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

祁顶

春 望

在终日消耗的课堂

不经意向外一望

是春天来了

绿意笼罩的山冈

上面蹦跳着阳光

当中还有我少年的影子

提着筐篮采野

一面又绕山磨岭

把童年的向往

放牧到天上

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

要花多少辅导费

才能买到那样的时光

练 习

我带领我的学生

用三年时间

练习说一句话

有时为了喊响一个词

不得不打碎

重组

我们在教室里练

在大街上练

在集市上练

在家长和领导眼前练

在电视和报纸上练

有时提着耳朵练

有时互相踩着肩膀

咬牙切齿地练

多年后那些出息了的学生

都说他把这句话

首先忘了

师 说

我常常被课桌

凸出来的棱角或者小钉子

碰伤，划伤

我又总是笑着或不动声色地

在多年之后

被人温暖地提起

其实那时心里也流过血

那血现在还喂养着

我疼痛后的幸福

春天的意义

我从课堂上

走到春风里

看到树枝上那两只鸟

显然不是在学习

他们一边讲一边瞅着我

欣赏我发脾气

那边还有几只

吵得很凶

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忽然懂得了

春天的全部意义

照毕业相

就这么个雨天

叫我们赶上了

如同学生的心里

早就阴郁了雨意

很快我们就站好了队形

也许这时才发觉

我们原本朝一个方向

风和雨要一起面对

还好

雨没有落到眼睛里

就是变成滴眼露

我们把眼睛睁大

一路坎坷

毕竟照不出来

看学生做操

都穿着半截袖红上衣

这就鲜明了他们抬起的胳臂

和举起的手的色泽

我相信：许许多多

这样的胳臂这样的手

齐刷刷地抬起，举起

你会看见阳光和阳光的奇迹

你会有说不出的感动

你还会觉得两肋

有类似翅膀的声音

长出来

爱笑的学生

她不爱学习

小毛病不少

又总爱笑

老师找了她家长来

她仍旧笑

家长的脸挂不住

打了她巴掌

她流下了眼泪

说：错误我慢慢改嘛

但我怎么能不笑呢

说着她又笑了

这时有阳光在她脸上滚动

老师笑了

家长也笑了

飞 翔

我的学生家长

从五楼高的脚手架

跌落到医院的病床上

已经两个月了，我去探望

我是在课堂上

从他女儿偶尔滚落的泪珠里

捕捉到这个消息的，已经两个月了

他一把瘦骨

就这么紧贴着病床

我说，五十好几的人了

还上得了那么高吗

他说，有过好一阵子

我像在飞

飞到我闺女的课堂上

我还听见你讲课了呢

上学真好

一位特殊的学生

她的世界没有声音

但她拥有歌声

也拥有读书声

她把书读到了高中

她会用眼睛听

她看课本看板书

看老师的口形表情

她也看出我能帮助她

她不是我班的学生

我用我难得的星期天

给她上辅导课

课本上的她都会

给她上一次课我得准备一周

我们面前摆上一打子白纸

她提问我解答

一写就是十好几页

那时我又累又轻松

两年后她把这些纸张

订成厚厚的几本

十年后她给我来信说

那是一对一的辅导

按现在的价码

得付给您很多钱呢

班主任

一位家长找到我，说：

你的班级该紧一点

手腕该狠一点

又有一位家长

干脆要给孩子转班

我咬紧了牙

我拔腿往班级跑

跑着跑着

却被绊倒在床上

火速穿好了衣服

又发觉

今天是星期天

而且我不当班主任

已经快半年了

责任编辑 哈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