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嘉健[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中西方戏剧中女性形象比较研究
——以杜丽娘与赫米娅为例
⊙闵嘉健[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中国明朝的汤显祖与伊丽莎白时期的莎士比亚堪称16世纪与17世纪之交东西方剧坛的两位杰出的戏曲大师。《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与《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娅分别是两位大师笔下经典的女性形象,本文将从两位女主角的思想与性格中的共性和特性进行比较研究。
《牡丹亭》《仲夏夜之梦》女性形象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初刊于1600年,而汤显祖的《牡丹亭》完稿于1598年,两部喜剧均是以梦幻手法表现爱情题材的经典之作。《牡丹亭》和《仲夏夜之梦》中的人物历来被人们称道,而其中的女性人物更是作品的灵魂和艺术魅力所在。杜丽娘与赫米娅,都是处于恋情中对爱坚贞不屈的少女,本文将从二人的思想与性格中的共性和特性进行比较分析。
《牡丹亭》女主人公杜丽娘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才貌端妍,聪慧过人。杜丽娘出身于一个典型的封建士大夫家庭,充满着浓郁的封建礼教气氛,她的父亲杜宝是个儒生出身的太守,而母亲甄氏则是一个夫唱妇随、贤妻良母型的女子。他们对杜丽娘的爱带上了强烈的功利色彩,一心要将女儿培养成一个封建社会所要求的模范淑女。然而杜丽娘作为一个晶莹通透的纯真少女,她爱自然、爱生命、爱自由,无奈却被森严的礼教限制在深闺绣阁之中。
《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娅是雅典城邦中伊吉斯的女儿,是一位上流社会中的年轻女性。她的父亲决定将她嫁给狄米特律斯,而她遵从自己的心意,钟情于拉山德。在面对父亲与忒休斯的强说时,她勇敢地说:“我不愿意把我的贞操奉献给我心里并不敬服的人。”她宁愿为着自己的爱恋,而做一只“孤独地自开自谢”的玫瑰,宁愿“披上尼姑的道服,终生幽闭在阴沉的庵院中,向着凄凉寂寞的明月唱着暗淡的圣歌,做一个孤寂的修道女了此一生”。她的勇敢和叛逆令无数读者动容。
两位花季少女,本应是天真自然、开朗活泼的姿态,而封建礼教却将其生命本真的活力一点一点从她们身上剥离,再套上沉重的思想枷锁。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所生活的时代理学盛行,她的父亲杜宝对她管制严格,“手不许把秋千索拿,脚不许把花园路踏”。整天只能绣花、看书,一言一行都要遵照当时社会要求女子遵守的道德伦理、社会规范。
古老的恋歌《关雎》唤醒了杜丽娘的青春之情,大自然“春色如许”的烂漫春光进一步激起了她内心的情感波澜。“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呼。”深闺中的寂寞与青春的忧郁,反倒促使其萌发了情爱的冲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显然,游园激发了她青春的觉醒,打开了她久锢的心灵,由此产生了对幸福人生的憧憬和对爱情的渴望。
与《牡丹亭》中的杜丽娘相比,《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娅性格更为爽直、倔强、刚毅。她敢于反对封建礼法,挣脱羁绊,争取自由婚姻。她与拉山德相恋,但父亲强迫她嫁给狄米特律斯。根据雅典法律,女儿必须服从父亲的旨意,否则父亲可以将她处死或者送她进修道院让她孤独地度过余生。在君命、父权、封建传统和法律面前,赫米娅不甘心屈服,为了维护恋爱自由的权利,她决意反抗,与拉山德相约私奔。赫米娅反对“选择爱人要依赖他人的眼光”这一观点,坚决要把爱情奉献给自己心爱的人,“我情愿这样开这样谢,这样地自生自灭,也不能把我宝贵的贞操奉献给我的心所不服的人”。这种在追求爱情、婚姻自由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大胆言行,是人文主义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具有勇敢叛逆性格的新女性的典型特征。
爱情是人的天性之一,其生长是人为无法控制和限制的。当它被束缚住时,便会与日俱增地产生强大的反冲力。一旦冲破挣脱了束缚,其势必将如决堤之水一般,不可阻挡。汤显祖曾在《牡丹亭题词》中写道:“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有情的人与无情的世界无形而尖锐地对立着,杜丽娘在“情”与“理”的矛盾中挣扎,逐渐形成了既反叛又压抑、既热情又矛盾的性格。作为名门闺秀,杜丽娘无法逃脱封建礼教的幽闭式教育,一举一动都受封建思想的束缚;而作为青春少女,她内心又有抹杀不掉的天性,对理想爱情的热烈追求让她的内心始终存有一股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叛逆。
杜丽娘的这种性格是在特定的环境中形成的,又必然会同她所处的环境发生尖锐的冲突,主要表现为她对理想爱情的追求与封建思想形成对立的矛盾。还魂后的杜丽娘已由一个“嫩脸娇羞”的少女成长为一名为爱情抗争的觉醒女性,展现出一个勇敢的女性形象。她的性格塑造过程也正是在这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传奇经历中完成的。
