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丽军 丁美华
挺拔的白杨——文学批评家宋遂良(下)
文 张丽军 丁美华
“请编辑部的同志从严审查,如果觉得我今后还可以写一点评论,就请他们像二十年前那样帮助我;如果我不是那种材料,就请直说,我将从此洗手不干,安心努力地去教我的书。”
这是1978年宋遂良写给《文艺报》信中的一段话。
这段话从表面看起来非常决绝,实际上隐约曲折传递出了宋遂良的一种忐忑不安而且期待憧憬的复杂心情。这里面既有对文学评论这份事业的喜爱与未能从事这份事业的不甘,又有万一遭受拒绝的担忧与遗憾。这是一封难以让人拒绝的信,即使再铁面冷酷的心也会为此感动。《文艺报》终于在1979年初发表了宋遂良的这篇文章。由此,宋遂良终于踏上了他向往的文学评论之路。
说来话长,在文学评论的道路上宋遂良走过了一条极为曲折的弯路。
1958年,以“大跃进”为背景,在毛泽东的支持下,诗歌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新民歌运动”。毛泽东指出,中国诗歌的出路“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在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新诗来,形式是民歌的,内容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统一。“新民歌”在当时无疑被看作是诗歌界的主流,大批诗人以及工农大众开始投入到新民歌的热潮中。1959年3月,正在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读大三的宋遂良,在阅读了郭小川为响应“新民歌运动”而创作的三首诗歌(《雪兆丰年》《春暖花开》《月下》)后,写下了他人生中第一篇得以发表的文学评论:《创造性的探索——从郭小川的三首长诗谈诗歌的民族形式问题》。宋遂良在这篇文章中,主要从诗歌形式出发,详细分析了郭小川的三首长诗如何在继承民歌和古典的基础上实现了创造性的探索。
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年轻人就在《诗刊》这么重要的刊物上发表文学评论,在当时是比较罕见的。这足以说明宋遂良的才华。选择郭小川响应“新民歌运动”而创作的诗歌为评论对象,足以说明宋遂良对新中国文艺事业发展的关心和目光之敏锐犀利。宋遂良是怀着真诚的心地展开他的评论。对于郭小川在探索新诗出路上取得的成就,他是非常欣慰的。他说:“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我国诗歌在艺术形式上无限辽阔的前途。”这篇文章在今天看来,还是明显带有那个时代的政治话语色彩。文章首先在内容上肯定了这三首诗歌体现了“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精神”,然后又提出当时人们所公认的即毛泽东提出的“新诗应该在民歌和古典诗歌的基础上发展”这一理论,以此作为自己文章的支撑展开论述,可以说整篇文章所做的分析都是为了这一理论服务。但是,即便如此,文章还是隐约透露着宋遂良在以后的文章中所展现出来的真诚,在看似符合当时主流政治话语的“成熟”背后,仍然透露出刚刚登上文学评论舞台的青年大学生的稚气,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感觉。
我们以现在的观点去评论宋遂良在50年代末所写文章的不足,显然不妥。因为时代使然,大多数人在那个情况下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跟着主流政治话语走,何况是一直受党的正规教育,还处在大学阶段的年轻人。所以,尽管这篇文章在今人眼里如何地不完美,但是我们也不能否定作者的一颗赤子之心。
在《诗刊》发表作品后,《文艺报》编辑部的同志很是欣赏这位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经常写信指导他写作,并且还向他约稿。对于每一个爱好文学的人来说,自己的作品能够发表是一件非常鼓舞人的事情,尤其是第一篇文章更会成为以后不断写作的动力,何况宋遂良还得到了编辑部的赞赏。
宋遂良因这篇文章踏上了文学评论的舞台,然而这并非一条平坦的阳关大道。正当宋遂良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反右斗争让他失去了写作并公开发表的权利。这等于向宋遂良泼了一盆冷水。对于文学评论这份事业的热爱,只能埋藏在心底;为新中国的文艺事业贡献自己力量的愿望,也几于破灭。当其他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而自己却无所作为的时候,宋遂良的内心是焦急的。被打成“右派”的宋遂良,并没怀疑政策出了问题,而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有错。他努力改造自己,想要早日获得重新写作的权利。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反右斗争之后,紧接着便是“文革”时代。各种“七斗八斗”让宋遂良的身心受到很大的创伤,这伤痕对宋遂良的影响是一生的。这一时期,写作已经成为奢望,更不用说发表作品了。想做却不能做,有力却无处使。这是多么无奈啊!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宋遂良与年轻人吃饭时,深情地吟诵一首《将进酒》,将自己对年华易逝的感叹抒发得淋漓尽致,胜饮千杯。
