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恺
田沁鑫说,1999年她选择做萧红的《生死场》,是因为她觉得萧红24岁写的处女作《生死场》,是用一双六七岁孩子稚拙的眼睛看成人的世界。小说里面的环境感、直接触及的生死问题、包括由此衍生的生育与死亡的各种场面,都很独特,具备戏剧性,它提供了舞台上的形式感,有冲击力。
三联生活周刊:我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生死场》来改编话剧,在萧红的作品里,这部比较散文化,改编还是挺难的。
田沁鑫:上世纪80年代有一阵萧红热,我也跟着看她的散文,没看懂。因为那个时候年纪小,后来我在深圳做广告的时候,远离北京这个文化都市,没什么戏看,就乱看书,看了一个《中国文学史概论》,里面有一个《生死场》的提纲,故事梗概写得太棒了,看完之后心跳就很厉害。光是故事就非常残酷,后来看余华的作品,也触碰到这种残酷,写死亡写得非常简单,有时候笑着笑着就死了。写的时候都很不刻意经营,但死亡的方式很冷酷,很触目。
三联生活周刊:萧红作品里最触动你的是死亡?
田沁鑫:萧红的作品里面是有一种很天才式的写作方式,不常规。萧红很诚实,写作过于诚实,才会觉得它很残酷。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萧红写许广平先生,那时候鲁迅已经重病了,她写的是许广平先生的一天。许广平先生早上要给鲁迅先生熬药,做早饭,送孩子上学,孩子一上完学,又准备中饭,然后伺候鲁迅先生喝药。中饭吃完,下午的时候,许广平先生一点点清洗,然后她又开始做晚饭,又来很多朋友来询问鲁迅先生病情,她要招待,之后接孩子,伺候鲁迅先生吃药,睡觉。到晚上她全部都干完的时候,她还没忘了打毛衣,然后萧红就一直在记录,记录到最后的时候,萧红就问忙碌了一天的许广平先生:先生的病怎么样了?她那篇写许广平先生的散文最后一句话就是:“许广平先生哭了。”咔,收尾。一大堆琐事,直到这个地方,简洁。所以当时鲁迅先生为什么喜欢萧红,我想是有原因的。她虽然人生很短暂,但作家的天才展露无疑,她写作多一笔的东西都没有。
导演田沁鑫
《生死场》也是多一笔都没有,我看了之后就觉得萧红干净,处女作表达如此诚实,跟随着她,看着看着读者就变成儿童,大约是六七岁的儿童,有一点懂事,但又不太懂事,看着世界。萧红自己也说,她觉得她的人物比她高,她开始还想悲悯这些人物,后来她发现悲悯只能从上到下,不能施与同辈。
她描绘的世界,人之间的矛盾是很深重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看似平静,但是人性的那种冷漠状态,很中国。我当时27岁,写的时候就觉得在话剧舞台上能有中国的声音和中国的表达。
当时陆续写了一年,花的时间挺长的。它是散文化的一个小说,在结构上不是很成熟,有些地方还是意到笔没到,不像后来她写的《呼兰河传》。我在排戏的时候29岁,成熟一些,所以我在结构的时候注意了一下。她还有一个特点,不自恋。看小说和其他艺术作品,很难看到如此不自恋的女性。所以鲁迅说他看到了“北方人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已经力透纸背”。他在给萧红写的序里,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与其听我还在安坐中的牢骚话,不如快看下面的《生死场》,她才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
三联生活周刊:这就是你们当年的广告词吧。我想知道的是,小说前半部分表达的残酷的生活,如何能搬到舞台上呢?用了什么技术?后半部分的抗日情节,其实是和前半部分的生死观念联系在一起的,是吗?
田沁鑫:我们1999年演出的时候就是用鲁迅的这句话。
萧红的整个小说有一种活脱脱的生命张力,就是人们活着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地努力活着,活得津津乐道。中国人在生的时候对于生命真正意义上的爱惜和尊重是非常缺乏的,所以家庭邻里之间的争斗之残酷是非常触目惊心的,死一个人也就死掉了,生一个人也就生出来了,都很简洁,然后进入了生老病死的圆圈。直到日本的侵略像刺刀一样刺开了圆圈。“砰”的一声,就死掉了,人们突然就恐惧了,由于大家伙强烈的恐惧,就挣扎了。他这份挣扎不是说就觉悟了,而是为了回到从前,为了活着。向死而生,为生而死。
全村最不被人待见的人是二里半,他参加抗日的时候告别了他养的山羊。他只有一个好朋友,就是那只羊,最后他带着罗圈腿,走向了抗日的队伍,他和他的羊说:老柯,我去敢死,你好好活着。跟他的羊做了一个告别。
后来萧红也写了一些抗日作品,大家以为她是“左翼”,其实萧红是记录者。她被家里软禁的时候,就看到村民的生生死死,她的四舅去抗日,站着出去的,结果车里躺着好多人回来;她看到了那一场全村人的怒吼:“把我们的脑袋,挂满全村的每个树梢都愿意。”
《生死场》剧照
三联生活周刊:小说里的很多情节,是不是适应了你当时喜欢的残酷戏剧的观念?
