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霞 (天津市优质农产品开发服务中心 300000)
鸟人世界的众生相
——我看话剧《鸟人》
肖 霞 (天津市优质农产品开发服务中心 300000)
话剧《鸟人》生动而又热烈地为我们展现了看似荒诞怪异的鸟人世界里的众生相。原生态的京味与津味让观众站在艺术审美的角度观察真实的人生,易于引发共鸣、启迪民智。通过对剧中人物语言、心理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看似很闲的鸟人们其实不闲,并且他们身上存在着共同的症结——过度的“自我认同”。
话剧《鸟人》;京味与津味;闲人不闲;“自我认同”误区
话剧《鸟人》通过鸟将以三爷为代表的养鸟人、醉心于鸟类标本的鸟类专家陈博士、以鸟人心理康复为己任的海归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聚集到了一起,生动而又热烈地为我们展现了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群体——鸟人们看似荒诞怪异的千千世界。在原汁原味的京味文化和津味文化之中,我们看到了鸟人世界里的众生之相,并洞察到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
成功的作品,不仅仅是靠方言、习俗构成其地方特点,而主要是靠其中人物的典型心态与传统习俗给予他的影响,通过人物的言谈话语、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来体现这块土地赋予他的必定如此的东西。1
从话剧《鸟人》生动活泼的大舞台上,我们可以看到,过士行不仅深谙原汁原味的京味方言、京味文化,其对传统的津味方言、津味文化也有着深刻的了解、切身的体会。
(一)三爷是养鸟人的典型代表,也是京味文化的代言人
虽然曾经象征着尊贵与荣耀的皇权社会早已不复存在,但是八旗子弟后裔们骨子里依然残存着往昔贵族式的荣光。他们始终保留着从前的“爷”派头,将遛鸟、斗蛐蛐、下棋等每一项游艺活动都“玩”出套路,“玩”出身份感。
首先,三爷像大多数老北京的八旗子弟后裔一样见多识广,精于玩赏。自古以来,北京就开始云集全国各地的文化精华,经过不断地筛选、改造,京味文化的玩赏水平也越来越高。三爷的京戏确实是有板、有眼、有味,架势十足,最后他还能把包公“铡美案”现场套改为审判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的另类审判京戏。不得不说,三爷在京戏方面确实是个行家,水平也很高。另外,三爷还十分精通养鸟的套路,甚至是鸟市的权威。比如三爷在说起蓝点颏儿叫伏天儿时说:“三九天儿,外头雪花儿一飘,枯树残阳分外凄凉;屋里炉火火正旺,沏一杯碧螺春,蓝点儿一叫伏天儿,如临草塘柳岸。”鸟类专家陈博士听完不得不感叹:“我这个鸟类学家都不知道鸟还有这么多的奥秘。”
其次,三爷身上也有着老北京八旗子弟后裔所特有的骄矜和优越感。虽然都是养鸟人,虽然都标榜着借养鸟修身养性,但鸟市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真正平等的世界。鸟人们之间和我们日常生活的世界一样,也有着话语权的强弱之分,而三爷就是鸟市的“统治者”。他养鸟养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对京剧也很在行,说起红子、蓝点颏儿、金少山,他都头头是道,让众鸟友兼票友们赞叹不已、顶礼膜拜。三爷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众人瞩目的优越感让他十分受用。同时,他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种贵族式的骄矜。胖子希望拜三爷为师,学唱京剧,三爷却认为胖子的条件是学不成金少山的,学不成金少山的就只是个票友,于是鄙夷道:“我这辈子就是不陪公子读书。”这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京味十足的骄矜与优越感。
