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荣钊
方向失控,车头重度摇晃,人吓得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发现轿车已一百八十度调头,“死”在了高速路隔离带旁。使劲眨眨眼,觉得自己还活着。刚才像是个瞬间梦魇。我本能地伸手去摸坐在副驾驶的军子,他也还活鲜鲜的,摇着头对我说,好险,开慢点,开慢点……
朝前看,车窗已破碎。我摸摸脸,把手放在眼前,不见血,又看看军子的脸,也没有一滴血。车没了任何声音,只听到高速路上大大小小汽车“嗡嗡嗡”地驶过去。人的意识虽然存在,但全身已不听自己使唤,在筛糠。手机也不知撞飞到哪去了,我在脚下瞎摸,摸半天却发现军子带在路上喝的两瓶红牛钻到了座位下,在红牛旁边我意外地摸到了手机。我拿起手机,触摸屏幕,还好,能使,但我不知道给谁打电话。静了好一会儿,我伸手去开车门,车门已变形,无法推开,我又叫军子试试他那边的门,一样打不开。
此时离车祸发生已过去了好一阵,可我全身依然禁不住发抖,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但作用不大。我颤抖着弓着腰像一只受伤的松鼠爬到后座,还好,后座的门打开了。我叫军子爬到后座,赶紧下车。
车头已经面目全非,四周撒落了一地破碎零件,方向盘前的轮胎已经爆裂,地上湿漉漉的,像油污又不像油污。看着此前喜欢的小车,此刻觉得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军子是个农民,他从老家搭车到省城,前往浙江务工,就为节省一百块钱路费。他没开过车,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办,一脸紧张地重复着说,好险啊好险……我虽然拿了驾照六七年,实际是一个月前才买的这台国产便宜货,属于老驾龄,新师傅。看着“无厘头”轿车,我对美好生活的信心也几乎在瞬间坍塌了。看着飞驰而过的车辆,我茫然无措。后来,我想到了报警。我拿起手机拨通110。110警察在电话中问:在什么路段发生的车祸?我说,在某高速路山木段(具体位置搞不清楚)。问:伤人没有?我答:没有,但撞坏了高速路护栏,还有,我的车头撞没了……
大约半小时左右,警笛鸣叫着开来了两辆路政车,我以为是警察和路政一起而来,然而走下来的三个人全是穿着路政服装的路政人员,没有看到穿警服的交警。
三个路政把车停在离车祸现场二三十米远的一侧,然后慢条斯理地朝我们这边走来。我以为他们会走过来问发生车祸的情况或伤人没有之类,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理睬站在一旁像等待审判一样的我和军子。
三人只顾照相和在本本上记录,忙乎了少说半小时才拿着文件夹走到我们跟前,说,你们哪个是车主,签字吧。我说签什么字?一个年轻路政说,这是我们科长,你们的车撞坏了护栏,四根柱子、四米长的护栏,一共7986元赔偿费。另外,路面油污费1127元,按路面污染计算罚款。老子一下子懵了,心想,够黑的。自始至终没问一句人伤了没有,来的目的就是为国家财产而来,真是高尚的国家公职。
交警来不来吗?此时我还是想到了人民警察。
不来了,单方责任,我们到时把车祸现场资料给他们就行了。一个路政回答。
无可奈何,即使心里老大不舒服,也不得不乖乖签字认定他们的调查材料属实。签完字,他们的排障车就开来了,然后把我的无厘头车拖上排障车后箱,以命令的口吻说:还不上车?我这才明白,我和军子还得跟他们走一趟。
我和军子惊魂未定,懵里懵懂上了排障车的驾驶室,二十多分钟后,排障车把我和军子以及无厘头车一并拖到了西县县城。
到了路政所,一个路政说,到办公室办理赔偿手续吧,办完就可以把你的车拉走,想拉哪修拉哪修。没有办法,我只好按他们说的去做。我跑到西县的一家银行把工资卡上的一万元人民币全部提了出来,交付护栏损坏费和路面污染费以及四百元拖车费。
交完钱,我感到很无助,突然想起西县的一个学生,一个女学生。我们多年没联系,前些时候,她们相邻的几个同学突然找到我,打电话邀我到西县玩了一趟,吃饭喝酒,热热闹闹搞了一台久别的“谢师宴”。这才得知,这个10多年不见的女学生在西县放高利贷赚钱,还兼做酒生意,酒大多是卖给关系户,关系户大多又是以政府职能部门为主。女学生俨然是小县城的富婆。
我向来不喜欢打扰人,但此刻我不知为什么忍不住打了女学生的电话。女学生一接电话,以为我车祸住院了。我说,我好好的,是车撞坏了,人在他们县的路政所。女学生一听说车坏了人没事就很热情,放下电话就开车赶了过来,见面就说高老师,你真是福大命大,车头都撞飞了,人居然毫发无损,谢天谢地啊!
