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单位叫文联

2015-05-30 10:48江月卫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乘务员文联村长

江月卫

我们村庄在外工作的还不到十人,因此,对于我们这几个在外工作人员的情况,村子打听得清清楚楚,不是他们关心和记得我们,而是他们为了在遇到什么麻烦的时候能随时找我们帮忙。

村子里的人只知道我们是在外工作吃国家粮,今后拿退休工资,生病住院有报销。他们弄不清职务级别高低,也搞不清干部职工的身份区别,更不知道什么叫事业编还是行政编。他们看重的是在外工作人员的单位与他们生活中的关联,看他们今后遇到什么事需不需要与你所在的这个单位扯得上。医院、公安、法院这些单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肯定要上医院。现在一人一个身份证,办身份证要找公安。有什么扯皮打架要打官司的这得由法院来裁判。因此,村子里在医院、公安和法院工作的几位回到村子里便成了香饽饽,不是这家喊吃饭就是那家喊喝酒,比贵宾还要贵宾。其实,在医院工作的只是个护士,在公安、法院工作的也只是个办事员,连副科级都不是。相比之下,我这个在文联工作的职务最高,副处级。但因帮不了村上人解决什么问题就显得有些可有可无,像破落地主一样辉煌而无实际意义。

每次回到家,只有屋上坎下那些七老八十的几个老头子跑来找我,拿出几张皱巴巴的学生作业纸,说那是某年某月,某某过世作的挽联祭文什么的,要我指点。这一看一聊,就是大半天,到了吃饭时间还得给他们弄吃的。我爹常说,我不回去还好些,回去了使他的日子都过不安宁,还得帮我服侍客人。

一次,我爹无意中听说我要申请调到法院去工作,半年后没头没脑地问我,你那事办得怎么样了?我说,什么事?他说调法院。我这才突然想起,那是朋友们开玩笑说法院要个写材料的,想推荐我去。我说我不是学法律的,调法院干什么?我爹还固执地做我的思想工作,说可边做边学,鬼脑壳都是人雕的,难道那几部法律还学不会?可见法院在我爹脑海中的地位有多高啊!

在我家屋后头有一位是从部队转业的,安排在铁路上当乘务员。因年龄和兴趣爱好上的差异,我与他没什么交往。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工作,但一年也难得见上一两次面。一天,他拿着一个报告跑到我办公室来,说村子里要安装自来水还差三万来块钱,要我找领导解决。好在有一位实权领导也爱好文学,我们时不时在一起喝茶聊天找灵感,我顺势就把报告给了他。半年后我回到老家,见着白花花的自来水才记起这事。我爹说,你看人家一个铁路上的小小乘务员做了件大好事,村子里几十年来都没解决的饮水问题……我没有解释,更没有争功。后来,这位铁路乘务员又拿着村子里要修水渠、修公路什么的报告来找我,因这位爱好文学的实权领导早已调走,这些事没得到解决。为此,这位铁路乘务员得到的是一片骂声,先前他帮村子里安装自来水的事早被村民们丢到了脑后。

文联因为有一个“文”字,村子里那些大学毕业后没考上公务员,又不愿意外出打工的,前几年都曾来要我安排工作,在他们看来,只要上了大学就是有文化的,就与有“文”字的单位沾了边。我说,你会唱歌跳舞不?我想,如果会的话可以在艺术培训班那里安排一下,反正自己教学生自己收钱,单位又不负责工资的。但我知道,我们村子里的人幼儿园都没上过,哪会什么唱歌跳舞啊,果然,都摇头说不会。

见我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村子里来找我的人也就慢慢地没了。前几天,因为族里的一个大伯过世,我回到老家。村长郑重其事地找到我,说我在外工作那么多年了,村上的人都不知是个什么单位,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文联。他若有所思,双手抓着光光的脑袋。我又补充道,是一个群团组织,和妇联、残联、工商联的性质差不多,全称叫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哦——村长一声惊叫,吓了我一跳,说,我明白了,是管文化局的。

我说,不是的,我们和文化局是平级的两个单位,就像一个爹生的两个崽一样。

村长又连续发出了三个“哦”的感叹,头还一点一点地,我估计他还是没有弄明白,但我只能这样给他说了。

他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说,哦,对了,你们有搞音乐的,给我们写首村歌,你看我们村子里产猕猴桃、黑葡萄,下一步还要开发山村劳动体验游……村长说得眉飞色舞。

我硬着头皮应承了这一任务。我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去的,我得用单位的资源优势为村子里做一点事,要不他们会觉得吃了亏,这是村民们的愿望和心态。

责任编辑:刘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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