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军
据考证,枕的起源大概在殷商时代,而关于枕的最早记录是春秋时期《诗·陈风·译波》上面记录的“辗转伏枕”。那么瓷枕又是何时出现的呢?根据考古发现得知,在河南安阳的隋代开皇年间的张盛夫妇合葬墓出土的瓷枕,被认为是迄今为止最早的瓷枕实物。从陶瓷材质的发展来看,经过了由陶至瓷的转变,枕也是如此。从时间跨度上来看,瓷枕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多见于唐、宋、元年间,尤其是宋代瓷枕的发展达到了高峰期,如定窑、吉州窑及磁州窑等,这正是现今学者们热衷于研究宋代瓷枕的原因之一。对于唐代瓷枕,以往学者则往往只是简单地介绍一下,如三彩枕和长沙窑枕等,这可能和已公布的相关实物资料太少有着直接的关系。有鉴于此,本文即对长沙市博物馆收藏的近五十件长沙窑瓷枕归类统计分析,进而就相关问题进行探讨。为了便于分型分式,本文以1996年长沙窑课题组编《长沙窑》为参考依据。
长沙窑瓷枕在1996年出版的《长沙窑》中可分为五型,分别是A型状如猪腰;B型枕面呈梯形,中腰微凹;C型方形枕;D型几形枕,可细分为两式,分别为Ⅰ式枕面呈椭圆形,Ⅱ式枕面呈棱形,中间粗,两端小,梯形板状枕足;E型伏兽状,亦可分为两式,分别是Ⅰ式枕面呈长方形,Ⅱ式枕面作花瓣形。根据以上分型分式原则,本馆所藏瓷枕大致可分为四型,即B型枕面呈梯形、C型方形枕、D型几型枕以及E型伏兽状,除此之外,还有个别瓷枕的型式不见于《长沙窑》,现分类予以介绍。
B型,枕面呈梯形,中间微凹,共计36件,一般多在左侧或右侧有一圆形小孔。此类型枕以釉色可分为青釉、白釉及绿釉三种,以枕面纹饰分为素面、云纹、花卉纹、草叶纹及菱形纹五种。
枕面无纹饰(素面)的有17件,按釉色分青、白及绿三种,其中青釉4件,白釉12件,绿釉1件。
青釉瓷枕(图1),高10.5厘米,长18厘米,宽14.5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窑址采集。
白釉瓷枕(图2),高8.5厘米,长15.9厘米,宽9.5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窑址出土。
绿釉瓷枕(图3),高8.6厘米,长15厘米,宽10.6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呈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枕面饰云纹的有3件,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只绘云纹一朵,另一类是云朵与草叶纹并存。
青釉褐绿彩云纹瓷枕(图4),高8.4厘米,长15.5厘米,宽10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褐绿彩绘云纹,云纹由三部分组成,中间以褐彩线条勾勒,两侧则以褐绿彩绘卷云状。云纹下方用寥寥褐色两笔勾画,给人无限遐想的感觉。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青釉褐绿彩云纹瓷枕(图5),高7.5厘米,长14.5厘米,宽10.6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褐绿彩绘两朵云纹,每朵云纹下面均以褐绿彩绘草叶纹。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灰坪出土。
枕面绘花卉纹的有2件,根据纹饰内容亦可分为两类,一类花卉叶子比较纤细,另一类花瓣形状较大。
白釉绿彩花卉纹瓷枕(图6),高7.3厘米,长15厘米,宽9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绿彩绘折枝花卉纹,枝叶较为纤细。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青釉褐绿彩花卉纹瓷枕(图7),高8厘米,长15.3厘米,宽10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褐绿彩绘团花纹,花瓣实有六七朵之多。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枕面彩绘草叶纹的有8件,可分为三大类,其一草叶纹在方格内,其二草叶纹在三角形内,其三则为单独存在的草叶纹。
