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湿奖状

刘克勤

昏暗的灯像瞌睡的老人。

妈沧桑的脸，又多了一层忧伤。她欲言又止。

我和弟弟默默地扒着饭，不时偷偷地瞅一下妈。妈复杂的表情和屋里压抑的气氛，我们都感受到了。

妈咬咬嘴唇，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低，她说：我真的没办法，爸又长年患病，家里穷，你们两个都读书，妈实在供不起，妈的意思是……

妈说这话时，头埋得很低，像犯了错误似的。我们都知道，我们两兄弟的成绩都很好，妈一个都舍不得。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我心一酸，尽管我很想读书，但我还是表态了，妈，还是让弟弟读吧，我是老大，我在家帮你。

弟急忙抢过话头，不，还是哥哥去吧，哥哥已经高二了，以他的成绩，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我长得比较壮，身体比他好，有力气，能干活，你看哥哥斯斯文文的，还戴着一副眼镜，哪是干农活的料？

我和弟弟争执不下。

妈叹了口气，说，咱家不兴偏重谁，但妈妈真的没办法，让哪个读还是你们自己决定。

我想了一下说，抓阄吧。弟点头答应。

我去写了两张字条，揉成两团，说，一张写着读，另一张写着不读，弟弟，你先抓吧。

弟就先抓，打开一看，是读。

我将自己的字条撕得粉碎，扔到灶里烧了。我说，弟弟，你就去读书吧。说这话时，我流泪了，是心在流泪。心被泪水腌得咸咸的。其实那两张字条上写的都是读。

于是弟弟去读书了，我在家里帮妈妈干农活。

开始时，弟看起来很努力。过了一段时间，弟就经常逃学回来。

妈很怀疑，很气恼，追问弟弟是怎么回事。

弟爱理不理的，说这些老师都跟他过不去，读书一点也不好玩，我情愿回家干农活。

妈气得想打他两巴掌。我拉住妈，劝弟，咱家穷，读书不容易，你应该好好珍惜，用功读书才是。

弟扭过头去。

妈就发狠说，期中考试考不好你就莫读了。

弟扭头就走开了。看着弟的背影，我无比难受，在心里说，弟啊，你知不知道哥的良苦用心？

弟还是老样子，有事没事往家跑。

期中考试考完，又过了一个星期。当着我的面，妈问弟考得怎么样。

弟说考得很差。

妈说成绩单呢？

弟说，在这里。一面说一面从书包里取出来，在妈面前晃了晃，就将它撕得粉碎。

妈狠狠地打了弟两个耳光，说，从明天开始你别去学校了。

弟捂着脸儿冷笑，巴不得，巴不得。

妈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对我说，你去读吧，争口气。

我含泪点了点头。

由于我以前的成绩好，在家这段时间又借了别人的书来自学，学校老师答应让我插班。

进校后，我一天当两天用，抓紧时间将落下的课程补上去。

然而，我每次回家时，弟总是故意避开我。吃饭时，弟也只顾埋头吃饭，吃完饭就一声不吭地干活去了。

我总觉得很内疚，是我抢了弟弟的机会，我想他一定很恨我。

期末考试时，我没让妈失望，考了全班第一。我拿着成绩单和一张奖状给妈看，妈笑得合不拢嘴。说，今晚要好好庆祝一下，庆祝一下。

妈称了两斤猪肉，回来炒了几个可口的菜。

妈不停地给我夹菜，说，以后要继续努力，争取考上名牌大学，妈砸锅卖铁也要供你。我也高兴地答应着，和妈有说有笑。

弟弟埋头扒着饭，一声也不吭。扒了一会饭，说声我饱了，放下筷子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说，妈，我去看看弟弟吧。

我来到弟弟的房间，见弟正蹲在箱子旁边，对着什么东西发呆。

我悄悄地走到弟弟身后，不由得震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弟弟手里赫然拿着一张大红奖状！是他期中考试时获得的，上面醒目地写着“第一名”！奖状已浸满了斑驳的泪痕。不知弟弟暗地里对着奖状流过多少泪水！

陈蕲摘自《邵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