我说,还福大命大呢,福大命大就不出车祸了。她说,话不能这样说,刚开车,谁没出过事,没伤别人没伤自己就是福大命大嘛。
这么说,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女学生很关心我这个老师是怎么出的车祸,我就给她细说一遍车祸经过。我说,我走的是行车道,此时车辆很少,路也很直,视野开阔,在我的前方100多米远有一辆轿车行驶在超车道上,按说我们各行其道,根本不可能会发生车祸,可就是这个车让我出了车祸。就在我加速行驶的当儿,前方的超车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障碍物,远远看去,像一个人横在地上。而且,这个“人”离那个车越来越近,近到咫尺。就在我即将从行车道上超过那辆车时,那辆车像疯了一样突然并道转向行车道。这该死的车无疑是为了躲避那横着的“人”。我被吓着了,眼看就要撞上那车的屁股,慌忙中转向超车道。车速太快,刹车失去控制,车头晃动了几下一头撞向护栏……
事发后才发现“障碍物”只是一捆帆布。
女学生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今天就不走了,请老师喝酒,给你们压压惊。惊魂未定的我自然不想回到省城,于是就答应了。
女学生得知我赔偿了路政所近万元钱,想了想说,我给我家亲戚打个电话,叫他们把油污费退你。油污费是可交可不交的,没有关系叫你交还得交,有关系说没事就没事,污染个屁。女学生真有办法,不一会儿,路政所那个小年轻就走到坝子把我带到办公室,把1127元公路污染费退还了我,当着我的面,我看着年轻的路政把那张1127元油污费单子撕毁。我十分感激,觉得以前对女学生不够好,这当儿有点歉疚。
退了油污费回到坝子,女学生对我说,高老师,车就放在西县修,不用拖回省城修了,拖到省城很麻烦,西县汽修厂的人是我好朋友,技术也好,我们家的车有什么问题都是在那整,挺好的,你放心,到时,你只管来开新车就是。女学生这么说,我想也好,拖回省城也丢人现眼。接着,女学生又马上叫来几个人,还有她的老公。看了看我的车,都安慰我说,不要紧,一切都是保险公司负责。再说,发动机没有受损,花不了多少修车费。女学生一边叫一个男的带我去交警队办理事故认定书,一边安排人把我的无厘头车拖到汽修厂,然后就安排去吃饭喝酒。带我去交警队的男子大约40岁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干嘛的,只知道她是女学生的朋友。我把车险手续从撞变形的车头小厢子里找出来交给拖车的人。女学生对我说,高老师,你相信学生就是,保证让他们给你换新材料,而且保证是此种车的原装材料,至于多少钱,保险公司赔,修好是原则,再说县城的汽修厂肯定比省城的4S店便宜。
保险公司西县理赔员来到运政所给无厘头车照相、记录,然后离去。理赔员和女学生喊来的那些人都很熟悉,他们相互打着招呼,说着西县话,十分友好。给车照相什么的感觉就是走走过场,几分钟就搞定了,快得跟没事一样,好像赔钱与保险公司压根儿没什么关系。
理赔员一走,来人就把我的无厘头车从路政所的坝子拉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心里感到了一丝轻松。
我和那个40来岁的男子来到交警队,男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我。我走进交警队办公室办理事故认定,年轻的交警们正要下班,我把运政所开给我的车祸事故书和驾驶证、行车证一并摆到交警的办公室桌上。他们张三推李四,李四推王二麻子,最终推到了一个小交警手里。
小交警看了我两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想骂,你他妈的早不来晚不来,老子要下班了你来……他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坐在办公桌上开始电脑操作。少说花了半小时才办结车祸事故认定书。我拿着小交警给我的事故认定书,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和谢谢,然后走出办公室。等我走到外面才发现坐在门口木椅上等我的男子已经无影无踪了。
天黑时分,我和军子被女学生带到西县一个叫美食坊的餐厅的一间包房坐定,接着陆陆续续来了五六个男男女女。女学生一一向他们介绍,说我是她大学的老师,对他们可好了,但已经多年不见,前些时间才联系上。女学生介绍,他们都是她的好朋友,平时都爱喝酒,专门请他们来陪我喝酒压惊。要我放松心情,好好喝酒,然后睡一觉,一切就过去了。