当然,文学在宋遂良心中的作用绝不单单如此。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倡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自信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对身处的社会产生一定影响。天下太平之时,他们“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国家动乱之日,他们自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民族与国家的关心,可以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责任,一种文化传统,更是一份爱国思想的传承。“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对于宋遂良来说,这一使命、责任、“浩然正气”长存心中,而履行这一使命最好的方式便是拿起他手中的那支笔,书写出胸中气概、豪情和美的思想。
身处不幸中的宋遂良并未放弃希望,并未停笔。在坎坷时期里,他坚持不懈,一天不落地写了厚厚的几十本日记,至今这些日记整齐地放在他的书柜里,满满一柜子的日记记载了他坎坷的人生历程与心境的变化。
又有什么能让宋遂良放下心中对文学评论的向往,对文学评论的冲动与激情呢?随着“文革”的结束,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内心压抑许久的宋遂良,终于给复刊后的《文艺报》寄去了一篇名为《秀丽的楠竹和挺拔的白杨——漫谈周立波和柳青的艺术风格》的文章,有幸得到编辑部同志的赏识,随后不久便发表。这篇文章的发表,无疑让宋遂良重拾信心,重新撞开了文学评论之门。
尽管已经荒废了二十年,但是这更让他加倍珍惜眼前的时光,因此宋遂良决定把自己数十年的艺术积淀、对社会的细致观察以及深邃的个体生命体验,全部熔铸在文学评论的写作事业之中,去开启具有宋遂良式的独特艺术风格的文学评论。
20世纪80年代的宋遂良,出版过一本评论选集——《宋遂良评论选》。在“后记”《我与文学评论》中,宋遂良分析和总结了自己独特的审美思维理念和文学评论方式。他说:“非常珍惜读作品时的原始感觉”,所表达的“都是我自己的、消化了的看法”,“重视语言的明畅晓达”,“和读者交心”。在80年代,西方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理论接二连三地输入到内地文坛,宋遂良的评论却不为所动,而始终是选择属于自己的、特有的方式,以感情真挚、平易近人、富有诗意感悟的审美表达方式而在评论界独树一帜。
“理论底子深”固然可以让文章有深度,但是过于看重理论,一味追求,容易导致“六经注我”,文章甚至也会变得死板又枯燥。这样的评论文章,与其说它是在谈论文学,毋宁说它是在谈理论,即使是一流的作品也会写出三流的评论文章,读者自然也不会买账。从这个角度来看,“理论底子薄”而个体生命体验丰富深刻的宋遂良写出的文章,似乎离文学本身更近些,触及人物形象的内心情感以至灵魂世界,当然也会更受读者欢迎。宋遂良自己也说:“我事后便时常发觉,我在一篇文章中表达的某个观点,凡是我写作时觉得没有多少经典依傍因而缺少把握的,往往受到读者的重视,往往是这篇文章的精华;凡是我引经据典、求全求稳的一个观点,往往由于磨得四平八稳而显得平庸。”
宋遂良写文章通常没有固定的格式,他的文章不像某些评论为阐明自己的观点,总是详细分出一二三四点来,他是笔随情动,文字随着感情的流动而挥洒自如,有一种率真之气。他通常将自己融入作品中,体验着作品中人物经历的痛苦,分享着他们的幸福,与他们同呼吸、共哀乐。面对作品中苦难人物的死去,他呐喊道:“他们死得多么惨,死得多么冤,死得多么不值得,然而又是死得多么壮烈,多么令人敬仰!”(《高山下的花环》)而一些人物纯真的品质又打动着他:“当天灾人祸接踵而来时,许三观只拥有从父母经他流向的热血。他只能依靠自己。他的坚韧顽强,对苦难和不幸的超负荷忍受,象征着我们这个忧患民族强大的精神内力。”(《一首悠长的民歌——读〈许三观卖血记〉》)其实,理论都是人创造的。一个文学评论家,最重要的是对作品拥有敏锐的感受,这样才会写出一流的文学评论,甚至可以形成一套自己的理论体系。
当然,如果仅仅沉浸在自我感情的抒发中,那么文章就容易变得封闭。所以宋遂良下笔之时,心中总有一群读者,他并非要自说自话,而是力图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表现出来同读者交流。宋遂良心中的读者,既有高水平的作家、评论家,也有一般的文学爱好者。他总是能考虑到他们的感受,加上几十年中学语文教师的职业习惯,使得他的文章特别注重语言文字的使用。所以,宋遂良的文章总是深入浅出,同时又文采斐然,展露出他的博学与睿智。
