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悬疑,别样的期待

2015-05-30 09:36王微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2期
关键词:期待视野

王微

摘 要:德国女作家夏洛特·林克的悬疑小说《另外的孩子》自出版以来便畅销全球。到底是什么让它在众多同类作品中脱颖而出?如果以接受美学中期待视野的相关理论为切入点,从叙事结构、时间策略和空间视角三个方面分析该小说在创造手法上的艺术特征与成功之处,便可得出结论:该小说在叙事结构上采取了多点聚焦、多线并行的情节推动机制,在时间上将现实与历史进行了巧妙的融合,又在空间上别出心裁地上选取了“对方视角”, 从而成功实现了读者与文本的视野交融和双向突破,在审美接受上取得了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

关键词:《另外的孩子》;期待视野;审美经验;视野融合;审美距离;问答交流

一、引言

1963年出生于法兰克福的德国女作家夏洛特·林克(Charlotte Link)因创作了一系列浸透着英伦风格的心理悬疑小说,成为了当今备受青睐的德国畅销书作家。其2009年出版的小说《另外的孩子》(Das andere Kind)又以120万册的销量畅销全球。

该小说以发生在英国的一座滨海小城的连环凶杀案为切入点。乍一看去,此书与其它为了满足读者寻求刺激与猎奇心理的推理小说相比,似乎并无特别之处。那究竟又是什么让它在当下悬疑故事汗牛充栋的阅读市场上脱颖而出的呢?以下,本文将用接受美学中期待视野的相关理论分析该小说创造手法上的艺术特征与成功之处。

二、期待视野与视野的融合

上世纪60年代,接受美学作为一种新的文学、美学理论在德国南部的康士坦茨大学孕育而生。与传统的成产美学不同的是,接受美学是一种强调读者中心地位和文学作品对话性的理论流派。其原则立场是:“读者(接受者)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地,他在文本含义生成时扮演主动角色,并对作品的历史生命具有决定性影响。一部作品的接受史和效应史,不能建立在后来建构的所谓‘文学事实的基础上,它应依托于这部作品的读者经验。”[1]

而作为接受美学的主要创始人、康士坦茨学派的重要代表之一,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所提出的理论更是具有跨时代的重要意义。他通过引入曼海姆和波普尔使用过的“期待视野”的概念,主张“依靠读者的审美期待视界及其改变这个中心概念来描述作为接受历史的文学史”[2]。这样的文学史既把作家、作品与读者连接了起来,又把文学的演变与社会的发展沟通了起来,从而“克服了形式主义、实证论的历史客观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反映论的局限性”[3]。

“期待视野”是姚斯理论中的核心概念。所谓“期待视野”,是指“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欣赏水平,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一种潜在的审美期待”[4],也是“对文学的期待、记忆和预设所组成的、生发意义的视野之总和”[5]。它包含了“世界观和人生观、一般文化视野、艺术文化修养和文学能力”[6]四个层次,“以经验形式形成每个读者现实地进行审美阅读的前结构的心理图式。”[7]

具体来说,“当一个读者拿一部文学作品开始阅读时,他是张开着他的全部审美经验的期待视界来迎接作品的,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他的一般文化视野和艺术修养、特别是他的文学能力,综合组成了一张经纬交织的审美期待的绵密的网络,它就像无数双眼睛盯住作品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文字,按经验所提供的暗示去解读作品、体味作品,同时又无情地将不符合经验暗示的意象、意境、意义、意旨一概拒绝、排斥在外。或通过那张期待的网络‘过滤出去。这里,读者审美期待视界在心情上表示为一种预期,一种现有某个隐秘答案而企图从作品中得到证实的希望。”[8]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一个读者的审美经验的期待视界已预先决定了他的阅读结果——审美认识的理解和方向。”[9]这也是期待视野所起到的“定向”作用。

当然,期待视野不是一个封闭或静止的概念。它“一方面以习惯方式规定着对作品阅读的审美选择、定向和同化过程,而不是纯然被动地接受作品的信息灌输;另一方面则又不断打破习惯方式,调整自身视界结构,以开放的姿态接受作品中与原有视界不一的、没有的、甚至相反的东西。”[10]这便涉及到了视野的改变与融合。