与杜丽娘一样,对封建传统和束缚具有反叛精神的还有《仲夏夜之梦》中的女主人公赫米娅。剧中赫米娅的父亲伊吉斯将她许配给贵族狄米特律斯,但是她却钟情于贵族青年拉山德,而拉山德也深深爱着赫米娅。这使得伊吉斯感到非常恼火,他企图以封建家长的身份压制赫米娅,但赫米娅并没有畏惧。于是伊吉斯把事情告知雅典公爵,请求动用国家的专制威力来制服赫米娅。为了争取婚姻自主,她不怕封建舆论的非议与责难,不畏惧父亲的意志和雅典的法律,她敢于对簿公堂,公开为情人辩护。她决定舍弃雅典城邦的繁荣富贵,跟随着拉山德去到自由的地方,继续他们的爱情,躲避法律的制裁。她这种不顾封建礼教的束缚,无视封建法律而为自己的恋爱权利进行斗争的大胆行为,相当突出地表现了一个胆识过人、敢做敢为的女性形象。
1.杜丽娘的软弱与妥协 女性的心态举止在很大程度上受其文化传承和社会环境的制约,出身、教养、职业、社会地位,都能成为影响女性心理形成的因素。因此,当我们回头审视杜丽娘所受的传统教育与所处的社会环境时,会发现外部因素对其性格形成的巨大影响。
杜丽娘性格的软弱与妥协源于封建意识形态的压迫和女性自身的弱点。首先,杜丽娘的生活范围十分狭窄,仅仅拘囿于家闺房这个小环境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自家的花园都不敢随意踏入。这样压抑人性的封建束缚使她感情封闭,缺少与人的正常沟通和情感宣泄;其次,女性内倾型的性格特点,使她更注重内心的情感变化,而轻视客观理性的分析,容易产生怕羞、怯弱、依附的心理;再次,封建礼教传统提出的一系列女性行为准则,要求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教条阻隔了她们对先进文化、先进思想的追求。这种历史现实的局限与女性自身的弱点,直接导致了杜丽娘行动上的延宕。
一方面杜丽娘非常清楚她所处的冷峻现实,社会、家庭都不会容忍她追求自由爱情的,所以她只能独自悲伤,独自流泪,选择以废寝忘食、苦苦思念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杜丽娘不敢以实际行动向强大的封建制度宣战,因为在强烈的正常自然爱欲和强大的封建社会制度的双重压迫下,她毕竟是柔弱的,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另一方面杜丽娘又不能抗拒自己的天性,此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应该继续遵守礼教,还是应该勇敢地追求自己的自然天性,她找不到出路,于是便抑郁成疾,感伤而死。或许这是她反抗现实的一种方式,我们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杜丽娘是为了排解内心的矛盾才选择了自我毁灭的结局。
2.赫米娅的泼辣与武断 《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娅同样是一个立体可感的女性形象,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她纯真、勇敢的一面,作品还对赫米娅性格中的另一面:盲目自信、武断、急躁、易怒、悍泼、粗野等进行了淋漓尽致的生动刻画。尤其是在第三幕第二场中赫米娅面对狄米特律斯的误解时所说的话:“现在我不过把你数说数说罢了,我应该更加厉害地对待你,因为我相信你是可诅咒的,要是你已经乘着拉山德睡着的时候把他杀了,那么把我也杀了吧。既然已经两脚踏在血泊中,索性让杀人的血泊淹没你的膝盖吧。”由于嫉妒海伦娜,赫米娅说出“矮虽矮,我的指爪还挖得着你的眼珠哩!”剧作中反讽手法的运用使得赫米娅这样具有反叛精神的新女性更加具有生命力和立体感。赫米娅作为一个在那个时代追求个性解放、追求自由幸福、反抗封建礼教和法律的女性叛逆者,就不可避免地具有非常突出的个性特点。这样不完美的赫米娅反而显得更具生活气息,更加饱满生动,更加真实可感,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牡丹亭》和《仲夏夜之梦》都出现于16世纪末,前后相差只不过三年。这两部伟大的戏剧处处充斥着情与理、灵与欲的矛盾和斗争。两部剧作都贯穿着一个鲜明的主题:个性解放。而促使个性解放所使用的武器,便是“情”,是女主人公为之奋斗、舍生忘死的美好姻缘。两位女主角的身上既集中了当时女性的集体特征,温柔、纯净、美丽、恬淡,又带有鲜明的个人特点。她们执着、坚定、勇敢,恰似一朵艳丽、柔弱的小花,却顽强而自豪地要在岩缝中绽放。
[1][美]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7.(《仲夏夜之梦》即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2]徐慕云.中国戏剧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3]曹晓青.试论莎士比亚喜剧中的女性主体意识[J].燕山大学学报,2001(3).
[4]王瑾红.浅析莎士比亚喜剧中的女性形象[J].江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3(3).
作者:闵嘉健,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2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本科生。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