宋遂良在孔孚诗碑揭幕式上讲话
读宋遂良的文章就像他坐在你的面前,亲切地同你分享他对作品的感受,谈到起兴处,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那片美妙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读者们也会因为他的这种真性情而受感动——既与评论者产生共鸣,为作品的美妙而感动,也为评论者评论的真诚而感动。在《一个男人心灵的长歌——谈〈秋天的愤怒〉和张炜的近作》中,他为作品的独特之处而感叹,带着与读者交流的口吻说:“我们的文学作品描写过许多善良女子的痛苦”,“但是很少有人专门描写过男人的痛苦”,而“《秋天的愤怒》就是男人的歌”。
可贵的是,宋遂良的这种真性情,并不是孤高自傲,只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排斥他人。虽然是著名的评论家,但他写文章十分谦卑,不会给人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感觉。见过宋遂良的人,或许都会对他的笑容印象深刻,这笑容轻松自在,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让人感到温暖。他的评论文章也给人这样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宋遂良的很多文章的结尾,都会有一句“请读者、作者指正”。如在《三点一面》中,他写道:“我说的只是一个侧面,一面之词,欢迎大家批评。”在给作者提出创作建议时,他会以商量的口吻问一句“不知你以为如何”。对宋遂良来说,作者和读者都是他的朋友,他的老师,别人给他提意见,他会非常虚心地接受。在受够了“文革”时期铺天盖地的假、大、空的文章之后,人们读到这样的文章,是不能不为之欢呼的。
不拘泥于理论,最能体现宋遂良本人个性的文章还是他的人物评论,如《血泪文章战士心——黄秋耘论》《孔孚印象》等。他的人物评论仿佛是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真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即使是不认识这些人物的读者,读完宋遂良的评论后,也仿佛与人物拉近了距离,成为了素未蒙面的朋友。在《黄秋耘论》中,宋遂良写道:“秋耘在辍笔十四年后,重新拿起笔来,用他的多情慈爱之心,真诚恳切之意,通过他语秀情深的血泪文章,给那些在感情的涸辙中挣扎的千万人民以相濡以沫;给那些在心灵上遭受过严重创伤的人们以温存的抚慰;给那些痛定思痛的人们以前进的勇气和信心。”这种排比句式,在宋遂良的文章中经常可以看到,似有一种无可压制的感情喷涌而来,真可谓情真意切!在《孔孚印象》中,他说:“孔孚貌不惊人,但气度过人,长一身傲岸之骨,披一身狂狷之气,自视甚高”,“孔孚的灵魂可以说是一颗自由的灵魂”。短短几句,孔孚的形象就跃然纸上。宋遂良的人物评论融入了自己最真挚的感情,是以心去结交这些朋友,用心写下对他们的评论。他的笔调轻缓、悠扬,仿佛在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在与作者、人物形象的深层的精神对话中,缓缓地流进读者心田,滋润一颗颗文学的灵魂。
显然,宋遂良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生命感悟和加诸个体生命体验的文学评论方式,是与中国古代文论的诗言志、妙悟说、性灵文学的批评传统一脉相承的,是与五四文学以来李健吾等人的印象、感悟式批评理念相契合的,是新时期以来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中不可多得的诗意批评。
20世纪80年代的宋遂良,在文学评论圈里逐渐树立了自己的名声。此时,对于已经四五十岁的宋遂良来说,除了文学评论本身之外,最大的一件事情便是对青年作家、文学评论家的帮助和扶持。梁启超曾经说过:“少年强,则国强。”他始终把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的愿望寄托在青年人身上。毛泽东也曾经对青年人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而被称为青年人导师的鲁迅先生,更是不遗余力地帮助青年人,因为他的帮助,萧红、萧军、柔石等一大批青年才俊才得以顺利成长。鲁迅先生的杂文把批判的锋芒直指各类丑陋的社会现象,可以说几乎无所不包,各类人物几乎都能在鲁迅的笔下找到,但是唯独对青年,鲁迅表现出了一种宽宏的包容心。同样,青年人在宋遂良眼中也代表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薪火相传的力量,是希望的象征。宋遂良对青年人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当然受前辈们的影响,但是更重要的是与他自身的经历有关。
