情民族主义的谢幕演出,我们已经难以找到一个中国式的视角,只能通过美国人的眼睛,讲述一个虽然泪水涟涟,但是已然中空的文化故事。自此之后,那些“手撕鬼子”的表演,越是竭尽全力,越是外强中干。
而《战狼》,恰恰希望在一个后悲情主义的时代,重新建构一种集体想象的方式。我们的语境不再是“曾是弱者”的悲情,而变为“已是强者”的排他。我们不再有一个特定的对象,而是如《战狼》的宣传语一样,“专治各种不服”。“天朝”的称呼,叫得久了,也能从戏谑变成骄傲。
《战狼》的最后,吴京将终极BOSS压在国境线上,向对面的雇佣军高喊:“你们过来啊!”这句台词足够爽,足够燃,因为它告诉你,我们可以用挑衅回应挑衅。这句话内里的危险,恰恰满足了热血青年一代对于“复兴”的想象。
《战狼》是一场足够让人沉醉的幻梦,我们不愿醒来,因为那意味着将要面对一个更加严峻的拷问:除了成为曾经的“他者”,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想象自我的办法?
作 者: 薛静,北京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专业2014级在读博士研究生。
编 辑:赵斌 mzxszb@126.com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网络文学的经典化与‘主流文学’的重建研究”成果,项目批准号14BZW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