(二)胖子是津味文化的代表
“天津的性格中既有承继燕赵之地的慷慨豪爽之遗风,又有胆小怕事的习性;既有热情好客、乐于助人的侠肝义胆,又有着重实惠、目光短浅的市民气味;既有古朴淳厚的民风,又有商埠唯利的时尚;既是民间艺术的高产田,又是阳春白雪的贫瘠地。”胖子将这种天津性格演绎得生动形象,入木三分。2
首先,他确实继承了“豪爽遗风”,并且十分享受拥有优越感。刚上场时,他就提着鸟笼,高昂着头,优越感十足地要求踹树的孙经理离远点儿,别影响他们遛鸟。作风豪爽,丝毫不会拐弯抹角。当外行的孙经理询问养鸟是否真的养性时,胖子的优越感愈加膨胀,指导孙经理也去买只好养的黄鸟喂养,这种“专业感”让其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同时,他身上也有着天津人“乐于助人的侠肝义胆”,对弱者有着天然的同情。穿红衣的小保姆小霞不知百灵忌讳红色,上前寻活时遭到鸟人们的怒斥,不明所以的她倍感委屈,胖子主动上前解了围并告知她原因。这让小霞后来扬长避短,顺利被鸟人们接受,在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的鸟人心理康复中心得到了谋生的职位。
此外,胖子和很多天津卫遗老们一样,对民间艺术也有一定的爱好,一心想跻身“专业”鸟人圈,还想学京剧,并为此甘心屈从于他心目中的权威——三爷。开场时优越感也超足的老北京鸟人们不带胖子玩,挤兑胖子的画眉会脏了他们的百灵口,胖子为了显示他不是外行,主动拿水喷自己的画眉,让其闭口,不扰了其他鸟人的百灵。已退出舞台的鸟人三爷是胖子心中的京剧权威,一辈子崇拜京剧、做梦都想学京剧的胖子处处巴结讨好三爷,心甘情愿地为其撑场、助威、布排京戏,借此分享他的权威和优越感,颇有狐假虎威的意味。
最后,胖子的津式“妙语连珠”,也为剧作增添了几分亮丽的色彩。比如,孙经理犹豫家里可能不同意养鸟时,胖子说:“国家都规定了爱鸟周,你不养鸟,怎么爱鸟?凡是国家规定的,都应该遵守,去挑一只。”这话乍一听起来逻辑荒谬,但其深意颇为耐人寻味,让整个话剧有了让人思考的东西。
观众,不一定都是对的;而无视观众的剧作家、艺术家却永远是错的。3剧中三爷演绎的老北京,胖子展示的传统津味,都建立在真实的社会生活基础之上,原生态的地方方言引发了很多熟悉老北京、老天津文化的观者深切的共鸣,在艺术审美中开启了民智,从而启迪他们对人生、对社会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
在功利滔滔的现世社会中,提笼架鸟、弈棋垂钓、唱曲票戏者,是相对超尘离世、逍遥悠游的特殊群落,他们中多有闲云野鹤般的性情中人,多是游于艺而忘乎情的“真人”,他们可能与人的本原状态更为接近。4
话剧《鸟人》是过士行的“闲人三部曲”之一,剧中的鸟人们本该是一群超尘离世、逍遥悠游的“真人”,本该是过着闲适生活的群体,但深入他们的内心世界,我们可以发现:其实所谓的闲人们一点儿也不闲。
这些“闲人”都是由于社会变迁,被迫闲下来的群体。当时光的流逝使他们风光不再时,英雄暮年的悲凉在他们身上显得尤其突出。5就拿三爷来说,他曾是京剧名角,对京剧的倾心超乎一切,但是随着社会上娱乐方式的多元化,愿意看京剧的人越来越少,京剧变得像胖子说的那样:“演一场,赔一场,多演多赔,少演少赔,不演还赚了。”三爷头顶名角的光环不再,他不愿意面对自己多年以来的权威失却,也不愿意接受社会上的新鲜事物,因而寄情于养鸟,在鸟市上来完成他在世俗人生的未竟之梦。
因此,本该闲适的鸟人们一点儿也不闲。他们个个深谙养鸟之道,不仅对驯鸟、喂鸟、遛鸟颇为精通,就连鸟食罐、鸟链子的选配也都十分考究。他们对鸟文化的这般痴迷并不是闲暇之余培养的兴趣爱好,而是把养鸟当成他们全部的精神寄托,把人情冷暖的竞技场转移到鸟市上来,从而延续在世俗人生未能演完的人生戏剧。以三爷、百灵张为典型代表的养鸟人为了进入鸟市的鸟文化主流圈用尽了全副精力,又怎么会闲呢?