女学生的老公在菜上齐的时候,从车上提了四瓶白酒上桌,叫大家放开喝,并强调要陪我多喝几杯。放在桌上的酒包装很精美,但是不是好酒很难说,而且现在,什么东西光看外表很难判断质量。唯一看得出的是,来人确实是女学生比较好的朋友,他们很尊重我,不断地安慰我说,开车的谁没有出过车祸,只是有的出得大,有的出得小,像我这样的车祸也算不了什么,一没伤别人,二没伤自己,只是把车伤了,已经是大福气啦,所以要我放宽心,只当什么事没有。
开始喝酒了,我发现陪我去交警队的那个男子没在,我对人家的热情真的万分感谢。我说,刚才陪我去交警队那个兄弟不来吗?女学生对我说,不用客气,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想来就来,不来就肯定有事来不了。于是,大家就甩开膀子喝酒。桌上的男女挨个敬我一杯酒,然后又敬军子的酒。半小时不到,大家就都喝兴奋了,我也开始热烈起来,好像中午发生的车祸已成陈年旧事。我也挨个去敬别人的酒,一圈下来,我有些晕晕乎乎的。这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子凑近我,大着舌头说,我曾经,曾经出的车祸比你还恼火,发动机都撞烂了,和你差,差球不多,就是人没卵、卵事,人没事就是好、好事。男子边说边端起杯子,来,喝酒兄弟……
四瓶白酒喝完了,有人提议再喝,我感到已经不行了,再喝肯定会栽到桌子下面。理智告诉我,不能再喝,我含含糊糊说,不喝了,不喝了,休息,休息。军子也喝高了,他坐在我旁边,我听他说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嘴巴大张,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
后来,我怎么也想不起是怎么离开美食坊的,连怎么去的宾馆也想不起来。据军子后来说,是女学生安排人把我和他扶到宾馆的。
半夜我醒来,口渴得不行,起来找水喝,才发现自己睡在宾馆。军子被我的响动闹醒了,他翻身起来也要喝水,房间里正好放有两瓶矿泉水,我们一人一瓶几口就喝干了。军子喝了水,好像来了精神,但酒意还没散尽。他躺在床上说,高叔,你的学生对你真好哈,把你的车安排好修理店,还请你吃饭喝酒给你压惊,现在这样的人难找了。我说,那是那是,毕竟情分是十多年前结下的,那时的人单纯多了。军子咳了一声,好像他的喉咙里还有酒没有吞下去。咳完又说,高叔,我们命真是大哈,你看我们都没什么事,要是把我撞成什么了,你咋办?
我很累,不想说话,但听军子这么说,心里一股火冒上来。我说,把你撞坏了,我也没办法,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想撞啊。我只差说,谁叫你坐我车的,我又没请你,是你自己为节约钱,我还不想带你呢。
军子见我没有好话,也就没有再往下说。
早上醒来已是上午10点钟,军子还要从省城赶往浙江,于是我们迅速洗了把脸走到宾馆楼下,一问总台,说住宿费已经有人结了。我想,肯定是女学生结的,也没问,揣着明白装糊涂走了。西县离省城七八十公里,小客车一个小时一趟。我和军子到省城时已经是中午12点钟,我把他送到火车站,正好有一点半的火车前往杭州,军子顺利买了火车票进了站,他一进站,我感到一种无比的轻松。
回到小区,熟人问我怎么没开车,我说被朋友开走了。我不好意思说出车祸了,车丢在了西县。虽然喝了女学生的酒,且女学生的朋友们也都安慰我说,开车的人,尤其是刚开车的人出车祸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但我还是很羞愧难当,想起车祸一幕,不免全身发紧。我想,让修理店慢慢修吧,不着急,要是早早修好了,我还没勇气去开呢。
一月过去了。
两月过去了。
第三个月,车祸阴影开始慢慢消散,我有些心痒痒地又想开车了。一算时间,都修了两个多月,汽修厂和女学生也没来电话,觉得不对劲,就打电话去问女学生。女学生说,修车师傅担心把车修好早了,我不方便去开,所以师傅们是慢慢地细心修,还说,慢工出细活。接着她又说,没事的,高老师既然已经恢复了好心情,她马上催修车师傅抓紧时间修。挂断电话几分钟,女学生又来电话说,大部件都修好了,只有一些小问题正在修理,叫我下星期就去开车。其实,朋友之前就告诉我,这些修车的,要撵着屁股追他们,你不追,他们就不急,没准给你修个三五个月或半年。修车的人多,尤其是到了冬季,车祸更多,汽修厂忙都忙不过来。但我想,拖延别人都不可能拖延我,因为那是我学生介绍的汽修厂,汽修厂的老板又是学生的好朋友,这样的关系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关系靠得住?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星期一中午我给女学生打去电话,女学生说,高老师你星期三上午来开吧。
