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下的人物悲剧

2015-05-30 18:42张飞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2期
关键词:外戚中央集权皇权

张飞

摘 要:窦婴作为西汉中期的重要人物,曾在景武两帝时期的朝政中起到了重要影响,其为人豪爽、喜欢结交朋友,但最终因为得罪武帝舅舅丞相田蚡而被弃市。后世论者多从窦婴自身性格以及田蚡小人心肠入手分析,而忽视了当时大的时代背景——封建中央集权的急速发展。本文将列出历来论者的几种主要观点,并着重从此大背景下进行分析窦婴之死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中央集权;外戚;大一统;皇权

西汉时期的一个明显的政治特点就是皇后(皇太后)在政治生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其宗族中人即外戚,也在皇后的庇护和提携下进入了政治舞台,其中,文帝窦皇后的侄儿窦婴与景帝王皇后的弟弟田蚡在武帝时期进行了一次生死较量,结果却两败俱伤——窦婴被弃市,田蚡精神错乱而死。窦婴之死的原因是复杂的,有自己的“不知时变” [1],有灌夫的“无术而不逊” [2] ,也有田蚡的阴险报复,但是一个很重要的背景往往被忽略,那就是西汉中期迅速加强的中央专制集权,论者将列出历来论者的几种主要观点,并着重从此大背景下分析窦婴之死的深层原因。

一、窦婴被杀事件简述

西汉时期,外戚作为特殊的政治力量一直活跃在政治舞台之上,一直处于汉王朝政权的中心位置,而且掌握着十分重要的政治权利。窦婴与田蚡作为汉武帝统治前期的两位丞相,在当时的政坛上尊儒抑道,权倾一时,成为一时风云人物。

但是,在太皇太后窦氏逝世后,两人的地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窦婴渐渐失势不得志,许多原来依附窦婴的门客都投到丞相武安侯田蚡门下只有灌夫与窦婴相往来。原来对窦婴十分恭敬的田蚡日益骄横,权势熏天。窦婴就想“倚夫引绳排根生平慕之后弃者。夫亦得婴通列侯宗室为名高”[3]。

经过了“宴请田蚡”与“城南索田”事件后,在田蚡的婚宴上,灌夫使酒骂座,得罪了田蚡。矛盾爆发后,田蚡抓住灌夫,并抓捕可能泄露自己阴私的灌氏家人。为了营救灌夫,窦婴上书武帝,武帝进行“东朝廷辩”,窦婴非但没有救出灌夫,反而被下狱,窦婴引为最后救命稻草的景帝诏书也没有在尚书中找到。最终在田蚡的陷害下,元光四年初,窦婴被处死。

二、关于窦婴之死的几种主要看法

后世论者在论及此事时,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

1、窦婴自身性格问题。部分学者认为窦婴性格耿直、不能忍受丝毫逆境,对田蚡和自身际遇的此消彼长心态不够平衡,导致自己被杀。如司马迁在《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中写道:“魏其之举以吴、楚。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然魏其不知时变。[4]”就指出了窦婴之死的自身原因。

2、灌夫的拖累。灌夫喜好使酒骂座,酒后自制能力极差,在田蚡的喜宴上出言不逊,得罪了田蚡,也连累了窦婴。

3、田蚡的陷害。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田蚡生性阴险,挟嫌报复,仗势压人,最终将灌夫与窦婴害死。

三、从封建中央集权加剧的角度看窦婴之死

论者认为,以上观点均从不同方面揭示了导致窦婴死亡的原因,但是,往往仅是就事论事,没有从整体时代背景上去把握这一事件表面下所隐藏的历史信息。

1、西汉前期的中央集权力量发展形势

中国的封建社会始于战国时期,而秦始皇灭六国后建立的秦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专制中央集权国家。许多制度尚处于始创阶段,并不完善。

西汉初建立时,在许多制度上承袭秦制,但汉初统治者反思秦失天下的历史教训,反感秦政苛刻残暴,崇尚黄老无为思想,所以并非完全承袭秦制,比如秦制无军功者不得封侯,纵使是皇帝子女,也是如此。这就导致皇室力量薄弱,无力制约专权大臣。汉高祖以“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割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5]”而中央直辖的地区只有区区十五郡而已。

高祖如此做法,自然不是为了削弱中央,而是希望通过骨肉亲情巩固中央统治,使这些刘姓诸侯王国成为中央的藩屏。但是权力斗争的客观规律并非人的主观意志所能左右,在汉高祖死去不久,这些本应巩固中央政府的地方势力,却一步步发展为中央政府的潜在威胁。中央政府历代最高统治者,如吕后、文帝、景帝、武帝都为加强中央集权而不遗余力。文帝诛济北王、景帝平七国之乱,就是突出的例证。“这些政治斗争,正是西汉政权由地方割据走向中央集权之具体的过程。[6]”

