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
他的身上你看不到那种狭隘与偏激,他是优雅的也是激情的,是高贵的也是快乐的。他传递给大家的是一种知性的温暖和生命的热情。
在秋水生凉,寒气渐生的重庆惊闻克里木先生辞世的消息,一时间竟然有点不大敢相信,这样的人也会离开吗?
来自新疆班的同学们都纷纷掏出手机在网上搜寻着这个让人不敢相信的信息。我不敢相信地看到沈桥留言:克里木走了。
我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站在画架前涂抹着,眼前出现了很多年前克里木先生给我们上课时的情形。
那天我迟到了,推开教室门,竟被坐得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的人吓了一跳,更为让我惊讶的是克里木先生居然坐在画架前,周边是刘英魁、马建、叶华、谢龙等老师。大家都围着克里木老师准备看他给我们演示油画肖像画法,我那么唐突地闯进来惊到了正在等模特儿到来的大家。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定定地望着我。那一刻感觉自己被放在聚光灯下,我有点惊讶有点自责地在门边站了一会,暗自骂自己:克里木老师都来了,坐在画架前了,我居然又迟到了,然后神速地闪开,躲到同学们之间。这个时候我似乎感觉到克里木老师转过头去给刘英奎老师耳语了句什么,于是我在自责与错愕之间被拉到模特台。
刚坐下,真正的模特儿来了,是一位胖胖的、圆圆的,五官像极了欧洲古代油画中温婉圆润女性的维吾尔族女人,我立刻闪开了。我想看克里木老师画画,模特儿坐下来,但是克里木老师选择了画我。就这样,我错过了观摩,却成为了克里木老师笔下的画中人。
记得在绘画进行当中克里木老师还说了一句:“她的毛衣都是对比色,很漂亮。”后来我们又观赏了克里木老师从法国带回的绘画图片资料,他一边播放,一边给大家讲解。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克里木老师。幽默、随和、豁达、亲切,是他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到那种狭隘与偏激,他是优雅的也是激情的,是高贵的也是快乐的。他传递给大家的是一种知性的温暖和生命的热情。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七坊街的活动中。活动中展出了我的五幅油画,我见到了克里木老师和马建老师,我请两位老师指点我的绘画。克里木老师居然说:“你的色彩很漂亮,你画得比我好。”这怎么可能啊,我当然知道克里木老师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在表扬和鼓励我,但是从这句话中我知道了一个成功的大画家所拥有的宽广胸怀。当然,他的成功是一个艺术家苦修后的成功。
绘画的道路是一条孤独的道路,选择了绘画就是选择了一条苦修的隐秘的道路。一个踏上绘画之路的人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他常常会徜徉在世俗与精神的两重空间里。在隐匿中秘密地修行,然后将他的正果托举出来,将他的喜悦和快乐与大家分享。
绘画,是一个贵族才可以选择的职业,只有拥有了一颗贵族的心才可以托举出一颗饱满的果实。绘画,需要一颗纯净的心,只有纯净的心才可以托举出纯粹的奇异果;绘画,也是一个寻觅与发现的旅程,在漫漫孤旅中寻到美、寻到真、寻到常人无法寻到的奇异之美;绘画,也是一个奉献而纠结的过程,犹如普罗米修斯,在白天和夜晚,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拷问,不断探索技艺,侦寻有关美的法则和尺度;绘画,是修行也是释放,是对自己的救赎也是对大众的贡献。在欣赏自己创造的美的同时也将这份尺度传递给了观者。画家在追求正果的征途中也被绘画所独有的特质润泽和丰盈。
正如周涛先生评价的那样:“克里木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年轻时如王子,年长后如国王。这不是出生带来的,他出生在一个中学教师家庭;也不是地位带来的,许多比他社会地位高的人没有这种气质,这是他终身热爱的艺术带给他的馈赠。”
他将这种高贵的气质带到了画中,从他的作品中传递出来。
优雅与明丽是克里木作品给人的第一印象,优雅的人、优雅的色、优雅的格调就是他所传达的高贵气息。《麦西来甫》、《哈密麦西来甫》、《多郎麦西来甫》、《农民的喜悦·麦西来甫》、《天山之春》、《东归》、《古道集市》、《于田人》、《父亲》、《母亲》、《女儿》、《夏提古丽》这些包含着对祖国、家园、亲人之爱的作品都诠释了一个画家的内心自我赋予的责任与使命。
这一幅幅饱含了画家深情的作品,犹如璀璨的、由亲情与和平之气息串联的、悬挂在西域胸襟的项链,将画家内心的热爱与艺术倾向倾泻无遗。
观看克里木老师的绘画,会有种突遇缤纷桃花、灿若云霞的晕眩与惊喜,那些明丽考究的色彩、张扬而讲究的线条、恣意而节制的格调中,那许俊眉朗目、扬臂甩胯的舞蹈的老农、纯净挥洒的景致、明目皓齿的或奏乐、或婆娑起舞的娇媚的女子、杨柳婀娜的姿态都令人流连驻足、赞叹不已。
韩子勇先生这样评价克里木的作品:“我看遍阿不都克里木·纳斯尔丁的画,几无荒寒窘迫之气、狼狈落魄之象,不是那种颓败衰微、神经兮兮的美,不管是荒野间的刀郎人、或者绿树掩映的高台土房,皆是色彩饱满,气韵华贵,即使是画荒漠、河道、戈壁滩、也是五彩斑斓、磊落大方,升腾出内在精神的辉煌,充满自信、自美与希望——说到底,阿不都克里木·纳斯尔丁是审美的,是个以美看世界的人,再朴素、再简陋的物象,也有一份华美和贵重。阿不都克里木·纳斯尔丁的油画创作,得益于边疆,得益于民族生活丰厚,得益于他用色彩、笔触、线条,把一个民族的文化,准确漂亮地带出来,画出了黑格尔所言的‘这一个,趣味、气质、个性、心灵,再也不会搞错、不会混淆。”
是的,阿不都克里木·纳斯尔丁创造了他的图式,这个图式是克里木所独有的。
可以说克里木先生是在用整个的心、用整个的生命在抒写他心中的爱、激情与对于美的法则和标准,而这些标准是赏心悦目的、是愉悦身心的、是带着生命的温热气息的,由此也是激荡人心的。
孙黎明先生说:“克里木是新疆油画的开拓者、建设者、推动者。”这种评价毫不过分,且恰如其分。
犹如白驹过隙,新疆的儿子克里木,著名画家阿不都克里木·纳斯尔丁先生走了,如果说他的一生犹如一株蓬勃的植物,那么由这株绚烂的艺术之树所撑起的华冠,照耀了边疆的艺术之星空。
这株独异的绚烂的艺术之树所散发的华彩与饱满之气息,将新疆的内在气质与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将新疆的华丽、优雅、单纯、大气、恣意、狂野、节制、内敛、纯粹、优雅呈现。
对于这片养育了他的土地,克里木是无愧的,他已经将眼中的美、心中的美,用他的图式优雅地呈现。
韩子勇说:“克里木之前,未有克里木;克里木之后,再无克里木。”是的,在他的生命划上句号的那一刻起,这种图式将定格在2014年的11月18日的1时40分。新疆将记住这个艺术之星陨落的时刻。
走好,克里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