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特里·吉列姆执导的科幻影片《妙想天开》,在延续其个人化的视听想象及创作风格的同时,在空间色调、气氛营造与主题表达上的大胆尝试,在其自我逻辑建立与发展,割裂了叙事本身的真实性,而构建出影片具有强烈人性与体制探讨的想象空间。影片整体的节奏以悲喜接踵出现的形式,在不断的叠加之中增添命运的顿挫与悲剧性。在影片之中,极为温暖与极致冷峻的直给呈现与强烈对比,暖色调的空间处理,恰到好处的反向恐怖效果的营造,皆为影片本身的科幻主题增彩,随着契合情节发展的冷暖空间布设,呈现出一部现代人的悲喜剧。
关键词:特里·吉列姆;妙想天开;空间;色调;主题表达
有时分析一部作品或以从结尾入手致效,特里·吉列姆执导的科幻电影《妙想天开》的两个版本,结尾大不相同,并赋予了影片迥异的立意传达:一个以美丽爱情收场,一个则以悲惨现实结束。自1985年影片上映以来,大多数及创作者本身的结局倾向,皆为后者。如果影片定格在萨姆与吉尔爱情延宕中,那作品会缩减了自身命题的恐怖感甚至带有向好的未来走向,观众也无妨将其定义为一部爱情电影。但当男女主人还醉身于爱意时,一群身穿黑色制服、戴着头盔的人就破门而入,冰冷的金属枪杆直指两人,上述营造的温和荡然无存,无疑是在观众心头的一次重击。暖色的余温还未退却,冰冷的现实将人残酷地拉回理性。这种暖色调的空间持续弥漫开来的恐怖之感,是影片最为特别之处,并形成了影片独特的风格节奏——悲喜接替出现。当看似事件有了转机起色、逃离黑暗时,影片冷静地,一次次以极其外化、直给的方式,迅速打破主人公顺向的命运走向,拽入恐怖的深渊,在不断的叠加之中增添命运的顿挫与悲剧性。影片最终结尾,萨姆被置于一个庞大的广角镜头中,一个深灰、压迫感极强的空间内,孤立无援地坐在中间等待审判,周围似是无边深渊。他表情木讷地坐着,无处遁逃。这样一个结尾无疑是黑色、残忍的,当观众跟随主人公筋疲力尽地逃脱、受尽轮番管道的纠缠、爆炸的惊吓后,仍然没能逃脱被审判的最终命运。对比两个结尾,如此极致的空间环境处理,一个极为温暖,一个极致冷峻,对于导演主题表达无疑是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
本片中空间环境设计感极强,冷暖色调反差强烈。细数下来,只有萨姆的部分梦境、萨姆妈妈的聚会、萨姆妈妈的家、杰克的办公室是比较典型的暖色调。但作为一部处处弥漫着冷峻、黑色之感的电影,导演利用暖色空间亦制造了讽刺与恐怖。
1 典型冷色调空间:萨姆的家、办公室、办公楼
萨姆的家在影片一开始以白色为主基调,光线充足,并且极短的时间内就展现了空间强大内全自动特点,也暗示了影片的科幻风格。但随着情节的逐步发展,萨姆的空调坏了,家里的全自动系统瘫痪,画面的色调开始逐渐变暗,后来家里的管道裸露,整个空间显得肮脏、拥挤并让人作呕,此时画面的颜色更暗,并接近黑死,给人强烈的不适感,直至最后家里裸露的管道结冰,更制造出让人匪夷所思的莫名恐惧感。
萨姆的办公室是一个逼仄的封闭空间。萨姆第一次来到办公室时,电梯显示13层,这个在西方预兆不祥的数字,开始对萨姆的最终命运做出暗示。办公室内,和隔壁的人共用一个桌子,导演用二人争夺桌子的滑稽场面表现了空间的不适与不合理性。萨姆在此空间时常穿着与环境色调一致的西装,使得原本冷色调的环境更加冷峻。另外,在这个空间内部不得不提到一个重要道具——管道。影片的一开始便是一场爆炸,而且已引出了管道的特别性,在本片几个重要场景中,管道和爆炸无处不在。此处萨姆收到任务再将任务塞回管道,周而复始,营造出喜剧效果的同时,让观众感受到无形的巨大压力、强制力和繁重的工作任务,而最后萨姆将管道塞住,管道爆炸,纸片飞舞,办公室外的其他人员望着这漫天飞舞的纸片时流露出的表情,亦表现出像萨姆一样被强力压制的还有很多人,而他们在享受短暂爆发的快感后又要重新回到那样压迫的生活中去。但是这个压迫从何而来?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所有人。
办公大楼也是本片中出镜率极高的空间,并带有强烈的不真实科幻色彩。楼内的第一个空间展示是很多人穿着一样的西服在一个摆满机器的空间内忙碌着,画面景别为全景,表现出随放大空间而致的压抑感,给观众确立了萨姆工作环境的整体印象。萨姆乘电梯上楼后看到的第一个景象是空无一人的办公楼,结构单一、色调冰冷,后看到一群穿着灰色马甲、白色衬衫的工作人员手持文件追着一人跑,让观众感受到繁重的工作负担。另一办公楼内给人留以深刻印象的场景是5001房间内女打字员的手上涂着血红色的指甲,手指上套着的打字机械,令人感到血腥与危险。
