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爽(重庆邮电大学 传媒艺术学院,重庆 400065)
电影《白日焰火》的叙事猜想
于爽
(重庆邮电大学 传媒艺术学院,重庆 400065)
本文通过一系列物化符号对电影《白日焰火》进行叙事分析,进而提出案件“真相”的猜想文本,解析导演刁亦男关于人性的灰色寓言。
叙事;猜想;人性
满是煤渣的传送带上,一只断手渐渐显露,洗煤厂高速运作的机器停止了轰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耳的警报声。镜头随即切换到白床单上的一双纤纤素手,喘息声中男人苍白的欲望充盈了整个房间。性欲式告别和站台侵犯将病态粗野的张自力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段婚姻最后仅留给他短暂的欢愉和一张离婚证书。两个场景交织,不难察觉二者微妙的联系。在随后调查碎尸案的过程中,两名同事意外被杀,自己也受了伤。感情和事业的双重打击让张自力跌下人生的悬崖,成了一名意志消沉的工厂保安。偶遇王队长得知又发生了两起与1998年作案手法相同的碎尸案,且都与一个名叫吴志贞的女人有关。也许是着迷于缠绕吴志贞身上的死亡诅咒,不断膨胀的欲望促使张自力展开跟踪。可是他不会料到,黑暗中另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雪地上出现的离奇脚印,瞬间引入另一条线索。像极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式侦探故事的开篇,疑云密布,让人心生强烈的迷惑与好奇。1998年抢劫杀人后,为了逃脱法律制裁,梁志军成了见不得光的“活死人”。利用自己隐身人的身份,肩扛冰刀,鬼魅一般出现在黑夜,监视自己所爱的人。天网恢恢,杀人凶手梁志军最终命丧警方的诱捕圈套。
梁志军被成功击毙,吴志贞终于摆脱了束缚她的恶魔,涂抹红唇准备迎接新生活。故事发展到这里,吴志贞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然而随着案件侦破,结局超乎意料,“我赔不起他的衣服,他就要我陪他去旅馆开房一次还不够。那天我骗他到家里拿钱,先给了他两千,他数钱的时候,我去厨房找了把刀,把他杀了。”案情大白于天下,焰火在晴空绽放,寂寞堪比烟花的女子终将在牢狱中了此残生。
吴志贞最后讲述的“真相”仅仅可用于破案时的参考,因为已经死无对证。她的两次证词,满是似非而是的矛盾。为什么吴志贞的第一次证词是梁志军抢劫杀人?究竟是谁杀了李连庆?为什么柳氏兄弟突然袭警?吴志贞为什么要把李连庆的骨灰埋在树下?比影片中碎尸案更复杂的是“罗生门式的猜想”,是虚实相生的真相。
“激励事件首先要打破主人公的生活平衡,然后在他心中激起恢复这一平衡的欲望。激励事件不仅激发出一个自觉的欲望,还会激发出一个不自觉的欲望。”[1]“激励事件”出现在张自力颓废不堪的生活,激发出“自觉的欲望”是调查案件的真相,实现自我救赎。“不自觉的欲望”是不断接近吴志贞,展开他原始粗野近似于动物性的追逐。吴志贞之于张自力,是碎尸案的突破口,释放性欲的对象,炙热的追求源于原始的欲望。在张自力赶走洗毛衫青年一场戏中,他返回干洗店时露出一脸狡黠,说不定这个青年是他事先安排的拖,关心和仗义只是阴谋的前戏。
那么,张自力到底有没有爱过吴志贞?在刁亦男眼里,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关系并非爱情,而更近似于一种冒险,是“冰冷荒原上的两只动物,在接触的瞬间,突然发现了除了求生之外的另一种本能。”[2]对于张自力,吴志贞只能算得上一件工具,以爱之名,在她身上榨取到性的满足和事业的逆转。法斯宾德说:“爱情只是一种最精良、最狡猾、最有效的社会压迫工具。”张自力用身份和身体压迫吴志贞,追逐游戏和肉体交易完成后便一把将她推开。他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真正的动机多半是卑贱的。如同吴志贞被警察带走时,何明荣给她送围巾,而张自力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猥琐,软弱。最终,背叛让张自力付出了代价。庆功宴上尴尬癫狂的陪笑、跳舞时畸形抽搐的肢体,成为张自力病态扭曲内心的外化。张自力在“爱情”面前,成了一个赤条条的机会主义者。