田沁鑫:二爷被人打死的这个事情,也挺有意思。其实他就是反对日本人在他家吃饭,就这么个事儿,他就成了抗日的英雄。非常荒诞的农村图景。我觉得这是中国文学里面非常经典的作品。中国文学里面有如此现代派的小说,是很令人兴奋的。我当时喜欢法国残酷戏剧,就是安托南·阿尔托的残酷戏剧,看了他的书,还曾经拿法文的翻译器翻译过他的文章,特别迷他。
安托南·阿尔托两次被关进精神病医院,做了8出戏。他认为现场的姿态狂热可以震动观众,这就是残酷戏剧,他把自己给带进去了。阿尔托觉得,你想演好戏,你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精神分裂者。他是用一个非常极端的方式提出戏剧本身最本质的表演技术。安托南·阿尔托晚年的时候从精神病院出来,做了两次演讲,听演讲的都是欧洲戏剧界的大师,他的课讲到最后的时候,很多大师都听哭了。
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话剧舞台,很多戏都带有生猛的力量。比如当时的《切·格瓦拉》、《狗儿爷涅槃》,田沁鑫觉得,那是因为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做戏的时候比较纯净,比较单纯。但是,这些演员尚没有接受过残酷戏剧的训练,比如韩童生和倪大红都是好演员,可是对于残酷戏剧怎么表演,心里也没数。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你当时就把安托南·阿尔托很多东西都带到戏里来?
田沁鑫:他提到姿态狂热、形象魅力很适合我当时的戏剧观。我当时还喜欢皮娜·包姝,是我在一个留学德国8年学舞美设计的朋友带回的录像带里看到的,我1997年的时候就看过《春之祭》、《穆勒咖啡馆》,当时我就让演员们跟着看。
三联生活周刊:当时排的时候,这些演员迅速接受了你的这些肢体训练吗?对他们来说,他们以前接受过这种训练吗?
田沁鑫:开始的时候,演员们看了剧本之后不是很知道该怎么演。剧本开场的时候是一场生育场面,第二场是金枝和成业偷情,然后第三场是杀地主二爷,结果杀错了,赵三被抓下大狱,前三段不连贯。生育场面大家不认识谁是谁,到两人偷情,大家只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人物关系,第三段仍然不明白,只是看了一场杀人大事件。
到了第四场的时候,金枝说我家柴房着火了,我得回去,这是逃婚的路上,和刚才赵三杀地主是平行蒙太奇,其实是电影手法,在舞台上,两个场景同时发生。然后他爸二里半来追他俩,回忆当时提亲,提到这场亲的时候观众才彻底知道了他和赵三的关系,金枝是谁,才明白这场故事。其实这个很像萧红散文化的东西,每一段都相对特别完整,但是有散文的逻辑。我当时很喜欢的电影《黑色追缉令》、《疾走罗拉》,都是这种结构,所以在我的戏剧也用了类似的电影结构。那个时候戏剧三一律比较多,顺着的比较多,所以演员拿到《生死场》的剧本,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改编名著。
当看到改编剧本的时候,大家真的比较绝望。发现不像过去的剧本,过去的剧本会写很多的提示,会有场景描写和一些人物描写,但是这个戏全部是剧本排练提示。
三联生活周刊:对了,除了演员的雕塑感,另一个特点就是整个舞台是空的,你一开始就打算没有场景吗?
田沁鑫:我受彼得·布鲁克的影响,他有一本书叫《空的空间》;另外,中国戏曲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一直在空的空间里面表演,德国表现主义戏剧其实也都是很空的。比较空的舞台的可能性在西方出现有漫长的过程,出现在中国的话剧舞台上更晚。
我的演员们还是演现实主义的戏剧比较多,当他们发现舞台没有支点,纯站在舞台上进行表演对于话剧演员来说是难度挺大的一个事情。但是我要求这样表达。
开始的时候只排序幕生育这个场面,排了五天,从我们的年轻演员一点一点走,最后到把女人的腿露出来,一场很残酷的生育场面出现,第五天的时候韩童生老师、倪大红老师都来了。他们就坐在这间排练场的台阶上。女人在推推搡搡之间生育这幕挺残酷的。当时大家都非常震惊,太刺激了,大红就跟我说了一下:“挺好的,太震撼。但是我受不了,太残酷了。”
三联生活周刊:这些演员谁最先明白你的这种想法?