真要去开车了,我还是很胆怯的,所以星期三一早我就把我一位有10多年驾龄的老朋友拉着去了西县,有人在旁边壮胆,开着车才不会紧张。早上,我们赶到西县时,还不到11点。但女学生却不让我们马上去开车,她说,吃了饭再去汽修厂开车不迟。其实我心里早已十万火急,很想看看已经快三个月不见的车子怎么样了,想到那难堪的“无厘头”心里就发紧。可我又是个要面子的人,人家那么热情,总不能不近人情吧,只好答应先吃午饭。
午饭是在西县的一个饭馆里进行的,男男女女五六人,都不认识,没有一个是上次喝酒的。女学生仍旧那样说,都是她的朋友,特地来陪高老师吃饭。女学生上了一瓶白酒,我赶紧说不喝不喝。女学生说,我可以喝一点,叫朋友帮我开车。车修好了,大功告成,应该高兴高兴。劝得我朋友有点不耐烦,只好对我说,老高那你就喝点吧,我负责帮你把车开回家,免得辜负你学生的好意。
几杯酒下去,我有点晕乎。饭毕,我们说去汽修厂开车,女学生却已经安排人把修好的车开到饭馆门口了,体贴得可谓无微不至。
眼前的银灰色轿车就跟从车市里提出来的新车一样,银光闪闪,看不出任何瑕疵,之前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头好像跟它没有什么关联。
大家一番客套话后,朋友提醒我说,理赔手续都办好了?这时我才想起,这车到底修了多少钱?女学生见我提到理赔情况,就叫我稍等,她马上联系送单来。一支烟工夫,一个小伙子把理赔的票据跑步送到了饭馆,我一看,马上就傻了,因为上面白纸黑字,总价31135元!我个位十位百位千位万位——再细细过一遍,知道这已经够半辆新车的价钱。我暗暗惊讶,心里很难受,也只好安慰自己,幸好是保险公司理赔!
朋友帮我把车开回家,临走时,他叫我最好把车开到购车的4S店检查一下。他说,以他的经验,感觉这修好的车不踏实。
我也感到不踏实。第二天,我把车开到4S店,找到熟人,希望把车检查一下。我不敢隐瞒车祸,照实把在西县修车的经过说了个清楚。4S店的修车师傅把车吊起来按标准程序检查,查了个把小时,边检查边告诉我他们发现的问题:有“车梁”固定螺丝焊得不牢;油底壳没有矫正,底部仍然凹陷;水箱位置不正,还有车灯、车头网格等都不是原材料,属于东拼西凑的劣质材料。一位师傅问我,保险公司赔了多少的修理费,我说3万多。师傅说,我被忽悠了,1万多块钱可以搞定的事,居然多出了两倍价钱,也太黑了。
4S店的人说,虽说不是我掏腰包,是保险公司出血,但来年的保险费会增加的,最要命的是,修成这个样子,开起来危险……4S店的熟人对我说,找他们去,不能便宜了这些黑心肠的家伙!
我仔细看了车的修理不合格的各个部位,我越看心里头越气。心想,这个王八蛋修车店真他妈不是东西,只顾赚钱,不顾他人的生命安全。当然同时我对我那个的女学生也起了疑心。
当即,我就给女学生打电话。
电话通了,女学生还是那么热情,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嘘寒问暖。我实在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说,你朋友是怎么给我修的车?她慢条斯理地问,高老师,车怎么啦?我说怎么啦?到处是问题。
不可能。女学生回答我。
我说,怎么不可能,4S店的师傅不会说假话。
高老师,你怎么能相信他们,你没把车开到他们店修,他们当然对我们不舒服,我们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啊,你不能听他们说。
我又不是笨蛋,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我有点不客气了。
女学生见我火了,回答说,等我问问他们。
我想说,赶快询问情况后把结果告诉我。可没等我说出口,女学生就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挂了。再打,正在通话中,心想,可能是在责问修车铺的人吧。10多分钟后,电话还是在通话中,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声音。我几乎要气晕了。再打,就成了忙音。
太纠结了,比吃下一百只苍蝇还难受!
