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南乡俗仪式音乐及其社会经纪探析

陈 杭 （玉林师范学院音乐舞蹈学院 537000）

桂东南乡俗仪式音乐及其社会经纪探析

陈 杭 （玉林师范学院音乐舞蹈学院 537000）

乡俗音乐是桂东南地区与广大农村民间文化生活息息相关的民间艺术，它承载着千百年地方文化的历史，经历了现代社会文化变革的洗礼。在多元文化与市场经济的背景下，乡土文化经纪人以适应时代发展的市场方式，满足了各地农村乡俗文化消费的要求，也使传统的乡俗音乐在现代农村社会环境中得以生存与延续、

桂东南；乡俗；乐俗；社会经纪

本文为广西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新世纪广西农村演艺经纪现象研究——以桂东南地区为研究重点》(编号：SK13YB079) 阶段性研究成果。

历史上曾经作为主流文化的民间传统音乐，如今以非主流的方式在我国城乡各地生存与繁衍，特别是在城市中，文化传统音乐受到强势外来文化的冲击更大，而在广大乡村，民间传统音乐相对来说保存得好些。究其原因，主要是城市市民大多来自四面八方，对外交流频繁，多元的文化在这里交汇、碰撞，城市更容易吸收外来文化并引领潮流。而乡村居住人群相对稳定，族群与血缘关系导致了人文生态环境的稳定，因而乡村文化能够相对稳定而变化较慢，传统民间习俗及依附于其的民间音乐得以保存与传承。进入21世纪，在桂东南地区广大乡村，各种传统民俗活动迅速恢复并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与乡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民间传统音乐在当地的文化生活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有些乡俗仪式音乐甚至发展成为一种商品，在乡村文化供求领域中流通，成为当下新农村文化建设中的一个独特现象。

一、不泯的乡俗及其仪式音声

乡俗音乐即乡村民间礼节与仪式中所奏之乐。“礼”与“乐”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与文明规范的核心，宋代郑樵曰：“礼乐相须以为用，礼非乐不行，乐非礼不举。”精辟地论述了礼、乐之关系。现代乡俗与“乐”相关的可以分为社会群体礼俗与人生礼俗两类，社会群体礼俗包括乡里节庆、祭祀及其他传统群体活动方面的礼仪。在桂东南的乡俗仪式中，祖灵信仰是最重要的仪式。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祠堂，从大年初一的宗族祭祀开始，一年中都有好几次的大型祭祀活动。本地区民间崇奉的神祇众多，一些神化的历史传说人物往往也作为崇拜的神明，如天后宫供奉的天后（妈祖）娘娘、寒山庙供奉的寒山三圣、西山庙供奉的西山蓝爷，庞奶庙供奉的庞八娘，龙母庙供奉的龙母娘娘。其他还有玉皇堂、城隍庙、地藏堂、雷祖庙、三清殿、护龙庙、三教堂、三帝堂、关帝庙、文昌阁、魁星楼、文笔塔等，都供奉着各路神明佛像。庙会是为神明生日举行的庆祝仪式，除了祭祀拜神，主要的活动是游神。游神仪式非常隆重，众乡民把神像从庙宇中抬出，以彩旗幡帐为前导，神像居中，后有“八音”队、乡傩队、舞狮队等，场面十分热烈。“八音”是桂东南地区最具特色的民间吹打乐，闹“八音”是神像出游的重头戏，“八音”队由十多人组成，“八音鼓亭”前头领行，众乐手随后。掌板师傅以其纯熟的击技指挥“八音”乐班。打击乐中的锣镲上下翻动，金光闪耀，声音嘹亮，气氛甚为高涨。沿途乡民焚香祈求，顶礼膜拜。过去桂东南宗族的大型祭祀仪式也经常请“八音”班奏乐，这种庙堂音乐演奏时以唢呐为主，配以若干拉弦、竹笛、喉管等乐器。仪式音声成为桂东南社会礼俗仪式中的重要部分。