青釉褐绿彩草叶纹瓷枕(图8),高7.5厘米,长15厘米,宽9.7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褐绿彩绘草叶纹,其中枕面正中为呈“品”字形的方格纹,草叶纹绘于方格纹之内。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白釉绿彩草叶纹瓷枕(图9),高7.5厘米,长11厘米,宽6.6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绿色短线条绘制上下叠压的五个三角形,其中上面两个,下面三个,三角形之内则以绿彩饰草叶纹。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白釉绿彩草叶纹瓷枕(图10),高7.8厘米,长15.7厘米,宽9.9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绿彩绘六组草叶纹,每组皆以短线条表示草叶。1979年长沙市望城区书堂乡出土。
枕面以菱形纹作装饰的有6件,纹饰基本相似,可统归一类。
青釉褐绿彩菱形纹瓷枕(图11),高7.5厘米,长15.5厘米,宽10厘米。枕面呈梯形,四角为圆角状,中间微凹,前低后高。枕面以褐绿彩勾勒菱形纹,以瓷枕四角为基点,各有五条线条。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C型,枕面呈方形,1件,其左侧有一圆形小孔。
青釉瓷枕(图12),高7.5厘米,长13.6厘米,宽10.8厘米。枕面呈近方形,前低后高,中间微凹。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出土。
D型,几型枕,共计1件。
白釉几型瓷枕(图13),高8.5厘米,长14.3厘米,宽7厘米。枕面呈椭圆形,中间微凹,双足呈银锭式。长沙窑址采集。
E型,伏兽状,共计6件,枕面较为完整的有3件,基本可分为三式,比《长沙窑》一书多一式。此种类型瓷枕在兽座下均有一方形底板,实为稳定作用,且底板中间有一圆形孔。
Ⅰ式,1件。青釉褐绿彩鸟纹狮座瓷枕(图14),残高9.7厘米,残长17厘米,残宽10.7厘米。枕面呈近长方形,以褐绿彩绘鸟纹。枕座为狮形,两眼圆睁,鼻头上翘,嘴角张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兽背置鞍垫,四周挂饰流苏,四肢匍匐于方行底板,尾巴紧贴臀部。狮子形象呆萌可爱,狮身有褐彩圈点纹。1989年长沙市西区公安分局水上派出所移交。
Ⅱ式,1件。青釉褐绿彩兽座瓷枕(图15),高9厘米,通长18厘米,宽10厘米。荷叶状枕面,中部微凹,枕面以褐、绿彩饰满云山纹,云山之间饰两只蜻蜓飞翔。枕座为一卧兽,两眼圆睁,鼻头上翘,嘴角紧闭,双耳竖立稍弯曲,兽背置鞍垫,四周挂饰流苏,四肢匍匐于方行底板,尾巴紧贴臀部。周身以褐、绿相间作点彩条纹,额头、面部饰刻划纹,颈部两侧饰卷毛。1986年长沙市西区公安分局水上派出所移交。
Ⅲ式,1件。青釉褐绿彩联珠纹狮座瓷枕(图16),高8.5厘米,长15.5厘米,残宽13厘米。枕面呈六边形状,中间微凹,枕面中心以褐绿彩绘三组联珠纹,中间为三角形,两侧为卷云状,枕面边沿均以褐绿彩联珠纹围绕。枕座为狮形,两眼圆睁,鼻头上翘,嘴角紧闭,双耳竖立稍弯曲,兽背置鞍垫,四肢匍匐于方行底板,尾巴紧贴臀部。周身以褐、绿相间作点彩条纹,额头、面部饰刻划纹,颈部两侧饰卷毛。1983年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廖家坡出土。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青釉扁圆形瓷枕(图17),高5.6厘米,长13.3厘米,宽9.8厘米,枕面为扁圆形,前低后高,与B、C型瓷枕不同的是其较低一侧敞开。长沙窑址出土。此件瓷枕不见于《长沙窑》一书,可算是新的发现,造型比较特殊,值得仔细研究。
通过对馆藏长沙窑瓷枕的分析,可知其尺寸一般集中在高7.5~10.5厘米,长13~18厘米,宽7~14.5厘米之间,这与后世瓷枕的尺寸有着明显的差距,尤其是宋代定窑、磁州窑等窑址出土的瓷枕尺寸较大,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专家学者主张长沙窑出土的瓷枕不适用于睡眠,而是以把脉为主,其实不然,笔者相反认为长沙窑瓷枕的主要功能是睡枕,原因有四。
