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老人的婚事

2015-05-30 10:48王凌燕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伯母大姑小女儿

王凌燕

我的大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五短身材,年过七旬,由于身体残疾,年轻时候的他尽管相过几次亲,最后还是无果而终,为此大伯抱憾多年。

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大姑父、大姑突然把家里的人召集起来开了家庭会议,宣告了大伯要结婚的消息。大意是,最近有个人看上了大伯,也不嫌弃大伯条件差,愿意和他安享晚年。当然,也不是没条件,只是比起之前那些人的狮子大开口,已经很切实际了。

我和爸妈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理由是亲戚朋友对那位大妈的底细缺乏了解,万一娶个“祸害”回来,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其他亲友也陆续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这时候,我的姑父——一位在机关工作多年,有着丰富的工作、生活阅历的思想政治工作者发话了:“先听我说,你们这些人有正常的家庭,夫唱妇随,儿女绕膝,怎么能理解一个没结过婚的人对婚姻、对家庭的渴望呢?”顿了顿,他摘下自己的方框眼镜,用镜布擦擦,用他惯有的抑扬顿挫的语调继续侃侃而谈:“别看你们大伯快70岁了,但他身体硬朗,精神饱满,满面红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正常的欲望。他一辈子没尝过女人的味道,现在有机会尝了,心里还不跟猫抓一样?那种味道我跟你们说啊,是很美妙的,你给他再多美味、再多钱都无法替代。你们这些结了婚的,天天晚上可以抱老婆睡觉,饱汉哪知饿汉饥!”姑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在座还有未成年的少男少女,他那夸张的表情、大幅度的肢体语言以及直白得让人脸红的话语,让在座的姑娘小伙小媳妇全都低下了头,大姑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声。见大家默不作声,姑父环顾四周,大腿一拍:“就这么定了!喝酒的时候再通知大家!”在座的亲朋面面相觑,再也没有谁说话……

两天后,大姑父代表大伯签署了女方事先拟好的婚前协议,内容大致是办理合法婚姻登记手续,为女方及其直系亲属办理城市户籍,男方所有收入全部交女方保管等等。接下来是转户口,办理结婚证,添置生活用品……

那段日子,大伯一天到晚笑呵呵的,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大家都感觉到了他内心的快乐。

没多久,我们从邻居、亲戚的口中陆续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伯母的小女儿一家四口在大伯的结婚手续办妥后迅速退掉在城里租的房子,挤进了这间60平方米不到的廉租房;大女儿的孩子见状也火速搬离了职工宿舍,在狭小的客厅塞了张床。大伯原本期待的二人世界,被另5个人掺和得没了影儿。这还不算,精明的伯母从大伯失明的双眼寻找到了商机,迫不及待地给他联系了一家按摩店,让他白天学艺、晚上按摩,按人计费。我隐隐地感觉到,大伯在这个家似乎成了多余的人了。

婚后,我的伯母一改之前谦卑温顺的样儿,开始对大伯吆五喝六,对他的日常生活也懒管懒顾,表现出十足的不耐烦。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她才会对大伯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那就是求人办事时。每当她有想法时,总会撺掇大伯给大姑小姑二伯等打电话,让他们代为办妥。首先,她让大姑父出面,把小女儿两个孩子在城里上学的问题解决了;其次,让二伯跑了二十多天,给她办理了低保手续;没过多久,她又撺掇着小女儿和小女婿办理了离婚手续,理由是便于申请廉租房。申请廉租房的手续复杂烦琐,这个重任,自然又落到了大姑一家身上。接下来,她又提出了各式各样的要求,似乎要穷尽家里的一切资源,把自己一家收拾得妥妥当当。

大伯在按摩店学有小成,渐渐有了客源,发财心切的伯母和小女儿一家,又迫不及待在西街租了个小门面,开起了盲人按摩店,大伯是唯一的技师。生意好的时候,大伯没日没夜地给客人按摩,晚上也被安排住店看家。那段时间,大伯母也罕见地殷勤,不断打电话给各位亲戚,让大家给她介绍生意。我们都觉得,冲着钱的分儿,大伯的日子应该能好过点了。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小女儿不愿学按摩,大伯一人忙不过来,很多客人嫌等待时间太长,渐渐都不来了,加上淡季影响,小店生意日渐萎缩,伯母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我第四次去小店的时候,突然发现店主换成了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问起缘由,原来小店因经营不善已经转给她了。谈到大伯,她一脸委屈地拉过我说:“小妹妹,我和你说说,你大伯想留在这帮忙,但是我不敢要他啊。你的伯母,还有她女儿女婿总是来这找茬儿,说我勾搭你大伯,说起那话难听死了。其实,他们是看到我接手后,店里生意红火,嫉妒我,天天找我吵。特别是她女婿,撸起袖子要和我打架,我不敢惹啊!我跟你说实话,她们眼里只有钱,哪里想过要关心你大伯!”

见识到了这个妇人的厉害,我们常劝大伯留点钱在身边,留着急用,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那天,突然接到了大伯的电话,让我妈给他买个水壶送去。很快,我就找到了在小诊所一角孤零零挂吊瓶的大伯。原来,他的高血压病犯了,不仅头晕脑涨,还引发了脚部水肿,脚踝以下肿得跟包子一样,一沾地就疼得掉眼泪。我环顾了四周,诧异地问:“伯母呢,怎么没来照顾?”大伯很不好意思地说:“她去亲戚家玩了。”“你都生病了她还有心思玩?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大伯苦笑着说:“我放在被子下用来看病的钱被她发现了,我的脸被抓花了,钱也被她拿走了,没钱去医院。”我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姑父悄悄问大伯:“你感觉到家庭的温暖没?”大伯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哪有什么温暖?一点都不幸福。”大姑父又问:“那你愿意离婚吗?实在过不下去就离!”我大伯苦笑了一下,继而说道:“我是个男人,要离也不能我来提啊。这么大年纪,匆匆结了又离了,旁人该笑话了,就这么凑合吧……”

“就这么凑合……”我的大伯,对婚姻、对家庭的温暖期盼了一辈子,一直等到两鬓斑白,好不容易盼来一桩婚姻,真要这么“凑合”着过完自己的余生吗?而我的伯母,带着“交易”的心态,步入一段毫无生气的婚姻,不走心,不动情,内心当真无愧吗?

我找不到答案。

责任编辑:黄艳秋

猜你喜欢
伯母大姑小女儿
伯母
班上来了“大姑”“小姑”
毛奇龄《曹伯母寿》考
永恒的母爱
家有小松鼠
大姑奶的时髦生活
大姑奶的时髦生活
马医生的女儿
大姑奶的时髦生活
远方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