人生礼俗主要有“诞”“婚”“寿”“丧”等礼仪活动。“诞”指的是诞生礼俗，在桂东南的诞生礼俗中，包括了三朝、满月、对岁、挂灯（男童）等仪式；“婚”即为婚姻礼俗，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终身大事”。婚姻礼仪在人生礼俗中最为隆重，从定亲、迎亲、拜堂、婚宴、闹洞房、回门等都有一整套约定俗成的仪式；“寿”即为寿庆礼俗，人到一定年龄后，家人都要给他贺寿，包括了传统的祝寿仪式和贺寿宴席；“丧”即为丧葬礼俗，桂东南民间非常重视“隆丧厚葬，香火永继”，丧葬活动就包括了治丧、安葬、服丧等礼俗。由于“八音”在社会具有重要的功能，在民间具有着显赫的地位，所以地方民众把请“八音”班吹奏助兴视为一种时尚，一种体面，在当地就有“宁可少摆几桌酒，不可缺少八音班”的说法，婚嫁、满岁、做寿之时，常请“八音”班前来吹打闹场。其中要数婚嫁喜事的“八音”吹打最为热闹，最讲究排场，也最具有地方特色。丧礼是人生的终结礼，在桂东南，民间非常重视这一人生仪礼，把为家中老人亡故而举行的丧礼当做喜事来办的，当地俗称“白喜事”。过去桂东南民间大户人家出殡时，敲锣打鼓舞狮子，鞭炮“八音”震天响，扬幡挂符扛花圈，念经超度做道场，浩浩荡荡的游丧队伍穿街而过。近年来，民间各种传统习俗逐渐恢复，普通百姓家办丧事，请舞狮队、八音班为亡故老人送终也不为罕见。

二、市场经济视角中的乡俗乐班经纪

在桂东南地区，没有任何一种民间艺术能像“八音”吹打乐那样，与当地的民间生活、百姓的喜怒哀乐如此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八音”吹打是民俗礼仪得以充分表现的“外衣”，而民俗礼仪是“八音”吹打赖以生存的“依托”，两者共同的社会根基便是中国传统的民间习俗和信仰。桂东南“八音”吹打这种主要用于礼俗仪式的音乐，其社会存在价值，就在于它用自己特有的艺术方式维系着传统的社会习俗和人们的信仰意识。从历史的观点来看，社会原有的民间信仰和民间习俗虽然会不断发生变化，但是不会消失灭亡的，那么，“八音”的存在价值也会随着社会礼俗的长期存在而不断绵延。同时，“八音”吹打作为一种民俗活动中的文化消费，在当下农村的社会环境中，越来越体现出其商品经济的性质。

有商品供求必然产生流通渠道，有民俗活动需求就会出现仪式乐班经纪。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农民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不断提高，随着各种农村传统民间习俗的恢复，“八音”乐班的社会需求越来越大，在桂东南广阔的田野上活跃着众多的乡土文化经纪人，他们的触角涉及各地乡镇的村村寨寨，拥有比较广泛的联系网络，敏锐地关注着各地的民俗活动动态，把握着每一个有可能的商机，创造性地开展了多种富有地域特色的乡土文化经纪活动。

在为桂东南农村民间礼俗活动服务的乐班经纪人中，多数是行内的艺人，不少的还是乐班的班主，他们常年奔走在城乡各地，掌握众多的地方文化资源，同不少的乐班有较多的联系，同乡村干部及村民比较熟悉，拥有广泛的人脉关系。面对城乡如此庞大的民间礼俗乐队供求市场，不满足于自己只是乐班的一员，于是做起多个乐班的业务总监，平时多为四处奔跑揽业务，适当时也在乐班亲自担任乐手角色。年长日久，形成了各自的码头，掌控着一方乡里民间礼俗仪式的奏乐业务。

在这些乡俗仪式音乐经纪人中，也有原是当地较有威信的乡村干部或文娱骨干，平时比较热心乡民的文化活动，经常牵头操办乡间节庆活动。计划经济时期也没考虑什么报酬问题，只是出于个人爱好的自我释放。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经济的社会化，有偿经纪成为一种社会常态，于是这些乡村娱乐活动的组织者有的成了乡俗仪式乐班的掮客。他们往往与多个乐班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哪个村子有喜庆活动，哪个大户人家有婚丧嫁娶，都有下线人及时提供信息，根据事主的不同地段与要求，指派就近的乐班赶场子。这种乐班经纪人在各地乡俗仪式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桂东南地区，农村的演出活动中，60﹪多的乐班业务是由这些经纪人牵线搭桥的。

在桂东南乡下，经常出现乡民有喜庆活动找不到乐班，而不少乐班却闲置找不到业务的现象，于是，一些社会文化能人看准了这种农村文化的需求矛盾现象，在集市上摆摊设点，专作乡俗乐班的中介生意。他们往往给各乐班录制了音频和视频光盘，一方面对需要光盘资料的客人出售，另一方面为前来联系业务的事主提供乐班介绍，如今乡下的人家要操办婚嫁喜庆等活动，不少人都会跑到这些摊点联系乐班，而乡下的乐班也都愿意与这些摊点保持密切的联系，成为维持自己的生计的重要业务联络渠道。

