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注2015“天网”行动的同时,人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再次移到外逃贪官的身上。面对追逃,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又做何感想?
他们有备出逃
根据国家惩治和预防腐败重大对策研究课题组的研究,金融系统和国有大中型企业是携款潜逃的多发区。银行工作人员、国企负责人在携款潜逃中所占比重大,其中金融系统、国有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占到80%以上。外逃贪官很多是国企的“一把手”,或者是直接与钱打交道的职员。在国企,这些“一把手”往往同时兼任党组书记、董事长、总经理等多個职位,国企的管理体制成了事实上的“家长制”、“一言堂”,如云南旅游集团公司董事长罗庆昌、河南豫港公司董事长程三昌、中国银行广东开平支行行长余振东等。这些贪官的妻子儿女大多移民海外,手上一般持有因公或因私护照。
在政府机关中,外逃者多为厅局级干部,主要发生在交通、水利、粮食等领域,如贵州省交通厅厅长卢万里、海南省粮食局局长陆万朝。这些“一把手”拥有绝对权利,利用手中权利大肆侵吞国家财产。“权利有腐败的趋势,绝对的权利绝对地导致腐败”。
当然,在外逃贪宫中,也有部分小人物,这些人多为银行职员,如建行东莞分行金库保管员林进财、陈国强,中国银行南海支行丹灶办事处信贷员谢炳峰、麦容辉等等。他们之所以能携巨款外逃,主要与其职业有关。
外逃贪官出逃时的年龄则呈现行业特征。政府公务员年龄大多在50岁以上,如原厦门市副市长蓝甫出逃时年龄为59岁,原浙江省建设厅副厅长杨秀珠出逃时为58岁,原贵州省交通厅厅长卢万里出逃时为57岁等。而非政府公务员大多处于30-50岁年龄段之间,如中国银行广东开平支行行长余振东出逃时年龄为38岁,北京城乡建设集团副总经理李化学出逃时为43岁,云南旅游集团公司董事长罗庆昌出逃时为42岁等。甚至有20多岁的,如云南五矿公司分公司副经理闭东晨出逃时才27岁,浙江省宁波市交通银行办事员方勇才25岁,等等。
专家王明高分析说:“显然,政府官员主要是临退位时外逃。首先,年轻的时候,大多具有积极的人生追求,思想健康向上。而到了一定年龄,感到前途无望,思想逐渐退化,最后导致腐化堕落。其次,如果外逃,必须具备一定的外逃资金。而政府官员只有在一定的级别后,才有可能聚敛巨额的不法资财。第三,在位时,官员可以利用权利掩饰自己的腐败行为,但一旦退位,害怕被追查,从而选择临退位前一走了之。”
香港《文汇报》2004年1月29日的报道曾给出了一个外逃贪官的统计表,在这份不一定完整的统计里可以看到,外逃贪官人数最多的是广东、河南、福建、北京、辽宁、湖北、上海、云南、湖南、山西等省市,既有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也有中西部省份。其中广东外逃贪官人数最多,一个重要的原因应是广东人出境比较容易,福建、云南、新疆等省也有类似的情况。
王明高从1996年开始研究反腐败问题,对于贪官外逃现象有着很深入的研究。他总结说:“有才能的官员未必贪,但贪官肯定是有才能的,外逃的贪官肯定是见过世面的贪官。”
他进一步解释说,外逃贪官肯定都是出过国,对国外有一定了解,较年轻的还有相当的英语能力和金融、移民方面的知识。
“事实上,外逃的贪官基本上都是预谋已久的,早就进行了各方面的准备,一旦感觉风声不对就外逃。”王明高说。
早有服法的准备
面对追逃,一些外逃者似乎早有觉悟。去年展开的“猎狐2014”专项行动中,张宏也就此落网。历时十七年,张宏成了上海警方此次行动捕获的逃亡年限最长的“狐狸”。
17年前的1997年8月1日,当年30岁的张宏冒充银行经理,伙同他人以“手拉手”存款短期内即可支付高额息差为名,用一张伪造的“企业存款证实书”将上海某事业单位的一张面额为1000万元人民币的银行本票骗走。当年10月4日,他逃往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
就这样,张宏一起来到雅加达的还有六七十万元赃款,在1997年,这是笔巨款。可谁曾想,这笔钱在12个月里就被花完殆尽。张宏这样解释,“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应该是你的,去得也会很快。用一句印尼的话来讲:从魔鬼那边拿来的钱,花在了魔鬼身上”。
