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华
狗儿其实是头狼。将军捡到它时,它正咬着母亲的奶头,拼命地吸吮空气。母狼死了,念及自小父母双亡的心酸,将军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狗儿。
狗儿从小混迹在狗群中,吃着同样的食物,一起嬉耍。有时,它还会跟战马打闹。军中将士没人怕它,甚至全然忘记了它是头狼。大家有时去摸摸它时,狗儿就会像其它小动物般撒娇。
狗儿终究还是惹来了麻烦。那天,钦差来劳军,吃喝完毕,将军陪着它视察军营。钦差摇头晃脑走着,冷不丁瞅见狗儿坐在辕门口,挡住了出门的道路。随即一鞭下去:“滚开!”
狗儿机灵地躲开,转身见是陌生人,愤怒地一呲牙。钦差定睛一看,妈呀,狼!
钦差滚落马下受了伤,将军大怒,把狗儿用铁链栓了起来。其实,将军私底下也偷着乐,这肚大脖粗的狗官,仗着皇上器重,不把咱行伍出身的放在眼里,该!
狗儿被栓在大树边,头一回不能自由走动,闷得发慌。它不明白那帮人为啥打它,害得将军冲它又打又骂,要知道,将军虽然样子凶,可平时待手下和它都挺好的。夜黑风高,狗儿仰直脖颈,发出声声长啸。
啸声一过,军营里倒是无事,不曾想,军营外战马嘶鸣,乱作一团。将军急忙整队出击,原来是敌军来偷袭!两军交战,将军大胜。将军提审敌将,敌将说得到密报,今晚这里防备懈怠,本以为可以一举成功,不料中途听到狼嚎,战马受惊,自相踩踏,暴露了行踪。
钦差闻讯,阴阳怪气地说:“将军得神物相助,如虎添翼啊!”
狗儿的生活又回复到以前,狗儿听别人聊起这事儿,心中直纳闷,那些马儿为啥害怕它?
不久后,钦差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皇上下旨,要将军把狗儿赶走,放狼驱虏,传出去对皇朝声誉有影响。
将军没打过败仗,也从来没带狗儿征战过,因为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将军争辩,无奈皇上远在千里外,听不到。
狗儿被装在铁笼子里,一路上将士们纷纷相送。狗儿不明白是咋回事,但它看清了远处钦差阴险的笑容。狗儿哀嚎,声音凄厉无比。
狗儿走在林中,了无兴致。狗儿想偷偷溜回去,还没到军营,一阵蝗虫般的箭雨就把它挡住,狗儿看得清楚,那些箭都是斜插在它跟前,它要是执意向前,肯定会变成“刺猬”。狗儿拖着硕大的尾巴走了,狗儿没叼走那包熟牛肉,尽管那是它最爱吃的。它不需要食物,它要回家!
半个月后,将军被困在一个山头。刚经历的那场大战,让将军窝心,士气也从未有过地落入谷底。这支常胜之师不是输给了对手,而是败给了内奸。那个钦差和敌军里应外合,攻破了它的军营,将军的阵地要是丢了,敌军将直逼京城!
再没有指望了!将军长叹。经过几次冲锋,它的队伍就似水萝卜敲铜锣般越来越短了。援兵?哪里来!数数满朝将领,哪一个行!这个狗钦差,害了朝廷,还害了狗儿。
“狗儿,是狗儿!”有人尖叫一声。远远地,一个灰白色的影子时急时缓向这边移动,后面,敌军人马紧追不舍。
迎敌!将军挥剑前指。
狗儿跑到将军跟前,一头栽倒在地。将军从狗儿嘴里取下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钦差的人头!
叛徒被狗儿杀掉了!将士们一片欢呼。
将军爱怜地抚摸狗儿的头,狗儿喘着粗气,背上插着十几根利箭。狗儿已经奄奄一息。
“我不该啊!狗儿,我的宝贝!”
狗儿的眼睛含着泪,那声宝贝,它曾经听过无数回,在深山老林里,它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这个亲热的称呼。
刀枪的碰撞声夹杂着惨叫声,一阵强过一阵。狗儿的双耳直竖起来,挣扎着站起身,眼中透着别样的冷峻。狗儿长啸一声,战场瞬间静了下来。狗儿又嚎一声,敌军面庞爬上惊悸。狗儿攒足最后的力气,发出惊鬼惧怪的嘶吼,那声音,蕴满着压抑、委屈,还有壮志未酬的不甘!
战马惊了,敌将慌了,敌军乱了!将军的人马就像决堤的洪水,吞没了所到之处的山河。
一块写有“义士狗儿”的墓碑,高高立在军营后面山头。
将军说了,有谁敢说比狗儿更有人味儿?
万小满摘自《精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