梁志军的典型符号是挂在肩头的冰刀,夜色中银光闪着杀机。当发现吴志贞不堪忍受做一个“活死人”的妻子时,他盲目的爱变为控制欲。跟踪监视妻子的一切,用极度残忍的手法加害她生活中交往密切的男性,可是,面对这个极端疯狂的行动主义者,却很难判断他究竟是好是坏。不惜一切代价的隐忍,无疑让他成为影片中感情最纯粹的人。“烟买了么……我去”好似在说“为你我甘愿死第二次。”从旅馆出来,梁志军放下肩上的冰刀便是放下自己实施暴力的武器,他已准备缴械投降。那个夜晚,妻子的“出卖”,梁志军心知肚明。竭尽力气狂奔到妻子面前,只为在生命最后时刻向她展示爱的勇气。
《白日焰火》的灵感来自纳撒尼尔·霍桑的小说《威克菲尔德》,小说结尾这样写道:伤害人的感情很危险,倒不是伤口会咧得又长又宽——而是它会那么快就长拢来!说的就是吴志贞一样伤口自愈能力极强的人。全片最浪漫诗意的部分用来表现在她冰上滑行,暖黄的光线下享受片刻不受羁绊的自由。镜头定格在她木然的脸上,绝望而凄美。没有缘由她开始滑向偏僻,张自力狼狈跟随,画面由温暖过渡到黯淡。两人先后滑出冰场,滑向边缘地带,晃动的镜头让人深感不安,危险里透着诱惑,难道这一行为是发送给暗处监视者的信号?果然危险不期而至,王队惨遭毒手。就像吴志贞明知道和别的男人交往,会激怒梁志军
杀人分尸,仍放纵自己的情欲,白白断送了无辜男人的性命。
吴志贞对张自力一直若即若离,言语神情中夹杂着警惕和逃避。直到张自力开始调查皮氅的主人,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第二天的红唇则表现她应对张自力策略的转变。在摩天轮里,张自力说“你要主动点”,吴志贞便用身体回应张自力的审讯。主动献身的第二天早晨,她问“晚上还见吗?”他回答“好啊,老地方”。其实,她是想问“知道真相后,你还会继续爱我吗?”吴志贞回到干洗店,怀着一丝得到宽恕的侥幸欣赏自己白皙的手指。可是她自以为可以信赖的爱情还是选择出卖她。张自力之于吴志贞,是被高估的安全感,虚无的信任。
在警方的审讯中,吴志贞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可以断定,1998年被分尸的人就是皮氅的主人李连庆。可是,这与吴志贞之前的供述相矛盾。“他(梁志军)杀了追求我、我也喜欢的人”。这个人说的也是皮氅的主人李连庆。这个明显的伏笔为猜想文本打下基础——李连庆就是追求吴志贞,吴志贞也喜欢的人。影片中最纯洁的爱情,应该属于吴志贞和李连庆,可是在警方面前吴志贞却控诉李连庆。为了自保,不惜用谎言诬蔑曾经深爱的人,推卸责任,博取同情,将这最后的温存抛弃,整个故事绝望到底。这就是吴志贞的生存方式,当她感到危险临近,会出卖身边的男人去依靠另一个,秉承“实用主义”,利用一切手段谋求自保。
电影《白日焰火》叙事上呈现反高潮的特点,一如危险神秘的凶手梁志军被轻而易举地击毙。雷蒙德·钱德勒式极简风格的结局,寥寥几笔,欲言又止,不动声色地给人心重重一击。在这个结局惨淡的故事里,没有谁能够真正逃脱,也没有谁能完成自我救赎。以整个社会的黑色为幕景,最终一切都融入无边无迹的黑暗。
跳脱出片中案情真相的困境,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命运真相究竟是什么,直到结局电影没有做出回答。“现代美学极力坚持这种完成了的作品的开放性和无限性。”[3]正如导演刁亦男揭示的人性寓言:人性一定不是黑白,会有很大的一片灰色地带,这种灰色地带是有张力的。留白开放的文本,暧昧不明的表达,在那灰色地带,模棱两可的真相便是对人性的猜想。
[1]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与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1.163.
[2]红鱼.专访《白日焰火》导演刁亦男,制片人文晏:电影是隧道里的黑暗[J].电影世界,2014,(03):22.
[3]安伯托·艾柯.开放的作品[M].刘儒庭译.北京:北京新星出版社,2005.27.
于爽,女,重庆邮电大学,传媒艺术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
J905
A
1007-0125(2015)05-015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