期待视野的改变与融合是同姚斯的老师、现代解释学美学的创始人伽达默尔所提出的问答逻辑理论一脉相承的。伽达默尔打破了传统解释学中的主客二分观点,没有把文本简单地当做理解的客观对象,而是将理解活动看成解释者与文本之间的平等对话。他认为,“谁想寻求理解,谁就必须反过来追问所说的话背后的东西。他必须从一个问题出发把所说的话理解为一种回答,即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所以,如果我们返回到所说的话背后,我们就必然已经超出所说的话进行追问(hinausgefragt)。”[11]也就是说,文本会向解释者提出问题,而解读文本的任务就是要发现文本所提出的有待解答的问题。而另一方面,理解者也要按照自己的“视界”向文本发问。“两者相互开放,相互提问,而问题的提出本身就已隐藏着解答。就在文本与解释者之间这种不断的互相问答中,文本意义的可能性逐渐得到实现。”[12]而根据姚斯的观点,在解释者与文本进行对话的过程中,解释者的视界也将逐渐得到扩展。因为,“当我们带着已有的期待视界进入阅读后,作品从语言到思想情感一股脑儿扑上来,需要我们辨识、理解、连接、填补空白、确定意义、生成意象、感受情志,领悟思想。我们往往会把自己的视界同作品所提供的另一种客观化了的视界相碰撞、对照、比较。”[13]在这样的过程中,两种视界不断接近、交融,而解释者原有的审美经验也将被不断打破,从而形成新的审美期待。而这种“给定的期待阈和一部新作品的外貌之间的差距”[14](即审美距离)则决定了作品的艺术特性。而且这种审美距离越大,期待视野发生改变与融合的空间越大,作品的艺术特征也就越

明显。

这样看来,以期待视野为核心的接受美学理论,有力突破了仅将阅读活动局限于作品与读者之间的二元关系,重新解读了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在创作与接受之间有效地构建了一个灵动的耦合机制,并将作家、作品和读者三个要素都纳入进一个交互作用的动态流程中:“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进行创作活动,把主体性移注到作品中,赋予其生气,从而使由语言文字外壳构成的作品在‘白纸黑字的物质载体中具备了潜在的审美特质——文学性;这种潜在的文学性只是一种审美的可能性,只有在被读者阅读欣赏时,审美的可能性才转为现实性,潜在的文学性才按其指向产生一定的审美效果。至此,由创作主体创造的文学作品才真正作为文学作品而存在,才由潜在的文学作品变成现实的文学作品,其审美的可能性才得到实现。”[15]可见,“文学是作为一种活动而存在的,存在于从创作活动到阅读活动的全过程,存在于从作家→作品→读者这个动态流程之中。这三个环节构成的全部活动过程们就是文学的存在方式,缺少任何一个环节,文学都不能存在。”[16]而且,在这个动态机制中,最重要的环节是读者,“惟有通过读者的阅读活动,并在阅读的时间流程中,文学作品方获得现实的生命。”[17]

那么,就《另外的孩子》这部小说来讲,它究竟是如何突破人们的期待视野,又给读者带来了怎样的审美体验呢?作者又是通过怎样的美学策略来使作品在读者的阅读过程中实现其艺术价值的呢?

三、颠覆传统、突破期待

对于悬疑小说而言,谋杀案件的发生可谓是永恒不变的母题。而小说主人公——通常是警察或者侦探——对案件的推理与侦破过程也几乎无一例外的成为推动小说情节发展最为关键的线索。小说《另外的孩子》同样是以恐怖的谋杀作为故事的切入点,可是在写作手法上,作者却别出心裁,对常规与惯例作了大胆的颠覆和创新。

1. 叙事结构的跳跃性

作者并没有像创作一般的推理小说那样,一个事件接一个事件地铺陈情节和设置悬念,而是以蒙太奇的方式让小说中的各色人物轮番登场,他们看似互不相关,实则各有牵连:农场主查理的女儿、已近中年的独生女子格温在一场暴雨中偶遇了落魄教师戴夫。数月后,二人决定缔结连理,并在贝克特农场举办了订婚仪式。参加仪式的有查理的好友菲奥纳和她的外孙女莱斯利,还有经常光顾农场的珍妮弗和克林夫妇。在晚宴上,菲奥纳在众人面前公开置疑戴夫是觊觎农场的财产才与格温结婚,因而与戴夫发生口角,并愤然离开,众人也只得不欢而散。而就在第二天,菲奥纳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农场附近一个牧区的峡谷里,凶手的作案手法与数月前发生的女大学生埃米被杀案惊人相似,于是负责埃米一案的女警官瓦莱丽马上介入了调查……