2 典型的暖色调场景:萨姆母亲的聚会
聚会场景共出现四次。第一次是在萨姆妈妈做拉皮的恐怖场景后,导演用夸张的手法极尽展现整容的全过程,短暂美丽面庞后的不寒而栗。此空间内充斥着许多对比:华丽的表面与丑陋的实质。女人们精心打扮、华服加身,但其实美丽只有短暂停留;看上去是一场上流聚会,但聊的话题无非是如何让整容效果更加惊人这样的庸俗话题,让人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感。爆炸声与乐曲声。聚会现场有欢乐的奏乐,在众人坐定后,角落里传来一阵爆炸声,爆炸引发了火灾与巨响,但乐队只是稍微迟疑,随即又开始了歌舞升平的奏乐。此时,音乐声与爆炸声相互混杂,利用听觉营造出一种矛盾感极强的环境空间,同时讽刺了社会中物质上充实但不问世事的享乐主义。消防队的到来与旁若无人的聊天。爆炸继续,火苗正旺,消防队员赶到,但是萨姆这一桌吃喝依旧。最讽刺的是抬上来一个屏风,从视觉上分割出了两个空间,但是观众仍然能看到火灾一边忙得手足无措,而另一边隔着一道屏风依然安然地享用晚餐。水深火热与自私享乐,这则是对社会阶层分化的极为形象、有力的讽刺。
聚会场景出现的第二次,雪莉的母亲脸上因整容而受伤,脸上缠着绷带,萨姆母亲的整容也变本加厉,到了连萨姆也认不出的地步。笔者认为此处是否可以看作是上述呈现虚伪本质的升级。第三次出现聚会场景时,萨姆和吉尔共同出现,雪莉的母亲满脸绷带、面目全非,期间又有一场爆炸。当贵夫人们将鲜血淋漓的手伸向萨姆求救时,与第一次聚会时由于爆炸没有伤及自己而安然享乐的场景,两处形成鲜明对比。吉尔的台词也耐人寻味。“恐怖分子”准备礼物贿赂“官员”,从中也显示出导演对于体制层面的反讽。第四次聚会时场景中间已经是一口粉红色的棺材,而吉尔却变成了自己的母亲,在这个阶层中、没有耻感和反思的无意识“继承”。导演用诸如上述戏谑的手法、体现着科幻的魅力同时让观众在暖色调的空间环境中感受到对故事走向不可预知的恐惧与对于置身其中之人、之体制层面思想的询唤。
影片中必要提及的空间环境,是贯穿始终的萨姆的梦境,这也是唯一没有固定色调的空间,它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变换。第一次出现梦境时,画面光线充足,给人以温暖,萨姆和吉尔形象光鲜动人。此后接萨姆睡醒段落,家里所有的自动化装置启动,暗示观众这是男主人公做的梦。第二次梦境出现时,从地面拔地而起许多高楼,光线变暗,似乎暗示某种危机的到来,后又紧接萨姆睡醒后发现空调坏了,随即家里的自动化设备瘫痪,影片转向消极方向。第三次梦境,色调已经明显变暗,高楼间伴随有巴托家人面目的怪物出现。吉尔被关在牢笼中,而此时也出现了萨姆的武器——剑,此刻导演的寓意已非常明确:即将有一场对决。而梦境过后紧接萨姆的家里管道裸露、相互交缠的场面,色调接近黑色,此时画面所呈现的场景管道交织,肮脏而让人反胃。第四次梦境出现时,萨姆与怪物之间展开了对决,画面色调更加阴暗,在经过一番搏斗后,萨姆摘下怪物的面具,发下敌人其实就是自己,这是本片中意味深长的镜头之一。萨姆在政府部分的体制内工作,但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去调查体制的错误,这也是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都会面临的矛盾选择。此后萨姆在牢笼中寻找吉尔,车穿过小巷,画面便切入办公楼四方灰色的结构中,此处导演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使情节更紧凑,将梦境的残酷性过渡到现实生活,达到了影片消极情绪的最高点。梦境再次出现时,吉尔与萨姆已经在一起,画面明亮,与第一个梦境相似。梦境是贯穿全片的主线,表现着萨姆的心理活动,其冷暖色调的转变也巧妙地暗示着情节的走向。
提及场景色调的特色,必要提及影片中出现的重要道具——管道。其应用方式也颇为特别,直观地在片中代表着信息的传递,带有强制性与压迫感的直给。不同场景中而存在的管道,皆暴露在外,纠缠而出,导演借此管道营造出极为不适和非对位的气息,充斥在影片场景角落,连同重要场景及转折段落中无可预兆的爆炸,使得全片弥漫着强烈的压制与反压制的意味。作为一部带有科幻色彩的影片,它在空间色调、气氛营造与主题的表达上有大胆尝试,进行符合主题语境的改变利用,契合情节的发展,暖色调空间亦可以营造出更具强烈主观意味的恐怖效果。
作者简介:戴琪,女,中央戏剧学院2014级电影电视系研究生,研究方向:电影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