2、西汉中期武帝加强集权,君权与相权矛盾激化

到了汉武帝时期,经过几代统治者的努力,中央集权制度彻底建立起来。武帝一心想要加强中央集权——即皇帝手中的权力,这就决定了武帝与均担任过丞相职务的窦、王二人会有巨大的矛盾。例如在用人权力上,“(丞相田蚡)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7]”丞相的选拔任用官员权力过大遭到了汉武帝的极大不满,故而在政治上设立由大将军、尚书令等组成的内朝,削弱了原本位高权重的丞相的权力。

在封建个人独裁时代,作为最高统治者的皇帝的个人因素将对国家政策的实施和国家机器的运转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作为一名雄才大略的君主,汉武帝力求开疆拓土、巩固大权,这就需要一个听话的、顺从的大臣群体,这个执行群体应当完全服从皇帝的指示,在大政方针上不能有自己的不同见解。而窦婴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意志的人,在景帝时期就敢于公然显示出与皇帝的不同意见,显然他无法配合武帝完成击匈奴、削藩王等重大历史使命。这对于其最终悲剧命运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3、战国养士之风的逐渐衰退和皇权思想的加强

战国时期,诸侯贵族养士之风盛行,尤以战国四公子最负盛名——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春申君。四公子礼贤下士,广招宾客,以扩大自己的势力。在分裂争霸的战国时期,这是一种普遍现象,经过几百年后,汉初宽松自由的黄老政治使得养士之风在西汉中前期仍有一定影响。当时,许多人仍有养宾客的习惯。窦婴“喜宾客”[8],“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 [9]。这一方面说明了窦婴的人格魅力和能力,但在另一方面,这也使他成为了阻碍武帝加强中央集权的障碍。汉武帝对于善于养士、即极富社会号召力的民间人士一向采取的就是打压甚至杀戮政策,如郭解。汉武帝认为这些人的名气很大,交往面很广,在社会上是一股很大的势力。如果中央推行的政策和这些人发生矛盾,对于汉武帝来说,将会是威胁自己集权统治的祸害。田蚡在东朝廷辩时就是抓住这一点,对窦婴进行了阴险的攻击:“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10]”这正是切中了武帝的心病:唯恐大权旁落,有人意图夺权。在《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中,司马迁也从另一个角度写出了窦婴的“不识时变[11]”:“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 [12]”在汉代中期,高度集中的中央集权体制已容不下窦婴式的养士方式了。

4、外戚身份对窦婴的影响与拖累。

西汉一朝,外戚始终与皇权有着互相倚重又互相制衡的复杂关系,在皇权不够稳固时,外戚往往是皇帝的得力助手。但随着专制集权的加强,外戚渐渐滑入皇权的对立面。随着政局形势的不断发展与变化,皇帝对于外戚的任用总是小心翼翼,景帝任用窦婴平定“七国之乱”,却拒绝母亲窦太后的提议,不肯任命他为丞相。从维护皇权这一角度上说,无论田蚡还是窦婴,都是外戚,都是会对“少主”汉武帝的权威产生威胁。窦婴在东朝廷辩后被下狱让侄子交出的景帝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13]”,并没有在尚书中发现。对此学界有过几种分析,如田蚡销毁说、武帝销毁说等,但论者认为这是汉景帝的有意布置。为了加强皇权的集中,为了少年武帝尽可能地清除权力上的不确定因素,窦婴尽管有一定的才华,并为国做出重要贡献,还和皇室有亲缘关系,但却和周亚夫一样,成为了景帝一手制造的政治牺牲品。

综上所述,窦、王两家外戚之争在许多学者看来是统治者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窦婴之死也被看成是性格悲剧与小人作祟,但窦婴之死实质上是中国封建中央集权制度发展、巩固的必然结果,这一事件也对后世的封建集权制度以及大臣修养准则和行为尺度有着深远的影响。

注释:

[1] [2]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第2856页

[3]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47页

[4]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56页

[5] 班固《汉书·诸侯王表·序》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页

[6] 翦伯赞《秦汉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 274页

[7]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44页

[8]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39页

[9]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40页

[10]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51页

[11]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56页

[12] 司马迁《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946页

[13] 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2853页

参考文献:

[1]司马迁著 《史记》 北京:中华书局,1962

[2]班固著 《汉书》 北京:中华书局,1962

[3]张传玺著《中国古代史纲》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6月

[4]翦伯赞著《秦汉史》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5月

[5]韩兆琦主编《史记赏析集》 成都:巴蜀书社,1988年8月

[6]白玉林、曾志华、张新科等主编《史记解读》 北京:华龄出版社,2006年1月

[7]顾竺著《史记十大名篇解读》 北京:华文出版社,2001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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