传统的悬疑小说,通常都是以事件的发生为主要线索,所述故事也大多是围绕主人公的揭秘行为和危险经历展开,所以情节的推动机制较为单一。而小说《另外的孩子》却并没有将焦点集中在某一个人物身上,所叙述的情节也不仅仅是针对谋杀案件本身——案件只不过是开启叙述模式的引子和导火索。作者几乎给书中的每一个角色都设置了一条叙事线索,于是便形成了多重聚焦相互映衬,多条线索并行不悖的叙事结构。而多条叙事线索的复杂穿插又必定会造成单个线索的不停中断:

小说开篇便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讲述了1970年的某一天一位名叫塞米拉的女性遇到了一个行迹异常的陌生男子。她想要赶紧离开,可当作者写到“她跑了起来”[18]时,第一章节便结束了。这个陌生男子到底是谁?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当读者带着这些疑问迫切地翻开下一章时,却发现叙述的时间突然跳到了2008年7月,故事的焦点也转而对准了穿着怪异的大龄未婚女格温。接下来便是她和落魄但不失魅力的戴夫在暴雨中邂逅的情景。当读者刚读到戴夫因这次“巧妙”的邂逅而感到紧张、激动时,作者的笔锋又骤然转向了在加德纳太太家做家教的女大学生埃米。她下夜班后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也遭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陌生人的尾随。这个诡异的身影若隐若现,突然又不知所踪。最后本章以“埃米·米勒斯消失在黑暗中”[19]结束。她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呢?读者跳动的思绪还未平复,故事的场景又马上转换成了菲奥纳的起

居室……

于是,整部作品的叙事框架便显现出了鲜明的“跳跃性”。而这些一再出现的“断点”之处,也成功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力,并召唤出他们的创造力,以此来填补这些“空白”。因为当这些不完整的“空白”呈现于知觉时,“会激发起知觉将它‘补充或恢复到‘完整状态的天然倾向。”[20]又因为这些“空白”具有不确定性的因素,读者的补充和想象常常会被下文否定和推翻。(如小说中就有多处暗示戴夫很可能是因为对菲奥纳的批评耿耿于怀而将她杀害,让读者很容易怀疑戴夫就是这个可怕的杀人凶手。而最后却证明原来是看似温顺的格温犯下了这一切罪行。)如此一来,读者的阅读行为实际上是一个“期待、假想、发现、填补空白,又被推翻,再期待、假想、发现、填补空白的反复过程。”[21]在这个过程当中,文本的意义得以建立、积累、整合和统一,作品的艺术价值得以实现,而读者也获得了独特的审美体验。

2. 历史与现实的交融

本书的另一大闪光之处便是巧妙地利用了菲奥纳在案发前写给查理的回忆录。这份名为“另外的孩子”的文件,记录着半个多世纪前一场骇人听闻的悲剧,也牵出了一对老友间的波折往事和秘密丑闻:二战期间,11岁的菲奥纳作为疏散儿童被红十字会送往北英格兰的海滨小城斯卡伯勒避难。就在出发前,她被邻居的孩子、人人视为“怪胎”的布莱恩死死地抓住了胳膊,并混在人群中一起挤上了火车。就这样,一个从小饱受父亲虐待,又在战争中丧失亲人的8岁智障儿童以诡异的方式和菲奥纳一起来到了偏僻宁静的贝克特农场。在这个远离战乱与喧嚣的“世外桃源”里, 菲奥纳收获了与农场主之子查理的甜蜜初恋。而布莱恩却成了横在二人之间最大的障碍:他的生活完全无法自理,语言上也不能与人正常交流, 他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随时随刻形影不离地跟在菲奥纳身边。也许只有从这个早熟的邻家姐姐身上,他才能找到一丝踏实的安全感。而除了查德的母亲、善良贤惠的埃玛愿意无私地照顾他之外,这个“另外的孩子”在“所有人眼里什么都不是”[22],几乎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23]。查理甚至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没人”。这个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词, 却无情地剥夺了一个可怜的孤儿最基本的人格尊严和生存价值。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又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艾玛病逝、菲奥纳被继父接回伦敦、查德去了前线参加战争……战争结束后,17岁的菲奥纳再次回到斯卡伯勒,重新遇到了已变得沉默寡言的查德,并从他口中得知:随着生理年龄的增长,布莱恩的精神状况愈加糟糕,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以至于成为了一种潜在的威胁。于是查德和父亲便让另一个农场主、因冷血残暴而臭名昭著的麦克白带走了这个“另外的孩子”。出于内心的怜悯与愧疚,同时也由于当年回伦敦前分别时许下了定会回来接他的诺言,菲奥纳决定鼓起勇气,独自去那个人人谈虎色变的恶魔那里探望与自己“意外结缘”的“弟弟”。但她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就在她骑车到达那个“死亡农场”的院门外后,一种“纯粹的胆怯”[24]驱使着她迅速离开这地狱般的地方,从而放弃了将布莱恩从非人的虐待中解救出来的机会,同时也将一个重逢的约定搁置终身。直到数十年后的1970年,执着、敬业的女社工塞米拉·牛顿付出了被麦克白迫害至终身残疾的代价,才使得这个诡异农场里的秘密重见天日,而多年来被当做野兽般关押和践踏的布莱恩方被警察从魔窟中解救出来……

