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偷偷读网文的孩子,他们长大了
——《男频周报》发刊词

2015-07-20 02:51北京吉云飞
名作欣赏 2015年19期
关键词:周报网文网络小说

北京 吉云飞

文坛纵横

那些偷偷读网文的孩子,他们长大了
——《男频周报》发刊词

北京 吉云飞

网文观察与新媒体(七) 主持人:邵燕君

自本期开始,我们将陆续推出于5月中旬创刊的《北京大学网络文学论坛报》精选文章。全报分为三个版块:《男频周报》定位行业报,代表网络“土著一代”对网文界前沿问题刨根问底、言说研判;《女频周报》立足“女性向”,将这些年来“女性向”写作的“二次元”建构向“三次元”推广,并进一步打破“次元之壁”;《原创周报》意在分享,这里有十几位“菇凉”(姑娘)日夜分享“育儿经”,欢迎孤独敲键盘的“妈妈”们加入“亲友团”。在这个政治、资本、网文三方博弈的“文学场”,我们要坚守学院派立场,坚定不移地站在网文原生力量一边,站在粉丝部落文化一边,在媒介的千年之变中引渡文学传统。校园是个好地方,或许书生意气,却可认真犯错。让我们尽情挥霍学院的纯粹和青春的率真,原则问题有立场,笔端深处有情怀。

——邵燕君,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我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方向的大四学生。但我毫不讳言,是网络文学启蒙了我;我更不后悔,让网络文学陪伴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现在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赞美那些曾经抚慰我、感动我、激励我的网络文学作品,无论有多少前辈、多少权威告诉我,它们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从2004年开始,曾经有将近十年,我一个人每天孤独地阅读着网文,从未在生活中与任何人谈起过它们。似乎一旦提起,所有的可能都会在那一瞬间崩塌掉。而世界就这样在我面前敞开了一扇隐秘的小门,不再是永无波澜的日常生活。

不谈它们,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可以少见很多“怒其不争”的眼神。那时,我的书包里虽然总是装满了从租书店里借来的盗版网络小说,但我从来不敢在教室里翻开一页,它们永远藏在教科书的下面。后来,我才偶然地在一次初中同学聚会中得知,当年班里女生一直流传着我偷偷去借黄色小说回家看的故事。在那个时候的中学校园里,读网络小说就等于读黄色小说。

不过我第一次接触长篇网络小说,却是在当时小城里唯一的新华书店中,第一部是《佣兵天下》,也是我唯一有全套实体书的网络小说。那时新华书店网文书架的过道里,满满一地坐着的都是我这样年龄的中小学生。等有了些经验之后,我开始占据书店的墙角。在那些炎热的盛夏日子里,于书店中占有一个可以倚靠且无人打扰的角落,吹着免费空调读一下午网络小说,至今仍然是我记忆中最高级别的享受。

我并非是只读网络小说,那些以经典名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中外当代小说,无论是来北大中文系之前还是之后,我读得并不算太少。但这些长篇小说对我而言,却更像是需要考古的知识,与我所面对的活生生的生活没有直接关系,更不能解答我的困惑,抚慰我的伤痛,振奋我的精神,并因此成为我生命的底色,影响我的“三观”。

在几乎每天阅读网络小说好几年之后,我才开始真正在网络上追文。在新华书店看书和借阅盗版小说的日子里,我并没有意识到它们是网络的产物,是传统文学之外的另一套生产机制。在那时too young(太年轻)的我的心里,它们只是在以我最能接受的方式,讲我最感兴趣的故事。或者说从来都是这样,读网络小说,只是因为它们最好看,有最能吸引人的东西而已。

而这个“最好看”的朴素前提,在今天已经受到了挑战,我这两三年间读的网文越来越少,只是因为越来越难找到好看的网文,就像衰朽的期刊体制一样,支撑网络文学这十多年不断发展的生产机制,也开始固化老朽。而真正值得在意的,并不是有没有一两部优秀的作品出现,而是这个机制能不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好的作品。

在整个即将过去的PC(个人计算机)网站时代里,网络文学因VIP(高级会员)订阅制度而发扬,而光大,同样也因之而消歇,而改易。网文逐渐失去了最初的丰富与自由的境界,那种新媒介对旧媒介的包纳一切的生机,简化为主要面向“三低”人员(低年龄、低收入、低社会融入度)的“底层”叙事和吊丝文学。网络文学的商业成功,所谓的IP(Intellectual Property,即知识产权)价值,都是建立在满足这个广大阶层文化需求上的。

爽没有错,YY(意淫)没有错,但作为一种在新媒介的自由空间野蛮生长出来的新文学,网络文学可以更宏阔。近二十年来,网络文学直面了这个价值崩解时代的所有困惑,所有血淋淋的现实,以一个最低的姿态,试图在无数的欲望纠缠之中,重新生长出我们这一代人的最大共识。当一切低级欲望走到尽头,发现身前身后都是空虚,发现不过如此,然后才有可能回过头来划定边界,建立准则,寻找意义。

这一切无法假手于他人,必须由我们自己生长出来。相较于“五四”的你启我蒙,这一次是自我启蒙,我们不期待也不相信他人能带来拯救,只能由我们自己拯救自己。

感谢网络文学曾经给我们带来的这一切。然而,媒介革命继续向前,“新生”的网络文学生产机制却日渐固化。如今的网络文学还不能给出问题的答案,而我们也早已不满足于那种最廉价的,且已经被商业异化的疗伤机制。主要矛盾又一次变成了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和落后的生产机制之间的矛盾。

然而失败的永远只可能是某种生产机制、某家文学商业集团,而不是文学本身。读着网络文学长大的一代,在意的也只是能不能有不断的好文学出现,无论它们顶着什么样的名义,依附着什么样的形式。数百万字的长篇,几十个字的段子,游戏、动漫、影视,我们都乐意接受。

在这个媒介千年之变、生活千年之变的时机,文学或许也要迎来千年之变的关口。我们要以“网络文学”第一代“土著”的身份,参与思考和创造我们理想的网络文学及其生产机制。

我们是偷偷读网文长大的孩子,我们要为属于自己的网络文学发声,我们的新文学和新生活也只能由我们亲手打造。神仙和皇帝不一定有,但救世主一定从来没有。

作 者: 吉云飞,《男频周报》主编,北京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2015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网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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