反右斗争和“文革”,不仅对宋遂良身心造成巨大的创伤,更是让宋遂良一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年时间都葬送掉了。青年时代,他虽心怀抱负,拥有一腔热血,但奈何报国无门。怀才不遇大抵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所遭受的最无奈的事情,如柳永者倒还可以在烟花巷弄吟诗作对,抒发自己的感慨,但那二十年,宋遂良只能每日受冷眼相待,即使在夜晚,在自己的日记中,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抒发自己的情怀。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难以诉诸于语言文字的。虽然最终宋遂良能够重新觅得希望的曙光,但是早已到了双鬓斑白的时候了。古人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因主观的不努力而伤悲,那也是自作自受,但是想要努力却因为客观的原因而不得,更是悲上加悲。人的生命如此有限,在最美好的时光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竟然被迫碌碌无为,虽然心有不甘,但终究是无法挽回的事实。既然悲剧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就不能让它继续延续下去。所以宋遂良特别关注青年人的成长,努力为他们的发展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当然是为国家、为民族的将来考虑,但也带有自己的一点“私欲”,这便是希望年轻人能够代替自己实现那未曾实现的愿望。
“锦上添花,固无不可;雪中送炭,更加可贵。”大作家及其作品永远是评论家喜欢评论的对象,因为为大作家写评论文章关注度高,不仅会提高评论家自己的名声,还会带来一定的经济收入。名声和钱财对宋遂良来说只不过是身外之物,尤其是年龄越大更是觉得它们没用,所以,当很多评论家都将目光集中在大作家、大作品身上时,宋遂良反其道而行,将目光投向那些刚刚踏上文坛的年轻作家。这些青年作家刚崭露头角,因为名气小,即使有好的作品也无人问津,宋遂良却十分仔细地阅读这些新人的新作,认真地为他们撰写文学评论,客观地分析他们作品的优缺点,将这些年轻的作家作品引导到读者面前。以宋遂良在文坛上逐渐建立起来的名声,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作品撰写评论,是足以在文坛引起不小的关注的。
曾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当代著名作家张炜,就是在宋遂良的帮助下,在文学这条道路上渐行渐远。张炜早期的作品,大多是以他的故乡芦青河为背景,如《声音》《芦青河边》《天蓝色的木屐》《生长蘑菇的地方》等,后来都收录在《芦青河告诉我》一书中。宋遂良在《写不完的芦青河——谈张炜的小说创作》一文中,用“变形”、“反差”、“写景”、“氛围”来概括张炜创作的风格特点,简练而精妙。在《他描绘的是一个美好而多情的世界——〈芦青河告诉我〉序》中,他写道:“张炜的作品是朴素的、含蓄的,常引起你会心的微笑,和轻微的陶醉”,“随便翻开一篇作品,都可以感受到张炜对他故乡的山川大地、父老乡亲的一片情深”。宋遂良敏锐地感觉到,“张炜在气质上有一种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从中可以深刻地体会到“他对劳动者的尊重,对善良的弱者感同身受的关切,血肉相依的亲近”。这种肯定性的评价对初踏文坛的年轻人鼓励作用是很大的,但是一味的褒奖又容易使得他们自信心膨胀,从而不利于他们长远的发展。一个优秀的评论家,不仅要告诉读者作品好在哪里,同时也要告诉作者作品哪里不好,这才能使得作家在创作的道路上拥有明确的方向。所以宋遂良在坚信“张炜具有成为一个好作家的许多条件”的同时,鲜明地指出,“张炜的理论素养显得不如他的生活素养富足”,“作家同时应该是一个思想家”,“所以摆在年轻的张炜面前的课题是,如何在坚持自己艺术个性的前提下,面向复杂激烈的社会矛盾,深化作品的主题”。
当时和张炜一同出现在宋遂良笔下的另一位青年作家名叫矫健,他和张炜是著名的“山东的两个”,二人是同学,是朋友,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在文学成就方面,矫健丝毫不逊于张炜。矫健用了38天时间写出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河魂》。宋遂良在《探索隐藏在历史深处的力量——评长篇小说〈河魂〉》中,对《河魂》给予了高度评价,说它“标志着我们文学创作中现实主义的深入”,并欢呼“矫健前进得多么矫健”!但同样宋遂良也指出它的缺点,“对于当前现实生活的描写是不充分的”。不过很可惜的是,矫健并没有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几年后,他便改行换业下海去了。对此,虽然宋遂良很是遗憾,但是也依然尊重他的选择。
除矫健和张炜之外,宋遂良还向读者介绍了左建明、李贯通、罗珠、尤凤伟、苗长水、熊德兰、刘玉堂、于爱香等优秀的青年作家。他在祝贺青年作家取得成绩的同时,也不忘提醒他们的缺点。这其实是对他们最中肯的建议,同样也饱含着宋遂良对他们的期待。