剧中养鸟人觉得鸟类学家陈博士、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国际鸟类保护组织观察员查理都是有问题的,鸟类学家陈博士觉得鸟人们和丁保罗有问题,丁保罗认为鸟人们和陈博士有问题。事实上,话剧《鸟人》里跟鸟有关的角色都存在着一种病态的症结,他们都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认同误区”。
三爷是鸟人族族长,也是社会上顽固派的代表。他曾是著名的京剧花脸,但“不知哪一天演砸了,就像点颏叫了两声蛤蟆”,从此一蹶不振,沦入鸟市,养红子,当帮主。6名为在“养鸟”的过程中养性,实则是想通过养鸟弥补一种自我认同,在鸟市中寻找一种权威感。他找不到可以传授京剧的对象,便开始养鸟,像训练人一样训练鸟。他的世界里只有养鸟和京剧,他享受在其中时被崇拜、被仰望的感觉,其他的一切都不如他的鸟和京剧重要,仅仅是因为他在别的方面找不到优越感。
他也不允许别人有超越他的方面。比如当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对他进行分析时,他轻蔑地说道:“您是内行,您干的这活跟我们给鸟开食是一样的。”对于丁保罗的西方精神分析学说,他也反驳道:“什么科学?我也会。”于是他指挥众生排了一场以他为主角的“包公铡美案”,审判丁保罗,以保留自己的骄矜和优越感。可以想见,在他的心中京剧可以取代一切的科学与非科学,这种为了不丢失自己的地位感而矫枉过正的“自我认同”是一种病态症结,使他走入了一种怪圈。
而鸟类学家陈博士的形象是一个迂腐而又病态的学者形象,略显艺术性的夸张,但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也不乏这样的人。刚上场时,陈博士义正言辞地指责鸟人们束缚了鸟的自由,认为他们是害鸟而不是爱鸟。他做事一板一眼,过于迂腐,比如他观察鸟人们讨论鸟叫声时,不知如何记载“腔腔”音,竟然上前打断,觉得研究受到阻碍而非常困扰。
他为了寻找最后一只国家一类保护珍禽褐马鸡,“混迹”于鸟市,“潜伏”于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的鸟人心理康复中心。但从黄毛手中抢回那唯一存活着的褐马鸡时,他却立即把它制成了标本,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可以让褐马鸡永远留在中国。他不断地想去收集和占有珍稀鸟类的标本,认为这样才是有价值的。除此之外,他对人的漠视也是相当可怕的。当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指出:“国家最珍贵的动物应该是人!假如能治好一个人的病,牺牲一只鸟又有什么?”陈博士却立即本能地反驳说:“这些珍贵的动物灭绝了就再也没有了,而人呢?有的是!”他对人尚且如此的漠不关心,又怎么谈得上保护鸟类?他名义上是爱鸟,实则也是陷入了病态的“自我认同”之中,想通过珍稀鸟类的标本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且偏执地认为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因此,我们不难发现,鸟类专家陈博士和鸟人们一样,都被一个无形的笼子牢牢地困住了。
精神分析专家丁保罗热衷于西方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但实际上他是为了给自己的恋母情结与窥阴癖寻找体面的理由。他开鸟人心理康复中心的内在目的并不是为了帮助鸟人们治疗他们的症结,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分析瘾,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经历,分析一个人,就像读一本书,一本无比丰富的书,这会上瘾的……分析完一个人。又想分析一个新的。一个人的追求,爱好成了瘾,那就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了。”
他所谓的心理治疗没有起码的专业性,一旦发现了别人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他就表现得非常的兴奋。挖出秘密之后,他也没有很好地帮别人进行分析,就是纯粹地窥探别人的隐私一般。另外,他连最基本的保密和尊重原则也没有。他居然让胖子想杀人这种推测弄得人尽皆知;当他问陈博士有无偷看女人洗澡的欲望时,三爷过来了,陈博士要求他不要当着别人乱分析,他居然说:“没关系。潜意识暴露出来就不存在了。”因此,丁保罗所谓的精神分析只是为了寻求他本人内心的一种平衡,他想证明其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有着见不得人的心理独白。他没有治好一个人,对生命缺乏基本的尊重,自己却执着而不自省。这种过度的“自我认同”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深深地禁锢住了他,让他变得和其他鸟人无异。
在这个看似荒诞怪异的鸟人世界里,鸟人们都被禁锢在鸟的世界中。鸟人们的身上映射出了生活中部分群体的真实状况,他们的症结是那样的根深蒂固。他们看似是不愿亲近正常的人群,实则是很难再回归到人群中去了。正如肖复兴先生所说,《鸟人》引发的是一个永恒的、有关国民性的思考:谁有病,有什么病?
注释:
1.杨键.漫话“津味”[J].文学自由谈,1987(1):74—76.
2.余林.说《鸟人》[J].文艺报,1993(33).
3.林林.伪深沉de《鸟人·鱼人·棋人》[J].上海戏剧,1998(3):8—9.
4.陈力君.中心与边缘——《闲人三部曲》意象分析[J].上海戏剧,2003(4):19—20.
5.张兰阁.闲人一族的审美人生及境界——谈《鸟人》《棋人》《鱼人》[J].戏剧文学,1999(12):12—18.
肖霞(1989- ),女,汉族,江苏泰兴人,现就职于天津市优质农产品开发服务中心,科员,中华女子学院法学、文学双学士,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方向高级课程进修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