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上聚宝盆：瓦吉尔塔格

徐纯

由于种种原因，曾经喧闹沸腾一时的瓦吉尔塔格早已偃旗息鼓归于寂静。二十年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架在叶河上的木桥、那蜿蜒在胡杨林中的粉尘小道、那掩眏在树丛中的小小海子——泵站是否还在？在山头上沟谷间，还能寻找到大勘察时的痕迹吗？

瓦吉尔塔格，一个曾经名不见经传，但又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在与它阔别20年后，我与大队纪检书记阿里木和一名地质队员一道，重新踏上它曾经让我往返无数的宝藏故道。

瓦吉尔塔格，这个隐藏在塔里木盆地腹地的矿藏宝地，除了金伯利岩，还曾开展过磷矿、钒钛磁铁矿普查勘探，发现了不多见的钒钛磁铁富矿藏。

由于种种原因，曾经喧闹沸腾一时的瓦吉尔塔格早已偃旗息鼓归于寂静。20年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架在叶河上的木桥、那蜿蜒在胡杨林中的粉尘小道、那掩眏在树丛中的小小海子——泵站是否还在？在山头上沟谷间，还能寻找到大勘察时的痕迹吗？

越野车在天山下的314国道上疾驶，五彩的山脉在眼前交替闪过，瓦吉尔塔格那山那水那矿那人那事在脑海中也不由地一一地闪现出来。

聚宝盆瓦吉尔塔格 炙手可热

世界上的事，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好事、好东西要么一件不来一个没有，可一旦有了来了就可能会成双成对让人惊喜不断。于是受这种好事扎堆现象的启发，才有了“一贫如洗”“穷山恶水”“好事成双”“无独有偶”这类成语。社会生活如此，在矿产的分布上也往往如此。似乎造物主对某些地方特别关照，或便于寻找，开天辟地时特意将宝贵的自然资源一股脑地埋藏到一起。于是，世界上及我们国内的很多地方，就形成一个个多种矿藏宝物聚集之地，这里进而被称作了聚宝盆，例如最广为人知的柴达木盆地等。

新疆是一个被造物主格外厚爱的地方，聚集了颇为丰富的各类矿产。新疆绝大多数金属矿产分布于天山、昆仑、阿尔金、阿勒泰山区，而塔里木盆地，则除了深埋地下的油气，似乎再无生成其它金属矿产的地质条件。然而，处于塔里木盆地沙漠边缘的瓦吉尔塔格却成了个例外，造物主不经意间，将本该藏于崇山峻岭间的矿藏遗落在了这里，而且不止一种。这对于鲜有金属矿产的塔里木腹地来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一个聚宝盆了。于是，在亿万年之后，吸引了找矿人的眼球，演绎出了一波三折的探宝故事。

瓦吉尔塔格最早进入地质人视野，受到关注的时间在上世纪50年代初。那时中苏关系尚处于“蜜月期”，苏联人正以老大哥的身份，派各路专家帮助我国进行经济建设。地质行业也是如此，在苏联地质专家的指导下开展基础地质工作。期间，有一支第十三航测大队，担负着新疆的航空地质勘测任务。就在他们在做塔里木盆地航测时，圈出了瓦吉尔塔格的“负磁异常”。

负磁异常是一地质术语，顾名思义，即表现在某一地带超出正常磁性值的不正常现象。一般而言，负磁异常或由断裂等地质构造引起，或由潜伏的磁性矿物引发。于是，瓦吉尔塔格被纳入找矿远景靶区。1958年，新疆地矿局第二地质大队终于腾出手来，开始对该区的负磁异常开展普查验证工作。就是在这次普查中，意外地发现了一块“基性喷发岩露头”，即后来被确定为金刚石母岩的金伯利岩（最早称为奇特角砾岩、隐爆角砾等），从而引发了上世纪80年代那场轰轰烈烈的金刚石勘察开发故事。显然，金伯利岩的发现纯属偶然，算是典型的割草打兔子，意外收获。

所以，从时间上讲，金刚石是瓦吉尔塔格勘察开发最晚的一个项目，此地最早的矿产勘查，是在 1977年。那时，国家为大力发展农业，急需磷肥。作为为国家寻找急需矿产为第一要务的地质队，纷纷投入到磷矿普查勘探中。第二地质大队一分队领命开进这里，开展磷矿普查。结果经过一年的工作，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不料首次割草打兔子，在磷矿普查中又发现了更让人欣喜的钒钛磁铁矿。

钒钛磁铁矿是一种多金属矿床，除了炼铁，还能提炼金属钒和钛，很有工业价值和意义。在我国，当时只有一座这类矿山——四川攀枝花钒钛磁铁矿。由于储量巨大，攀枝花不仅建成矿山，而且有了自己的钢铁厂，进而成为我国重要钢铁生产基地。