在《纵芭蕉不语也飕飕——于爱香的小说世界》的评论中,宋遂良对青年作家于爱香的小说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文本分析:“她以女性作家所特有的敏锐感受和细腻笔触,把人在情感上的两难处境和尴尬场景,把人的无意识的虚伪和有意识的掩饰作了淋漓尽致又并无恶意的揭示……于爱香用她的作品力图唤醒人们去开拓思维空间和情感疆域,有更多的沟通和理解,争取在爱情、婚姻、道德伦理观念方面的合理和进步。她献给读者的是一片宽阔的爱心。人道精神、现代意识和古典风韵构成了于爱香小说的美学世界。”宋遂良首先从自己阅读感受出发,直抒胸臆谈出了自己的整体性认知和评价。而对人类婚姻、情感困境的揭示,“在山东这一块承载着过重的传统礼教的土地上,她的作品是独特的,引人注目的”,于爱香作品之于山东文学的特异性价值和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不仅如此,宋遂良从中国文化的保守封闭特性出发,进一步呈现于爱香创作的价值,“一个年轻的女作家,严肃地、坦诚地来探讨两性关系中隐蔽深层的心理活动 (这类问题通常是经由不正常的渠道在私下议论或宣泄的),这本身就是中国社会文明的一种进步。这种公开的严肃的探讨,会使那些用双重道德标准对人对己的正人君子更难作假,更难有藏身之处,也将使那些有缺陷的人正视自己的弱点,身心更健康更自由地得到发展。这就是于爱香小说的重大社会价值。”“她在叙述每一个婚姻悲剧时,常常会想到‘这个婚姻里面有一个深刻的内涵,一定有,关于这个民族的,关于人的’,这是一种深刻的发现。”这种分析,无疑是步步深入的,到达了文化乃至哲理的高度。同时,又是贴近文本、贴近人物的,细腻而深刻,直抵灵魂深处,具有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悲剧意义。宋遂良认为,那个对外甥女动手动脚的老舅父也是可怜的。“凡是人所求的,所要的,都是人所匾乏的,欠缺的。”宋遂良借用主人公的话语对老舅父的猥琐行为表达了悲悯和怜惜。这种话语带有某种强烈的《圣经》耶稣基督的无限悲悯和救赎意味。这种合情合理而又鞭辟入里的评论,是与宋遂良痛苦的生命体验、深刻的人生思索与悲悯慈爱情怀分不开的。“在她的作品中,从没有过那种喧嚣的情绪和浮躁的语言,娓娓道来,缓缓走近,有雨飕飕,无雨也飕飕。这就是她的风格。”“有雨飕飕,无雨也飕飕”,多么形象、贴近而又多么灵动、诗意的语言!这是评论中的诗!
讲课中的宋遂良
宋遂良对青年作家的关注,从地域上来说,主要来自山东、湖南两地,这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在宋遂良心中都是他的故乡。宋遂良出生于湖南,虽然少小离家,但是他仍然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浓重的乡情,每当谈起湖南,他总是为这里的人和事充满自豪感。1982年6月,宋遂良发表了《周立波和湖南作家群的崛起》,以动情的语言向读者介绍了几位湖南作家并总结了他们创作的一些共同特点。他热情地讴歌这片土地:“湖南是一个山川秀丽的鱼米之乡。‘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自古以来这里的人民就具有一种坚韧、厚重的进取精神。”同时,他又真诚地为湖南文学的繁荣发展感到欣慰:“如果周立波同志能够活到今天,亲眼看到湖南的文学创作这两年突飞猛进、方兴未艾的发展情况,一定会减少他的遗憾心情,露出更多的诚挚幸福的微笑吧。”而在山东工作、生活的几十年,早已让宋遂良把这里当做了他的第二故乡。
宋遂良不仅关注山东青年作家的发展,而且还为山东的评论落后于创作实践的情况忧心忡忡,“衷心希望有更多的同志来关注、扶植青年作者的成长”,以便使“我们省的当代文学评论工作出现一个新的局面”。
宋遂良热心关注着青年评论家的成长。1991年他曾和孔范今、陈宝云、袁忠岳、蔡桂林等创办了“跨世纪文学评论奖”,专门奖励山东的青年评论家。被宋遂良称为山东评论界的“四小名旦”——王光东、张清华、吴义勤和施战军,如今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在学术界有着广泛的影响。不过,也有人嘲笑说,宋遂良眼光不佳,曾经红极一时的作家如今大多都销声匿迹,宋遂良对他们的培养算是白费了。其实,宋遂良为青年作家写评论,就像去画展买画一样,他喜欢就会掏钱买,他喜欢这部作品,觉得作者是一个可塑之才就会为他写评论,指引他的文学发展。所以他不会去担心买的画以后会不会升值,他对青年的帮助是打心底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更不会因为自己所提供的帮助而要求他们回报什么。
