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象征的双重命运承托

2015-05-30 10:50郑文浩
艺术科技 2015年12期
关键词:情欲激情命运

摘 要:象征诗学意味着,作品是作家心智观照的语言形式,是纯粹心智的“已成之像”的投射。反象征诗学意味着进入心智的物质状态。80年代中期以后叙事形态经历的这种转换,在“三恋”中体现为对激情和情欲这双重的命运承托。

关键词:反象征诗学;叙事形态;命运;激情;情欲

王安忆的《荒山之恋》《小城之恋》发表于1986年,《锦绣谷之恋》发表于1987年,这个时点的中国当代文学叙事正进入一个激进的探索时期。“三恋”就体现出了叙事形态深刻嬗变的一些特点。如果我们能以此为线索,重现发掘和理解这种叙事形态上所发生的深刻变化,对我们进一步探究叙事美学和小说本体,是有启发意义的。实际上,对文学史的叙述,如果失去了对小说本体的敏感,很可能会让我们失去对“史”的真正的结构能力。

1 反象征的诗学

要而言之,在这种叙事嬗变之前,小说叙事属于一个象征的世界。谁是叙事人?不管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叙事人都是作者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作者的一种心智状态。作品正是这种心智状态的观照,或者说,是这种心智状态的一个语言象征物。有时,这个叙事人,以“我”的身份代言,直接出现在小说中,如《祝福》。有时,叙事人并不会直接出现,如《边城》。在《祝福》里,叙事人是一个深具同情的启蒙知识分子,这其实也是作者鲁迅的一个侧面,作品《祝福》就是鲁迅的一个体现为语言形态的心智象征物。《边城》的叙事人是那个对小说中的人生形式和人性状态有所期待的“那一个”沈从文,作品《边城》就是沈从文的一个心智象征物。这就是我们从本体上理解的,小说,就是一种心智观照和象征的语言成形。在这里,我们要特别强调的一点是,这种象征往往与一个心智的纯粹精神的“已成之像”有关,这个“已成之像”来自于心智的一种提纯,一种纯粹精神的展现:鲁迅成了一个启蒙知识分子本身,鲁迅的其他身份暂时被取消了,鲁迅日常化的一面也暂时被搁置了;沈从文也同样缩小凝聚到一个只信仰和拥抱“边城”那种人生哲学的形象上。

这就是所谓象征的诗学,至少自1917年以降,这种象征的诗学主宰了文学叙事数十年,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发生的变化。我们从王安忆的“三恋”里看到这种典型的变化。这种变化我们在此称之为“反象征”,自我的纯粹精神的镜像被搁置了,小说叙事开始进入心智的物质状态。不管是好是坏,这种叙事开始表达心智的本然性。象征的诗学是一种神话的诗学,也是一种家园诗学,总有对意义的启示式的深切回响,“反象征”的诗学也就将意义放置一边了,因为它试图手术刀式地面对心智本身的日常状态、物质状态。幸耶非耶?叙事人从纯粹精神,从心智赋能(empower)者的位置滑落了。

心智的物质状态将是一种什么情形?这种反象征的叙事对心智的挖掘,在“三恋”中体现为一种双重命运承托。命运和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一样,是一种我们无法影响的支配力量。支配着我们的命运的,可能是激情,也可能是情欲。

2 双重命运承托

2.1 激情的命运担负

在《荒山之恋》中,大提琴手从未获得自身的性别身份。他的软弱、懦弱的一面,弱化了他的性别主体性。这个似乎是“第三性”的男人,对异性的争取和占有不符合他的本性,面对妻子、孩子怀有责任和愧疚,但最终却被对金谷巷女孩的激情所攫取而欲罢不能,以至于以毁灭终局。