想要“活下去”的张宏,就这样开始了在印尼的漂泊。因为机缘巧合,有朋友推荐张宏去旅行社当导游。最近10年来,张宏接待的大陆团逐渐增加,时不时就会碰到上海的游客,但出于安全考虑,始终对自己的沪语口音刻意回避。
导游职业的发展,让张宏的海外生活走上正轨。他不仅结识了新的朋友,甚至在印尼重新成家,娶了一位印尼华侨为妻,有两个养女。当然,张宏对自己的逃犯身份守口如瓶,直到被警方抓获,印尼的妻子还蒙在鼓里。
“大概5、6年前,我也有想过被抓那一幕的出现,但没有足够勇气回来自首,一直拖着。每每看到周边朋友有家庭,对家人有交代,自己心里就很不舒服。”张宏说,逃亡多年,自己心里的“责任关”还是过不了。
“在印尼碰到警察我不害怕,有移民厅的人来找我,我会花钱打点,费用不高,没有定数。最多的一次是给了他们一块劳力士表,最便宜一次只花了大概10元人民币,请他们喝茶,他们便不会为难我了。”
不过,面对中国警方的境外追逃,张宏便失去了“打点”的出路。他不知道的是,自2014年7月公安部决定开展“猎狐行动”以来,他便是上海警方重点追捕的逃犯之一。
9月1日晚23时左右,张宏正在旅行社里和同事开会。“我们当时正在讨论三天以后对中国来的团体要如何安排。突然,有两名便衣民警走进旅行社,直接和我说上海话‘你还知道我们来找你做什么吗,你知道自己做什么事吗,我听到这是上海话,我就知道自己完了。”当晚,张宏束手就擒。
“刚出去的时候,就像在下棋,一步走错步步错。直到9月18日,我知道这步棋下完了。”9月18日,张宏以“潜逃境外长达17年的金融凭证诈骗案犯罪嫌疑人张某”的身份被押解回沪。
对于警方的抓捕,张宏没有丝毫怨言,还多次表示了感谢,“如果没有警察同志,我想自己很难有勇气主动回来,现在心里很坦然。”
痛恨将家人带入绝境
感慨更多的,当属辽宁省凤城市委原书记王国强。2014年12月22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潜逃美国两年半的王国强,回国向纪检监察机关投案自首。他用噩梦二字来形容在美国两年半的外逃生活。
他回忆说,两年零八个月当中,我与妻子住过两次路边小旅店,一次住了两天,一次住了七天。整日不敢出屋,靠面包裹腹,白天只能像犯人放风一样,在不足十平米的斗室里转圈踱步。后来分别在南加州(靠近墨西哥湾)租住过三次合租屋。之所以租住合租屋,主要是合租屋的出租人都是二房东,他向房东出示他的护照租屋,我们从他手里再租屋时,他不向我们要护照登记;合租屋租金便宜,一个月不足500美金。频繁搬了三次家主要是防止合租人怀疑而报警。合租屋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房客人高马大,声大如钟,少有修养,看到我爱人时就目露淫光。我爱人整天惊恐不安,我整日也设想和准备着发生不测。白天和妻子躲在自己的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子里,傍晚才敢步行到超市买点吃的。
吃的只能拣最便宜的买,从来也没有在美添置衣服,妻子这期间就没有用过化妆品,就连我的理发都是妻子帮我完成,她自己的头发也由她自己剪。
在美国的两年零八个月,我们都是在远郊苟且偷生。期间我俩都身患疾病,我是高血压和心脏病,一次心脏病发作差点丢掉了性命;妻子青光眼、甲亢、乳腺、抑郁。我们别说去医院,连药都买不到,因为在美国买治病的药都需要处方,都需要持护照才能见到医生。我们宁愿病死,也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至于我们当时的心境,那简直都没法形容,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整天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都说美国是天堂,现在我才知道,中国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如果在入监和我那段美国偷生的处境两者必选其一,我宁肯入监。那段日子,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过的,我痛恨自己将妻子和我自己带入了这一绝境。
我庆幸党和国家的政策,让我终于迈上了回归祖国向国人谢罪的正确道路。
(人民网2014.11.8、新华社 2015.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