那些嘲笑不仅是肤浅的,而且经不住考验的。事实上,宋遂良所发现与扶持的青年作家如张炜、矫健、尤凤伟、苗长水、李贯通,都有着各自的立得住的优秀作品。而宋遂良亲自写信引进青年批评家吴义勤的事情,已经成为文坛佳话。“一个南方人感受一下北方的地气是必要的,有利于人性的健康发展……” 1995年,年仅29岁的、博士毕业的吴义勤被作为特殊人才被引进到山东师范大学。1998年,32岁的吴义勤就成为当时国内文科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2015年我在鲁迅文学院第26届作家班(文学评论班)学习时,来讲课的《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老师,就在课堂上深情回忆起他在山东学习成长的岁月。他说,80年代山东有位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宋遂良先生,曾热情地鼓励年轻批评家的成长,把施战军、吴义勤、张清华、王光东命名为山东文学评论界的“四小名旦”,并以自己方式为他们的成长进行奖励。
“芙蓉万里潇湘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看到昔日的“四小名旦”已经成为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主力,昔日的青年作家张炜等人成为中国文坛不可忽视的“文学鲁军”,这自然是宋遂良内心最喜悦的事情。
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无论经济、文化还是政治都在激烈变革的时代。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说,想要安于一隅,不问天下事,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社会的变动不仅关乎知识分子的命运,更关乎国家、民族、人民的命运。前文我们说到,中国知识分子对国家和民族所肩负的责任的传统,始终存在宋遂良心中。因此,如果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必定是最痛苦的事情了。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呢?除了提升自我的内涵之外,更重要的或许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宋遂良的文学评论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时代的气息。
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毕竟不同于“文革”时期,政治逐渐清明,学术也更加自由,以前想说但不敢说的话,现在都可以说。尤其是压抑在知识分子心中对新中国各项事业建设的关心,也终于有了发表的机会了。所谓“伤痕小说”、“反思小说”、“改革小说”,都和时代紧密相关,即使是被看做文学回归自身的“寻根小说”,也依然和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这样的背景,客观上也使得宋遂良以当代文学为对象所写的评论也与时代有着紧密的联系。
宋遂良曾在《我与文学评论》中写道:“我以为一个评论家最重要的是见地和胆识。对生活缺少激情,对祖国和人民缺少厚爱,对历史和现状不作深入思索,就不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评论家。”宋遂良将这一切都融入到他的文字中,透过这些文字,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从建国初期,经历了“反右”、“文革”等一系列大事的知识分子,那份对祖国与人民矢志不渝的爱。他既为文坛上出现的良好的新局面而欢呼,也努力纠正文坛上出现的不好的现象。
因此,宋遂良的评论文章并非仅仅对作品进行单纯的分析。他常在作家作品中重温时代,痛定思痛,反思当下。十年“文革”的动乱在宋遂良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甚至幻化成了阴影,让他在“文革”结束后几年的评论中挥之不去。在黑暗中度过的无数个没有话语权的日子,让他常常在评论中反思这段历史带给人们的伤痛。他知道“文革”结束后逐渐形成的政治清明和艺术民主来之不易,因此备加珍惜。所以,当人们因“文革”的后遗症,在理解“艺术民主”出现偏差的时候,他还不忘提醒道:“实现‘艺术民主’,不只是对文艺工作的领导而言,所有人,从领导到作家、到读者观众,在艺术面前都是平等的,人人都有宪法予以保护的批评和反批评的言论自由。要习惯于批评,经得起批评。”而在“艺术手法革新的潮流面前”,他又真诚地呼吁“我们需要一点容忍和宽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似乎铭刻在了他的心中。他并不急于在文学上新出现的一些手法上做出定论,相反则是允许它们先存在一段时间。其实换一种角度来看,这种宽容之心则是一种缓兵之计,反而对于一些新生事物起到了保护作用。因为在那个时代,如果公然对于某些新生事物持赞成的态度,则会激起保守者义无反顾的抨击,然而这种宽容之心(甚至在有些人眼里是态度暧昧),则让反对者们暂时保留意见,又给予了新生事物以充分的成长空间,同时一定程度上又捍卫了正在复兴的“艺术民主”。而面对“文革”后最初几年文坛上的繁荣景象,他欢呼道:“面对滚滚向前的改革洪流,让我们重整新装,系紧鞋带,加快步伐,同人民一道前进吧!”