首先,瓷枕的特质决定了其作为睡眠之用。根据研究,隋唐时期是我国古代较为炎热的时期,而瓷枕有着光洁细润、质坚清凉的特点,因此是古代夏令寝卧的佳品。宋人张耒有《谢黄师是惠碧瓷枕》诗说:“巩人作枕坚且青,故人赠我消炎蒸。持之入室凉风生,脑寒发冷泥丸惊。”正是古人对瓷枕的赞评。据沈既济《枕中记》载:“开元七年道士有吕翁者……见旅中少年乃卢生也,……与翁共席而坐,言笑殊畅。……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当令子荣适如志。其枕青瓷,而窍其两端。”此乃“黄梁梦”之由来,梦虽虚幻,而作者所记人物姓氏清楚,年代为中唐,所述枕为青瓷枕,当时正是青瓷成熟流行时期,所以记载其时有青瓷枕是可信的,这些均可说明瓷枕作为睡枕是有文献依据的。
其次,除了长沙窑外,其他窑口生产的瓷枕尺寸也很小,如三彩枕、越窑青瓷枕以及绞胎枕等。三彩枕方面,见诸报道的有河南巩县小黄冶窑窑址出土的三彩虎头枕以及安徽濉溪县四卜区四卜闸新汴河工地出土的三彩虎枕等。越窑青瓷枕见诸报道的则集中在浙江一带,如浙江上虞县上浦镇昆仓村和宁波等地出土的青釉瓷枕。绞胎枕方面,浙江宁波曾出土有一件褐釉伏虎座枕。以上这些瓷枕尺寸相对于宋代也比较小,这些足以说明尺寸略小正是唐代硬质枕的造型特征。
再次,长沙窑瓷枕的造型符合人的头部生理特征。瓷枕枕面中间内凹、两侧翘起,枕的前部变低,后部加高,前墙内曲,犹如人脑后部的一个模型,使头后部的压力不再集中于后脑勺一点,而分散于整个脑后部,这样睡起来当然会更为舒坦。
最后,从瓷枕的装饰内容看也是睡枕。长沙窑瓷比较注重枕的装饰,并根据枕的私密性,使其成为女性表露心思、表达爱意的载体。根据目前已公布的材料可知,在长沙窑瓷枕上书写诗文的仅两首,湖南省博物馆和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各藏一件,所题诗文皆为情诗:“日红衫子合罗裙,尽日看花不厌春。更向妆如重注口,无那萧郎悭煞人。”“熟练轻容软似绵,短衫披帛不秋缏。萧郎急卧衣裳乱,往往天明在花前。”这两首诗都提到了“萧郎”,应是当时女子心中的白马王子的通称。除此之外,湖南省博物馆还收藏有一件枕面绘有双鸟并列而飞、相互顾盼的瓷枕,这可以理解为对爱情向往的另一种方式。以上这些诗文和双鸟纹,足以显示长沙窑瓷枕并非是用来把脉的,而是睡枕。
作为日常生活的寝具,瓷枕除供人使用的功能外,还有以方物为隐喻的功能,一方瓷枕记载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对梦幻的向往,《新唐书·五行志》中就有类似记载。《新唐书·五行志》记载:“韦后妹尝为豹头枕以避邪,白泽枕以避魅,伏熊枕以宜男,亦服妖也。”根据以上记载,可以推知唐代工匠制作兽枕的用意,我国民间自古以来认为猛兽可以避邪,以犀牛、狮为造型的瓷枕隐喻着人们驱魔避邪,逢凶化吉的心理寄托。人与狮的关系不仅在于借其威而慕其勇,赞赏它的力量和气势,希望自己,更希望下一代能如犀牛、狮般威武勇猛,成为人中之王,以犀牛、狮为创作原型的瓷枕经久不衰,浸透了浓厚的民俗风情,本文中所列举的数件狮座枕以及济南市博物馆收藏的长沙窑犀牛枕则是这一功能最佳的实物例证。
长沙窑瓷枕、三彩枕以及绞胎枕的不断出现,足以证明唐代是瓷枕的大发展时期,也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代。这时期,人们丰衣足食,为了精神生活需求得到更大的满足,艺术的创造突显出现实基础上对未来的美好理想,于是瓷枕寓含了避邪求福的含义。在功能方面,瓷枕不仅做为陪葬品使用,也成为具有实用功能的日常寝具。长沙窑作为一座以市场为导向的窑场,其对市场和社会风俗习惯的把握是其他窑场所不能媲美的。在人们对瓷枕需求不断增加的背景下,长沙窑生产的各式各样瓷枕,正是其为了满足大众不同需求而开发的,这足以说明长沙窑是成功的。
参考文献:
[1]陈晶、李静《从社会历史风貌谈瓷枕的造型变化》载《中国陶瓷》2008年3期。
[2]长沙窑课题组《长沙窑》紫禁城出版社1996年出版。
[3]李毅华、陈定荣《瓷枕概说》载《故宫博物院院刊》1991年4期
[4]李建毛《湖湘陶瓷(二)长沙窑卷》湖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出版。
[5]索德浩《陶瓷枕的分类、演变及相关问题》载《文物春秋》2004年2期。
[6]詹嘉、齐曼《古代瓷枕民俗文化探析》载《陶瓷研究》2000年9期。(责编:雨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