次日一早,我把车开到了西县县城,心想,弹丸大的县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你们这些人。我把车停在西县一家小酒店门口,保安出来对我说,停车收费,除非住酒店。我说我晚上住行吗?保安说,行,如果晚上不住酒店,你就交钱开车。我有点不耐烦,看了一眼保安走了。本来,我想问保安认不认识女学生或知不知道西县的修车铺,但见他的嘴脸也就打消了念头。
独自走在西县街头,见到和善的人,就上前问人家认不认识女学生或知不知道西县的修车铺。有几个30多岁的男女反问我,你打听这个人干吗?见我欲说还休的样子,丢下一句:莫名其妙。
后来我灵机一动,在街头拦了辆西县的出租车。司机问我到哪里?我说到修车铺。司机说,到哪个修车铺?我说,随便到哪个修车铺。司机觉得我不可理喻。我说,我要是知道哪个修车铺的话,我就不用打你的车了。司机更是觉得我有些奇怪,好在他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黑坨弯修车铺,我灵机一动说,就是,就是。
转了几条小街,爬了一个坡,又拐了一个弯子,爬上一个斜坡顶,司机把出租车一脚刹在一个斑驳的铁门边说,里面就是黑坨弯修车铺。出租车里程表上显示9元里程费,我拿了10元丢给司机,说,不用找零了。
走进修车铺,里面是几间破败低矮的房子,房子里和坝子上乱七八糟地停放着不少破车,穿着油腻腻的几个年轻修车师傅正在院子里忙活。我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人家认不认识我的女学生。一个穿得油腻腻的男子对我挥挥手说,不认识不认识。我感到有些无趣,但不得不继续问西县有几个修车铺子。一个年龄稍大的修车师傅说,大大小小至少六七家吧。我见这个师傅和善,进一步试探,两个月前,你们是不是修过一个车,车头撞坏了,只有发动机是好的。师傅看我一眼说,这种车我们差不多都在修。
我又小心翼翼问他是否认识西县的女学生?他反问我,你们认识?我说,她曾经是我大学的学生。师傅惊讶地认真打量我道:你是从省城来的?我说是。
师傅忙着手里的活,不再搭理我。我再说,他就这样回答:县城就这么大,能认识的都认识,不认识的都不认识。我想进一步询问女学生家住哪条街,门牌号码是多少?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因为我已意识到,即使他知道女学生家住什么地方,也不可能告诉我这个有点心事重重、莫名其妙的家伙。
我在西县县城转了好几圈,总觉得会碰到女学生,但始终没有见到人影,有两次,我感觉前面巷子里妖娆的女子就是女学生,可当我追上去,正面一瞧,原来是副陌生面孔,我的眼神,我的举止换来了三个字:神经病!
没有找到女学生,不仅身体疲惫,心也有些疲惫。到了傍晚,天是越来越冷了,我感到很失败也感到很失落,恨不得在大街上找个人打一架。
来到停车的酒店,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回省城,留下来去女学生上次安排我和军子住的宾馆住一宿。
我交了停车费,把车开到街上,边走边问,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上次女学生给我安排的这家酒店。服务台的小姐用勾魂的眼睛看着我走到她们面前,她们异口同声问我,大哥要住什么标准的?我没正面回答,而是问她们认不认识女学生。她们说,认得,西县的大姐大哪个不认识?我又问,她家住哪里知不知道?服务员说,这个可不知道。我灵机一动,没有经过允许就伸手拿过吧台上的电话拔通女学生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女学生在电话那头喊道:“哪个?”我反而语塞了,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一下,结巴着说:“我是高老师,在西县,在西县找你,我在宾馆,可否过来一下……”我说完话才发现电话那端早把电话挂断了。
可恶,可恶,可恶!我差点摔了酒店的电话。吧台的服务员被我的举止搞得一头雾水,看样子很好奇我和女学生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没给她们机会,我一转头径直向楼梯边走去。
天黑后,我离开酒店来到街头一家小馆子,要了花生米和回锅肉,吩咐店老板拿来两个小二锅头,闷闷地把自己喝晕了。当然也不完全醉,似醉非醉的样子。其实,一个人开心时喝酒不容易醉,苦闷时也不容易喝醉。
酒足饭饱回到酒店躺下,不久,有人敲门,我有点纳闷,会是谁呢?我边想边开门。门一开,一个声音软绵绵扑过来,大哥,要服务吗?我没说要,也没说不要,门敞开着。这温柔的声音也没多说,冲我微微一笑就一头钻进了屋。
门一关,温柔的声音把我一下子扑在床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稀释心头的块垒,此时此刻,我完全没有了自控能力。我恨,恨女学生,她让我有吃苍蝇的感觉。于是,我死死地压住下面的身体,把身体下的她当成了女学生……
温柔的声音离开房间后,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到处不适。我立即进入卫生间,开满一浴缸热水,把自己整个身子放到热气腾腾的水中。我在浴缸里起码躺了两个多小时,我不停地放水,让热水不断溢出浴缸。我意识到这有浪费水资源的嫌疑,但我就想浪费……
我要把整个西县都淹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