在宋遂良身上可以说体现着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共同的良心。宋遂良毕竟是一个文学评论家,即使他的评论如何紧贴时代,也不能脱离文学。实际上,紧贴时代和关注文学本身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在80年代,探讨文学的出路可以说是文学圈内的时代主题。五四时期,当新文学还处在萌芽阶段的时候,文学革命的先驱们也是借助西方的文艺理论、思潮,在吸收本国资源的基础上来构建中国的新文学,并且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然而五四的传统在新中国建立之后逐渐销声匿迹了,十年“文革”更是把新中国的文学推向了深渊。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不少人试图恢复被“文革”破坏的新文学传统,于是各种西方先进的理论、思潮,诸如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接二连三地传入中国,对中国文坛产生了重要影响。宋遂良虽然理论知识缺乏,但是因为时代使然,不甘于人后的上进心,使得他很努力学习这些理论思潮,再加上天生的评论家的气质,使他对文坛新出现的事物特别敏感。
80年代初,当现实主义还是中国文坛主流的时候,宋遂良便发现了一些作品中所蕴含着的真正的浪漫主义精神,并认真分析了从1958年一直到“文革”结束这段时间中国文坛上出现的虚假浪漫主义。宋遂良认为,“浪漫主义也存在一个‘写真实’的问题。如同现实主义要求典型环境、典型性格和细节的真实一样,浪漫主义要求理想和感情的真实。”他是期待真正的浪漫主义,而对那些虚假的浪漫主义深恶痛绝。宋遂良同时把一切当作发展的过程,他认为“一时代有一时代”的文学。当还有不少人对现代派的出现表现出担忧的时候,宋遂良将它与苏联和台湾文学的发展过程联系起来,认为“现代派文艺思潮和创作方法在我国新时期文学中的盛行,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80年代长篇小说也逐渐恢复了它的繁荣。宋遂良就长篇小说的创作问题提出了“坚持从生活的真实出发”的主张,他说:“正像法官只服从于法律一样,作家只服从于生活。生活是艺术的唯一源泉,生活的丰富性决定了作家创作天地的无限宽广。”1986年9月,宋遂良在《文汇报》上发表了《对长篇小说创作现状的一点看法》,他指出,新时期以来,我国的长篇小说创作空前繁荣,但水涨未必船高,小说的质量没有像数量一样节节攀升,好多作品无人问津,即使是获奖的作品也随时间流逝而逐年褪色。宋遂良认为我国长篇小说创作目前还处于一个积累、开拓、探索的时期,离真正的成熟和繁荣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有人认为新时期的长篇小说超过了解放后十七年的长篇小说,成果不可低估,对此他又从多个方面指出了长篇小说创作之所以步履艰难、进展不快的原因。宋遂良认为,“长篇小说是一个时代、一个国家文学成就的最主要的标志”。他关注长篇小说的发展,用父亲对待孩子般的殷切目光及时地发现小说创作中的问题、缺陷,鼓励优秀的作家作品,满怀期待地展望着长篇小说创作的未来。他先后撰写了《努力繁荣中长篇小说》《气度、文化意识和形式创新——长篇小说创作的现状与前景》《长夜长读长篇》等,并认真为多部长篇小说书写了评论,对我国当代长篇小说的发展做了不少贡献。
白居易有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宋遂良以自己的笔杆,履行着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
90年代以来,宋遂良的文章内容变得多样化。他说自己“杂七杂八地写了很多东西”,有评论电视剧、电影的,如《从神坛和地狱中走出来——看电视连续剧〈孔子〉》《安肯尼给我们的启示》等,有对当下热点问题透析的,如《93中国文坛新事》,还有日常生活的随笔、小散文,如《买书记》《湖边有一个叠小天鹅的姑娘》等。对于一般人而言,影视作品只是一种休闲娱乐的产品,在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而已,观众并不希求能够在它们身上得到什么深刻的东西。但在这些休闲娱乐的电影电视剧中,宋遂良以文学评论者的眼光揭示背后的意义,给予大众生活的启示,如在《我看〈牵手〉》中,他说“现代婚姻本身是一个需要不断充实、互动、更新的过程,不是嫁鸡随鸡的一劳永逸,需要双方不断地调整与适应”;在《我看〈爱你没商量〉》中,宋遂良认为,“爱就是理解,就是尊重,就是奉献,在这个人人都活得并不轻松的年代,彼此都需要爱人和被爱,既然如此,又何必商量呢?”