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如今广播电视以及网络媒体在城乡发展相当迅速，“网购”成为许多网民购物的重要方式。在桂东南，一些城乡文化能人也瞄准了这块充满商机的市场，做起在网络媒体上的乡俗乐班经纪活动。网络上的地方“58同城网”“红叶网”是拥有受众最多、点击率最高的商业网站，他们在这些网站上长期保留自己的广告信息，从事网上乡俗乐班的经纪活动。他们录制了各乐班精彩演绎的录像或录音，配以业务介绍的广告信息，制作成精美的电视或广播节目，在电视台或广播电台地方文化栏目上反复播放，推销自己的中介业务。网上经纪的直观性、丰富性与便捷性，也使其成为乡俗乐班供求市场新的流通渠道。

三、盘活农村文化消费中的乡俗音乐嬗变

桂东南乡俗吹打乐是地方民间艺术的传统乐种，它经历了长达数百年的发展，随着社会文化的变迁，随着经济的发展，老百姓的物质生活提高了，精神生活及审美情趣方面的要求也随之提高。要适应百姓文化生活诉求的变化，让传统乡俗乐班煥发时代的活力，如何对乐班进行改造是近些年乡土文化经纪人正在关注的问题。大多数乡土文化经纪人经常走南闯北，时尚文化意识较强，他们甚至都有过组织其他社会文艺演出的经验，对民众文化要求及审美情趣比较熟悉，对当前社会文化发展的动态以及表演形式比较了解。同时，乐班运营上的顺畅并没有使他们沾沾自喜、固步自封，生意人的干练与精明使他们经常怀有忧患意识，想方设法让自己经营的生意走在行业中的前列。

首先是乐班编制的改造。传统的“八音”乐班主要以唢呐、打击乐器为主，适时加进丝竹，其缺点是缺乏低音乐器，和声层次失衡，音响高燥有余，圆润不足。乐班经纪者受街市乐队的影响，加进了贝司、萨克斯以及其他电声乐器，形成了中西合壁的另类乐班。尽管相关专家对此类乐队编制颇有微词，但与传统的“八音”乐班相比，西洋乐器的加入无疑给传统乐队注入了时尚的元素，无论从听觉上或视觉上都满足了乡民的审美感观要求，从而受到了事主的好评与欢迎。

其次是乐班曲目的保留与更新。桂东南乡俗乐班的经纪人十分清醒地认识到，当前广大乡村村民对娱乐文化的追求，离开了时尚不行，抛弃传统也不行，必须是两者的融合，因此在乐班的演奏曲目上，既保留了传统的优秀曲牌，又引进了近年来乐坛上新创作的乐曲和时尚歌曲，使村民受众在耳熟能详的传统音乐中又感受到了时尚音乐的魅力，促进了乡村文化的进步。

再次是演绎方式的改进。传统的“八音”乐班在乡俗仪式中多为“坐奏”，即乐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演奏。现在桂东南不少乡间乐班经纪人又在其演绎方式上动脑筋，看好民众对时尚音乐会演绎方式的青睐与欢迎，他们把歌手引进乐班，在乐班演奏过程中穿插演唱表演，从传统的优秀民歌到当下走红的时尚歌曲，都是歌手的选择曲目。此时的乐队也充满了动感，传统乡俗奏乐成了满载时尚气息的“乡村歌手音乐会”，农村民俗活动增添了城市文化的元素，乡土传统艺术用时代的方式增强了自己的社会活力。乡土文化经纪人在自己的经营业绩中盘活了家乡的文化消费，也催生了乡俗乐班在生存与前行中的嬗变。

乡俗是千百年来地方文化积淀所形成的，它反映了当地的文化观念。传统音乐与乡俗共生共存是人类生活与历史发展的必然，这种礼俗、乐俗共生的现象，在当下的我国乡村的社会环境中将会长期延续下去。当然，乡俗及其依附的乐俗不会处于一种凝滞的状态，在多元文化交织的环境下，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乡俗音乐必然会按照社会发展的规律完善自身，以求得在现代农村社会环境中的生存与发展。事实上，乡俗音乐的经纪人正是在农村社会文化变革的潮流中，顺应新农村文化建设的时代要求，把个人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的发展统一起来，他们的经纪行为，不仅满足了乡村文化消费的供需要求，也促进了乡俗音乐在现代文化环境中的发展。

[1]宋·郑樵.《通志·卷四十九·乐略第一》.文渊阁四库全书全文电子检索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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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杭，男，广西玉林市人，玉林师范学院音乐舞蹈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音乐理论与民族民间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