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华勇
以前,年轻。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甚至,酒醉了还有些狂妄。
像自然世界万物一样,生死的距离早已丈量过。人一辈子,面对现实莫名的恍惚。或许你的前边都是耀眼的,眩目的。或许你还根本不知道繁忙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平淡得再也不能平淡。许多赏心悦目的东西不属于他们,一生的艰难困苦,他们披荆斩棘、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现实有时把他碰得头破血流。这样,人与人各走各的路当中,是否互相看了一眼,两颗心是否一瞬间留下什么?
秋天了。这是又一个年头有些漫长的秋天。我老了,然而我还是祈祷老天,时光慢些吧。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算不算煎熬?不知为什么,自己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对生活充满能量,一个人疲惫不堪。孤独的,对世界的表达方式竟是如此笨拙。
许多和我一样的朋友,从远处发来简单朴素的问候,我知道这世界还存在着最真诚的、善的、美的、让我回忆与感动的日子。当我把贫瘠丢掉后想象涌现出后半生的丰富,充实一阵子过后怎么又迎来这样的纠结?在城市里,一个写作者无助的空虚,社会在变,向往在变,人们在变,眼花缭乱之后一切归于浮躁的起落,所有周围争先恐后地抢购着房子,面积越大越好,大街小巷挤满了汽车,人们取悦的,讨好的,想献殷勤的是权贵与金钱,这么鲜活的生活竟然还需如此多的补充。我无法适从的时候痛苦与美丽失衡。这个秋天呀,一个人从小窗口望着某个地方。一些苦涩的文字,用笔描绘生命的存在。
墨水干涸了。好久没记得钢笔要工作的时候必须给它能量。
秋雨下着,街总湿淋淋的,万物生长。这个属于农村人收获的季节。宁静的村庄以它奇妙的方式,让我相信它久远的魅力。我的童年速度非常之快地在万里晴空下,被太阳、秋雨、霜冻、寒风,牢固地钉在脑海中不断复制的印象里。千真万确,我发誓,努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无所畏惧的人。好多年走过来,那颗心还是牢牢地锁在村庄的土壤中。海市蜃楼的憧憬,慢慢开始萎缩。我遥望,不可触摸。无数擦肩而过的人,很感人地盛放快乐的影像。我也活在世上,有些累,像活在世外。
想起的很多,多想回去,哪怕灵魂。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是怀念往事,多想一个人就这么静坐着。秋天满山遍野的庄稼,还有无拘无束的植物。风吹过山头山坡,崖畔上的酸枣树挂着鲜红的果实,偶尔有鸟飞过,扑闪着翅膀,鸣唱着属于它们的歌儿。一对对,一双双蝴蝶。忙碌着挑选属于自己的花朵,这大好的世界,这五颜六色,我感受到什么,五官竟是如此瘫痪,是生活操碎了心灵,还是自己焚毁了生活。我曾顺以命运,熟悉残酷,一直这么前行鼓胀着勇气,希望自己强悍。如今,哪些一再重复的故事,竟让自己在小城片刻地失神,内心惶惶不安,甚至是不堪一击的模样。
人就是这样脆弱,不见得把许多事忍耐就会过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有时狭隘地想,在当今社会里,一个无靠山的平民是多么地渺小与无助,失去做人的尊严,权利常常遭受损害。一个人假如常常活在危急之中,无形的威胁并非某个人独有,生活中常见的歧视在每个角落里存在。人与人之间的障碍,几千年至今无法改变。我们的防范、猜疑、不信任,终至叫人孤单。一个人的呻吟不可怕,在社会的功能上衡量,集体的呻吟更为可怕。
是的,一个人走到迷途和危境,梦想从世俗的冷面里寻找自己丰富多彩的乃至独领风骚的一面,心里有没有障碍,那个美丽的心愿无法到达彼岸。就像爱情,当美丽扼杀后,你还坚持多久?
终于,停止了一生的漂泊。终于,在小县城安居下来。弥漫在我周身的一种气息,像雾霾一样。好多事,迫于应酬。翻了翻手机里收藏的联系人里,这个秋天我删去几个逝者。无法再联系了,人与人隔着一层泥土,无法交流。这种孤寂叫我只有喘息与心跳。假如还是往远想,一个人、一棵草、一只鸟,或一只小虫,都在这个世界上,在各自的舞台上,把所有的生老病死、忧愁烦恼交给大自然去稀释。人需要虚构一个世界,一直在那里,像钉子一样,哪怕一言不发。
此刻,秋天的阳光刺疼了我的眼睛。我还是摊开稿纸,给钢笔吸满墨水,愧疚地要给朋友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