在《美丽的残缺》中,宋遂良不仅重新阐释了电影《廊桥遗梦》的艺术主题,而且呈现了一个趋向终极自由的精神维度。“与其说这是一个婚外恋的故事,我宁愿把扩大为表现人类情感与理智矛盾的正确解决即精神文明的一个范例。一方面,作者尽情地歌唱了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之间短暂的、偶然的、一见钟情天设地造不可抗拒的爱恋,另一方面,却又小心的、谨慎的、想方设法地保存它原初的美丽、浪漫和永恒。保存的办法就是让它分离(不是分手),让它不到顶点,让它‘突然死亡’,让它永远残缺,让它的悲剧性来映照人生的不能完满,从而使我们在遗憾乃至痛苦的同时回头来审视、珍惜已有的一切美好的感情:感情、亲情、友情。……体现了人类的文明理性和影片的主题。”正是在这样一种宏阔的精神背景和对人类残缺性、悲剧性存在精神认知下,作者读出了一种生命新理解:“没有‘梦’的人生也会是沉闷的、压抑的、干枯的,‘梦’能给你宣泄、寄托、向往,‘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然而梦总是要醒的,但愿我们醒着的时候,依然有一个好梦在候着——不一定在廊桥。”显然,作者的文心,既是无比宏大的,又是无比纤细的;既是痛苦的生命体验,又是真诚的灵魂追问;既是艺术的审美,又是文化的哲思。这就是宋遂良独特的精神气质与独特的批评话语风格。
随着市场经济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社会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文坛也出现了许多新气象。宋遂良在1994年1月的《山东商报》上发表了一篇《93中国文坛新事》的文章,总结了概括了1993年中国文坛的特征:一曰文稿竞卖,作家拿着书稿去文化市场参加竞卖,这便促使作家写畅销书,写“对路”的作品,也使书商成了文学作品最敏锐的鉴定人;二曰作家“卖身”,作家与出版社签订合同,像律师、保镖一样可以被私人雇佣;三曰委托经纪人代理处置作品,他们比作家更懂市场与营销,知道如何包装作品。宋遂良认为文学作品“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他在《文学需要提高嗓门说话吗?——漫谈作品的“包装”问题》一文中,谴责那些不正当的、庸俗的宣传措施和促销手段。酒香不怕巷子深,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是不用“包装”的。1994年,在世界性的文化转型、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加速确立的背景下,困惑挣扎的中国文坛更是呈现出一种难以概括的复杂景观,针对这些现象,宋遂良和施战军共同发表了《市场经济困扰着缭乱的文坛》一文,共同探讨1994年文坛热点。宋遂良清醒地认识到,“跟眼前相比,文学不再把更多的目光投注于臆断的历史,而是着力将不容回避的现实状况推到了文人的桌面。文人对于自身的认识,对于社会的精神状况所承担的责任,对于更远大的人类终极关怀的向往都有着不再沉寂的述说。”
除此之外,宋遂良写了很多感情真挚的散文随笔,出版了一部选集,名为《一路走来》,从这四个字当中仿佛能看到宋遂良的艰辛、沧桑,而又坦荡、快乐的人生。对于普通人而言,平凡的生活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罢了,人们每天机械地活着,内心深处也只有时钟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感受不到生命跳动的精彩与热情。宋遂良的生活其实与常人无异,但他却比常人快乐充实,不过是因为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与一颗感受美的心灵。每一天不仅仅是吃饭、工作、睡觉,你仔细一看,也许楼前草坪上的野花开了,也许来收垃圾的老大爷穿了一件不同的衣服,也许正好有一只淘气的鸟落在窗前,这些常人忽略的事情在宋遂良眼中都是生活之美的表现。他用那饱含深情的文字将他发现的美与大家分享,希望看到的人生活中也可以多一点色彩。宋遂良还很热爱足球,是一位看了四十多年足球赛的资深老球迷。他不仅喜欢看,还喜欢写,在90年代他写的最多的或许应该是热情洋溢的足球评论。他常在看完球赛后就提笔写下对这场比赛的感受,他的球评饱含热情,闪现着智慧的火花,受到了很多球迷朋友的欢迎,以致于人们都以为他是专业的足球评论家。足球带给他的欢乐是丰富多彩的,他的一些足球评论也轻松幽默。后来,他在朋友的资助下出版了一本足球评论集,名为《足球啊,足球》,他说:“我爱足球,是因为我爱美,爱生命,爱抗争,爱咱们的国家,希望看到中国男足像女排、女足、乒乓球、羽毛球一样,有着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地打入世界杯的那一天。”这也表达了大多数中国球迷的心声。
既如前一样努力关注着文坛的动向,又写一些闲散的文章,放松一下身心,对于60岁的宋遂良来说,应该是非常满足了吧。晚年时,汪曾祺写作《薛大娘》《鹿井甘泉》等作品,对人类情感、婚姻、伦理等问题进行超越性思考,“展现出一种新的、终极性的人文关怀”。一路走来,一路歌。无独有偶,退休后的宋遂良对文坛新气象、影视等多元艺术的评析和心灵之声的文学吟唱,让禁锢的心灵,如重放的鲜花一样,走向生命的大自由大自在,书写出了人间大爱的艺术智慧和精神光芒。这是文学评论家的诗意人生。
责任编辑/斯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