田沁鑫:我有篇1.6万字的导演阐述,那时候很认真,把整个一出戏的事件都分析了,那篇东西我都觉得我现在写不出来。我排的时候我就知道怎么弄。演员们普遍比我大,他们看我排得很有准备,就想这个导演肯定是个很成熟的导演。
他们谁率先明白的,我也不清楚,他们在技术上问我怎么弄,我说就这么弄,大家就这么来动作,一直在动作中进行。最后演员说,导演,您这是一个武戏呀。真的,动作性特别强,我当时强调的是姿态狂热和形象魅力,形象魅力是什么?就是活生生的人物气质,老师们说怎么个形象魅力?我说就是你演出来的。在没有任何支点的情况下活生生靠你的演技演出来的,这个就是演员们觉得非常刺激的一件事。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复排是为了纪念抗日战争70周年,你想过复排吗,如果没有这次机会?我记得,最初这出戏的反响并不好,但是后来突然炸了。
田沁鑫:没有。所以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缘分。当时这出戏是实验话剧院做的,文化部就此开了一个座谈会,我们的前院长赵有亮跟我说,小田,明天我们去听意见,你拿一个本,去记录就行了,然后你的表情应该是微笑,他们说什么你都微笑。在场很多专家针对这部作品都在说话,反应非常激烈,有些老师说你这个作品颠覆了中国抗日战争史,里面怎么还有地主抗日?说东北很多地主是汉奸,怎么会有抗日呢?他们还说二里半也有问题,日本人强奸了他的婆子,他没有出去打日本人,回来打了他婆子一个嘴巴,他们说这件事情也不能理解,应该追出去杀了日本人。其实呢,在重大事件发生时,人是木讷的。有基因缺陷的二里半把仇恨发泄在自己人身上,这种非常极端的行为,其实非常贴切地反映了我们自己身上的问题,是一种人性的缺陷。
三联生活周刊:那天批评你的时候,你解释这些了吗?
田沁鑫:没有,因为那天只要微笑和记录,我就在微笑和记录中结束了这场座谈会。后来我没想到的是我们院长急了,说:“谁让开的座谈会,不是你们让开的吗?我们觉得这是个好作品,你们不要忘了一个前提,这是一部很著名的小说改编的,如果二里半追出去杀日本人,他一定会被日本人给杀死,这事儿就没了。还有就是关于地主抗日的事,地主在小说里就死掉了,他要不死,你让我们怎么整后半出。”
走掉了之后,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闷。后来我们院长请文化部部长来看戏,文化部部长就看得高兴。就上台说了,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好演出,我觉得这部剧无可挑剔。说了“无可挑剔”四个字,因为那天晚上的演出的确精彩,观众一直在笑,笑着哭,哭着笑,哭笑之间完成了观看。部长一说好,各种奖就来了,我一个年轻导演,也得到了很多奖项。
话剧的市场,在16年后经历了很大变化,就拿国家话剧院来说,中央实验话剧院和青艺早已经合并为中国国家话剧院,前些年推出了“制作人中心制”,开始了全国巡回演出的方式,明星开始被引进话剧剧组,而小成本、快速制作的话剧,也成为目前的主流。田沁鑫自己就制作《罗蜜欧与朱丽叶》、《山楂树之恋》等话剧,16年后复排沉重的《生死场》,对于她是一种新的体验。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排就完全是一个复排,为什么没有加一些新的东西进去,还是没时间?你想有所变动吗?
田沁鑫:由于演员们阅历不同,有一些地方演得更加活泼更加松弛了。比如说二里半提亲那场戏,真的好看。如果说戏剧表演有行业标准的话,我觉得倪大红和韩童生就是行业标准。韩老师永远那么卖力气,还有倪大红是用生命演戏的人。除了这一种方式外,其余的方式他们也不会。他们身上有着那一代演员身上的风采,我在刘晓庆身上也看到过这种东西,他们像钉子一样钉在世界上。
16年后这个感觉更强烈了,他们还在琢磨着如何能进步。你要说有没有改变?有改变,就是在表演上的改变。他们希望能够在年龄大的时候能够做他年龄大的演员的事情。
三联生活周刊:你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田沁鑫:我其实不想排这个戏,这次非常感谢我们国家话剧院的新院长,他打电话请了所有的老师回来,因为他想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时候做这出戏。
其实大家在16年里有很多的变化,比如说韩童生、倪大红老师近几年确实活跃在影视作品中,原来我们戏里的段奕宏那时候在戏里面演一个农民,现在都是明星了。所以说这部戏今天再让大家回来重新聚首,需要勇气,因为大家都很忙。但是一招呼,基本不犹豫,回来之后才发现,其实大家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那天建组会,这都是院长亲自请的,我就没有打扰诸位老师,事先没联系。我想起16年前的状态,也是我们院长突然把我带进去,和那些演员说,这个导演跟大家见见面。这次也是,建组那天我就去了。
见面的前夜我心情有些异样,11年没有来往。见面以后,岁月不饶人啊,脸上都写上了岁月的东西,还是老了,没变那是妖精。我也跟大家诚恳地说:接下来的排练我们时间很短,10年没演了,要进行一次恢复。其实有一个东西可以放弃,就是观望、猜疑啊,10年之内,里面谁对谁的变化的观望可以拿掉,过去的10年当不存在,回到排练场迅速进入就可以了——寒暄客套都不存在了,大家可以迅速进入状态。
三联生活周刊:这10年中国变得特别快啊,刚刚说的各种影视剧、话剧,市场也变化了,你觉得他们进入的还是从前那个东西吗?我们会说90年代的比较纯粹,那现在呢?