由于钒钛磁铁矿具有较强的磁性，航测显示出的大面积负磁异常应该由地下隐伏的大面积钒钛磁铁矿造成。于是，这里引起新疆地质部门的高度重视，下达在瓦吉尔塔格地区开展负磁异常查证的地质项目，希望通过这项工作，确定这里的负磁异常是否由钒钛磁铁矿引起，从而找到大型钒钛磁铁矿床。

一时间，瓦吉尔塔格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那时，我国正值粉碎“四人帮”之后，将工作重点转向经济建设，举国上下群情激奋、热情高涨时期。特别是停滞徘徊了十年的地质工作，也迎来新中国成立后后又一个人员大量扩充、地质项目大量增加的大发展阶段，瓦吉尔塔格的负磁异常查证项目正好遇到这个人人攒足劲欲大干快上的节骨眼上。于是，地质二队迅速调遣精兵强将，组建由百多人构成，地质、钻探、物探、测量、浅井槽探所有手段齐全的负磁异常查证队伍，浩浩荡荡地涉渡叶尔羌河，穿过千年胡杨林，来到瓦吉尔塔格这片亘古荒原。

根据负磁异常分布显示范围，面积近百平方公里的瓦吉尔塔格，将蕴藏千万吨以上钒钛磁铁矿石，规模可达中等甚至大型。对矿产前景的乐观估计，二队领导和职工无不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当时，我同多数地质职工子女一样，刚刚从地方的一个工厂调进地质二队办公室任秘书。那时开队务会议，几乎每次都少不了瓦吉尔塔格、钒钛磁铁矿、负磁异常查证这些关键词。会上会下，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时任大队长，后来不幸被癌症夺去性命的马润生先生，那欣喜陶醉的神情，感受到他豪情万丈的憧憬：我们这次，一定能抱回个大铁娃娃，金娃娃！说那话时，双眼熠熠生辉。受他的感染，大家也都会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endprint

为精确勘察储量，控制矿体矿床，该队把所有的千米岩心钻机（3台）都集中到了这里，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钻探。就在对钒钛磁铁矿进行勘探时，又爆出发现金刚石母岩——金伯利岩的喜讯。于是两项勘探工作在这里同时进行，两支勘探队伍分别在这里开展工作。不久后，为就近选矿，在临近的水工团建设了金刚石选矿厂，将瓦吉尔塔格开采出的金伯利岩运到这里初选后再运回喀什精选。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这里热闹非凡，找矿、采矿、运矿、选矿同时进行，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机声隆隆，车来人往，砂尘滚滚，夜不成眠，一派繁忙喧闹景象。

经过数年的地质勘探，基本搞清了瓦吉尔塔格的钒钛磁铁矿规模储量，提交地质储量数千万吨，确定为大中型矿床。由于该矿与四川的攀枝花钒钛磁铁矿在伴生矿物上不太相同，在我国当时开采技术条件下，尚不能对其充分提炼利用，不得不按“呆矿”对待，暂不开采。金刚石勘探开采也因选出矿物极少，其母岩被宣布为极贫级别而宣布下马。喧闹数年的瓦吉尔塔格，再次安静下来。

但是，瓦吉尔塔格的在喧嚣之后的寂静，并不意味着被永远的遗弃，就像舞台上的唱戏演戏一样，不过是场与场之间换幕时的停顿，好戏，还在后面。

历史的脚步迈入新世纪后，瓦吉尔塔格再次重返人们的视野，曾经的呆矿终于被激活，进入实质性开发阶段。

重返瓦吉尔塔格

当我们的车辆越过干涸的叶尔羌河与密集在河畔的胡杨林，瓦吉尔塔格山地就突兀地呈现在眼前。我们发现，这里已经从多年的沉睡中苏醒，山下已是彩旗猎猎，彩门高耸，其间错落着一排排简易板式屋舍，停靠着一部部采矿筑路设备、车辆和大量专用物资。

我们驱车沿当年的石子路往山地深处驶去，不远，就被正在扩路施工的挖掘机挡住去路。询问后知道，他们是安徽某矿业集团，正在搞矿山开采前的运输道路扩建工程。绕过此道，站在高处眺望，只见绿色的胡杨一望无际，白砂袒露的叶尔羌河由远方蜿蜒而来，只是已看不见曾经的浊浪听不到曾有的涛声。那座唯一的木桥也早不见了踪影。

