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多远

吴亚丁

来深圳的人，喜欢在年关临近、推杯换盏之际，亲热地扺掌互相询问：“年底回家否？”

这或是深圳独有的问候与新俗。时至今日，对南海之滨这座1400万人口的移民城市来说，这样的风景已然是日常的风景。

当然，如此场面背后暗藏着的潜台词，或许对很多人来说也可能是，深圳虽好，却不是我的家乡。

那么，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是啊，家乡在哪里？前不久，媒体有个调查，说深圳数年前便“集”齐了全国56个民族，乃是全国第一个收集齐全全部中华民族的城市。话说，倘若连56个民族都能够收集齐全，那么泱泱千万之众的移民之都，“集”齐籍贯为全国34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新市民，更是不在话下。

如此说来，家乡在哪里？从字面上看，家乡不就在祖国的各地嘛！是的，在深圳的人口籍贯地图上，重重叠叠，写着华夏故园的每一处名字。深圳，是无数家在外地的市民与居住者的聚居地。当然，同时深圳也是微缩的中国，是现实版的袖珍的锦绣中华。

然而，不是所有的深圳人，都愿意将这座城市视为自己的家乡。许多深圳人的家乡，仍然被固执地放置在深圳之外。许多的深圳人，仍然将他对于家乡的理解，存放在他自幼深深浅浅走出来的那个被称作故乡的“旧”地方。那是他们梦中经常流连的依靠乡愁牵连的内地城镇，是那些炊烟升腾，童趣无限的乡村故园。

就是那些“旧”地方，每年的将尽之日，———是的，在每年的旧历新年：春节，吸引着无数的深圳人，毅然决然地奔波在寻“旧”的拥挤道路上。在许多深圳人的眼里，深圳是家，而不是家乡。是的，这是一座这样的城市：它是无数家乡的汇聚地，同时又是迈向无数家乡的始发站。

在中国改革开放三十余年的进程中，有一种新生的名叫“资本”的东西，以巨大的力量改变了中国大地。这“资本”，也同时改变了许多人的家乡。

当深圳人回到被称作故乡的家乡，他们发现，故乡变了，变得更高更大更新，机器轰鸣，楼房林立，旧迹难寻，无法相认。当他们回到家乡的时候，他们发现，故乡拥有从来没有的妆新面容，令人激动，难以掩怀。当然，也有的故乡，荒废、潦倒、破败、一片残垣。过去的一切，永远不能再来。

是啊，无论飞机有多快，高铁有多便捷，新购的轿车有多风光，无论怀乡之情有多深挚，我们恐怕依然难以找寻到那熟悉的、曾经无数次梦入其间的童年故乡。

家乡有多远呢？对于有些人来说，家乡成了不能抵达之地。对于有些人来说，家乡永远只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