田沁鑫:他们没变,他们依然是那么努力地在演着戏,让我觉得非常可爱。影视作品其实没有干扰到他们,他们之所以成为戏骨,到了哪个剧组都是哪个剧组的安全系数,是因为他们就是演技的代表。
他们很谦虚,很少去给别人说戏,有时候我让他们给年轻演员说说,在我的一再请求之下,才会给年轻演员说一说戏,而且他会按照导演的方式去说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做演员做到这个份上,又这么本分,不容易。
三联生活周刊:你自己的变化呢?你后来导了那么多戏很多非常市场化,有些就是为市场而去的,跟这个戏的风格特别不一样。你重排的感觉如何?
田沁鑫:我觉得我近年的戏里面,《青蛇》还是这种风格的。回到《生死场》排练场的时候,有种大神归来的感觉,那个时候的我曾经被戏剧之神亲近过,我很澄澈,戏剧之神应该喜欢的也是这种澄澈。这几天坐在排练场里,真的感觉戏剧之神又走过身边了,亲近我,亲我的额头。
三联生活周刊:会觉得比较骄傲吗,当时自己那么年轻做这个戏?
田沁鑫:不会,16年我都不愿意提这个戏。谁问我说,你排的最好的戏是《生死场》吗?我都说不是,因为我第一部戏就是我最好的戏,那我别的都白干。这是我不可能承认的,那就表示我的生命无进步。
这部戏也有问题,它是被大家神话了的一部经典。这部戏是带着一种奔放的力量感出现在舞台上的,其实它是青涩的,但是它是有力的,因为青春不可复制。那么现在看来,如何把这层青涩更浑圆地表达,我指望我的演员们,我和大家说,这一次主要是看老师们表演。老师们说主要是看导演,还是导演好。
田沁鑫执导的话剧《四世同堂》剧照(2010年)
在我年轻的时候,这出戏得到了很多赞誉,我认为我自己棒,我认为我自己能够把戏做成这个样子,能够把中国戏剧以这种形态让它出现,这是我的创意,我很骄傲。我没有看到演员们的可贵。我这一次回来,他们还是那样演出、排练的时候,我的感动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我突然发现我真的非常尊敬他们,他们的个性,他们的脾气,他们在塑造人物上的一个光彩、一点光亮,能够带动我的一份尊敬。
三联生活周刊:我问个特具体的问题,你觉得说如果他们俩不演了,你心目中能替代的明星演员有哪些?
田沁鑫:有,不是明星的演员能替换。我们第十场演出的时候应该有一个传帮带,会让年轻的准备接替他们的演员上台。老演员的年龄到了,这就是这个演出在舞台上最后一次呈现。观众换了一代了,但是他们一样能感觉到演员的气场,包括演员的技术,所以我说,这次演出是看演员。
老演员的魅力在舞台剧特别能体现,这是一个拼智力的表演提升。全世界都一样,前一段在大剧院看一场多明戈的演出,刚出场,观众就骚动了。
田沁鑫执导的话剧《青蛇》剧照(2013年)
三联生活周刊:我也是16年前看过这个戏,当时我看前半场比较好看,后面被口号所干扰,抗战口号觉得多,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和你提过?
田沁鑫:其实口号这种事,“文革”时候口号印记最强,有些人提到他们听到喊口号会本能害怕。我没经历过“文革”,但是我感觉萧红小说里面写的原词都是喊出来的,像“弟兄们咱们今天去打鬼子,就是把我们的脑袋,挂满全村的每个树梢都愿意,千刀万剐也愿意!”“大家伙若是心不诚,天杀我,枪杀我!”像这些话真的就是萧红原词,不是口号,是记录当时东北农村里人们的哭泣和战栗,因为他们村死人了,他们要去送这个死。这是真实的,不是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