翻越一道山梁，即进入当年勘探时的驻地位置。20年的尘掩沙积，几乎找不到曾经的痕迹，偶尔露出一角的酒瓶告诉我们，此地确实是曾经的营地所在。

“营地”周围的山丘群，即是蕴藏钒钛磁铁矿的地方。向上攀去，一路可见一条条被灰白色砂粒覆盖、依稀可辨的车道，以及纵横交错长短不一的探槽。在风力常年的搬运、筛选下，探槽及积着砂砾的低洼处，覆盖着一层黑红色的颗粒，捧起看时，竟都是被风化了的铁矿砂。行走间，觉得有金属声传来，俯身低头看去，是一片片浮着锈铁的片状的东西，拿起来细看，竟都是含铁量极高的片状富矿石，敲之铮铮有声，折之弯而不断，弹性十足，与冶炼轧制出的铁皮几乎无异。更让人惊诧的是，很容易就能捡到一坨坨铁疙瘩一般的富矿石，给人的感觉不用再冶炼，直接就能当成铁锭使用。这类布满“铁砂”、“铁砣坨”的山头山坡满目皆是，黑黝黝一望无际。瓦吉尔塔格，简直就是一个硕大无朋的铁疙瘩！

遗憾的是，就是这样的富矿，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荒野中沉睡一二十年而无人问津。

像瓦吉尔塔格这类的呆矿，在计划经济时期还有许多。远的不论，仅喀什和克州地区，就有诸多品味不低，被遗弃荒野的各类矿床。其中储量也在千万吨以上的大中型富矿山——切列克磷铁矿也曾被作为呆矿对待，遗弃公格尔九别雪峰之下。

除了开采冶炼技术的瓶颈，还有体制的制约。在计划经济下，要开矿，首先考虑的不是修路架桥这类最基础的建设，而是要建设一个怎样规模的采矿企业，养多少多少干部工人，设多少多少个机构，在偏远的地方，还要考虑学校、托儿所、商店等一系列教育、生活机构、设施。在这个基础上，再看这矿建得是否合算。如果矿产储量不是非常非常巨大，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就会采空，赋存位置开采条件不是很好，难度较大，就是再富再好提炼加工的矿床，也往往作为呆矿对待，弃之不用。而瓦吉尔塔格的钒钛磁铁矿成为呆矿，除了开采冶炼技术、体制上的原因，还与当地当时的经济状况也有很大关系。那时喀什地区财政收入很少，大型建设项目都得靠国家拨款，自己没钱投入进行。技术的体制的经济的一系列问题，最终决定了瓦吉尔塔格被遗弃荒原的命运。

呆矿变宝矿 重焕生机

20年过去，我国的矿山开采、冶炼、综合利用技术都得到长足发展，过去那些制约矿山开采的难题，已经不再是难题。而且更重要的是，经过矿山投入体制的改革，一大批采矿方式更加机动灵活，低成本运作的私营采矿企业蓬勃而出。他们就像是一支支携带着轻便武器的游击队，哪里有“敌情”、有“油水”就出现在哪里。只要是富一点的矿，只要产出大于投入，有一定数目的钞票可赚，就会咬住不放。不必政府出资劳神，一切自负盈亏，挣了钱给政府纳税，亏了本自认倒霉。矿山建设上，也不必考虑庞大完整的配套生产生活机构、设施，永久性的职工住房以及将来的职工安置养老诸事，只要修条能运输的路，雇上够用的临时工，挖掘机装载机往矿区上一拉一摆，就正式开采起来。矿采空了，机械往下一撤，人员或遣散回家或转往新的矿山，三下五除二，很短时间就搞定闭矿善后之事，另辟战场。

于是，曾经的一个个呆矿成为炙手可热的宝贝，那些个被遗弃的不成器的小矿床被他们捡了回来赋予生命。像瓦吉尔塔格这样储量大品位高的大矿，自然成为无数国营、私营甚至个体矿老板梦寐以求争相开采的对象。于是，经过激烈竞争，实力雄厚的矿业巨头争得开采的权利。

据悉，瓦吉尔塔格的开采权被近水楼台的新疆钢铁企业老大——八一钢铁集团，和安徽一家实力雄厚的矿业企业分得。一家在东一家在西，划地分而采之。我们重上瓦吉尔塔格时，两家正扎营扩路，做开采前的准备工作。显然要不了多久，寂静多时的瓦吉尔塔格将重新喧嚣沸腾起来。当然，这次的喧嚣沸腾不同以往，它的身份已由矿产勘查基地，转变为正式生产钒钛磁铁矿石的大型矿山。

瓦吉尔塔格的名字，瓦吉尔塔格所在地巴楚的名字，也将会像源源不断运出的钒钛磁铁矿石走向四面八方;像由这些铁矿石冶炼出的相关钢铁产品一样，进一步远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隐身在塔里木腹地、叶尔羌河畔的聚宝盆，知道发生在这里的关于寻找勘察金刚石、磷矿、钒钛磁铁矿，以及其中跌宕起伏曲曲折折颇具传奇的故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