金谷巷女孩则是自我激情的投射。她的生命的张力,体现在男女之情上,要强过小说中任何人。征服这样的女性,需要强力的男性形象,而偏偏是这样一个女性化的纤弱化的大提琴手,出现在她别有心境的已婚的后青春时期。这样的感情经过了酝酿和考验,经历了伦理的困境和内心的折磨,也经历了赤裸裸地公开羞辱,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痛苦与隔离反将他们拉拢了,原来逢场作戏的事,如今终于弄假成真,他们是真爱了”。[1]对于金谷巷女孩来说,“这是她唯一的爱情”,而“她的人生走到这一步,爱情才真正觉醒”。[1]

相对于类似违背伦理的“性爱”主题叙事此前所承载的社会悲剧意味,王安忆在此更侧重于爱情的宿命表达。在她看来“爱情其实不是由两个人决定的,是由两个的命运决定的”。尽管柏拉图说“理智是最高贵的人性”,但当激情来临的时候,理智就变小了。极而言之,每个人都要承受激情的命运,这是人之共同的担负。

《锦绣谷之恋》则可以说是在一个相反的方向上表达了人之担负激情命运的主题。对激情的控制,使这个激情的故事多出了一种暧昧的色彩。女主人公在庐山笔会上遭遇的作家,唤醒了她在婚姻生活中渐趋麻木的全部知觉,取回了她的充分的女性身份和性别意识。爱产出了一种价值感,这种价值感的中心是“我有”。人的心智的最大特征是无法自我确证。它是一团意识,虽然有价值取向,但在不及物的状态,根本上它无法自我确证。它不断向外寻找象喻,寻找心智的具体名字。在爱这种情感中,心智得到了强烈的肯定和观照,能够强烈地影响另一个心智,成为一束光照射下那个唯一的主角:心智强烈地及物了。这是最高层次的象喻,最成功的自我确证。但是,这两个中年或接近中年的主人公,他们对激情的态度却另有千秋。不自觉的、微妙的控制总是存在着,每前进一步,都附带着更多的小心和试探。尽管他们也有很多情不自禁、尽情表达的时刻,尽管那个在爱情中的神圣体验也一样驱动他们,并强烈地改变他们的时空意识,但是,下意识的控制一直存在着,这就以难以觉察的方式改变了故事的味道。小说中一段“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幻境书写,“她久久地凝视那最亮的一盏……她的心又与他的心交换了位置,她的心进了他的躯体,在他心的位置上勃勃地跳动,他的心则到了灯的位置上,照耀着,与她躯体里的灯对照着”,[1]实际上是失去了审美的召唤力量。大量的景物、意象的呈现,因为那个纯粹精神的不在场,顿时失色。

2.2 欲的命运承托

《小城之恋》则以象征的建构,表达生殖赋予女性的基质和母性的觉醒,以此来定义女性的性别身份。“三恋”显然都具有作家探寻女性位置和身份的基调。

与铁凝同时期的“三垛”意象不同,无论是荒山、锦绣谷还是“小城”,都因为“反象征”式的叙事形态而失去了可能的意象力。“他”和“她”,象征情欲及情欲的不明。情欲追逐自我完成,放逐了理性、羞耻感,情欲的满足是深渊式的满足,伴随自我的解体而非自我的实现。在小说中,把情欲从这种“不明”中带向澄澈的,是神圣感觉的显现。嘲讽的是,一个人生下孩子并且抚育的被全城人当作破鞋的女主人公,却是“经过情欲风暴的洗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干净,更纯洁”,[1]她和孩子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生活。小说女主人公最后在他们最初相识的练功房中以一种平和慈悲的心态逗弄孩子,在孩子一迭声的“妈妈”的呼唤声中,唤起了母亲博大而神圣的责任感,女人作为母亲一面的觉醒换掉作为情人一面的狂热。

离开了象征诗学的位置,在心智的物质状态,某种意义上,人被抛给了命运裁决,这种命运是植根于人本身的人性和心智客观性的。重读“三恋”,也许能帮助我们在小说叙事美学和本体反思的基础上,启发出一些文学史脉络的新的线索。

参考文献:

[1] 王安忆.荒山之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16,18,46.

[2] 王安忆.小城之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43.

作者简介:郑文浩(1978—),男,湖北石首人,海南热带海洋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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