这份由莱斯利无意间从外婆的电子邮箱中发现的“忏悔录”,被作者独具匠心地分成若干章节,和案件的进展相互穿插。两条时间线索交替叙述,不仅使菲奥纳的死因蒙上了层层迷雾,更是将今天奇幻虚拟的网络世界与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联系在了一起,同时也将读者的视角从对悬念的破解扩展到了对历史的反思:在60多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世界大战中,毫无自卫能力的智障儿童自然成为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但是其他人,无论是疏散儿童还是从戎少年,他们所经历的离乡背井和家破人亡,虽然曾淹没在了战后的满目疮痍之中,却永远地印在这代人记忆的深处,造成了他们心灵的残缺。这种残缺,使他们无法给予和接受爱,成为了他们终身悲剧的根源,而这种悲剧的阴影也一直延伸至了他们的后代——小说通过菲奥纳的视角对伦敦被轰炸的场景进行了直观地描写:“10月初我们的房子被击中。我们和其他住户一起坐在防空洞里,这时我们头上突然落下了什么,爆炸声很大,这一响让我们以为我们的鼓膜肯定破了。同时大地在颤抖,我们头顶的天花板有灰尘和灰浆纷纷落下……清晨警报解除,我们不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满腹惊恐地爬到上面。我们的房子成了一堆废墟。左右两边的也是。除了少数几栋房子外,几乎整个街道。我们揉揉眼睛,不知所措地呆看着这一遭到破坏的画面。”[25]同时也刻画了查德从前线回来后的改变:“让我惊讶的是,比人们所能想象的,他还老了许多。我说的不是指褶子和皱纹,而是指他的面部表情,全身的气质。他看起来不像21岁的人,完全可以说他30岁或者40岁[……]不知道是战争,还是蜕变成胶囊空壳父亲的榜样原因,他正在变成一个少言寡语的孤僻男人,一个最终完全丧失情感表达能力的人。”[26]可见,战争的残酷在他们内心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并导致了莱斯利和格温的成长历程也充满着忧郁的灰色,使她们从未真正感受过家庭与情亲的温暖:前者是在吸毒的母亲与酗酒的外婆间无休止的冷战中长大的,而后者则因从小郁积了对父辈的仇恨与极度的自卑,最终沦为精神病态的杀人凶手。于是,当读者掩卷而思,将从书中体会到的这些场景和意境进行整合与重构后,便会不禁感慨:“另外的孩子”不仅仅是智障儿童布莱恩的悲剧,更是战争中所有直接和间接受害者的人生悲剧。而作品的立意与格局也从虚构的某个人或某群人上升到了整整一代人乃至受其影响的整个

社会。

而在另一种罪责问题上,此书则引发了更加沉重的道德叩问。它不一定源于罪恶的企图,但却出自对安逸后果的追求,让人对弱者的困境无动于衷,并一步一步推卸责任:当初查德和他父亲完全可以把布莱恩送去福利院,但由于考虑到一开始他的名字就不在红十字会的疏散儿童名单之内,他的到来完全就是一场“意外”,他被查德一家的收养其实未经任何正规的途径,因此他们担心一旦这个“另外的孩子”被公开身份,自己将逃脱不了官方的问责。于是父子俩宁愿将毫无反抗能力的布莱恩推向暗无天日的深渊。而后来得知实情的菲奥纳——也许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又或者是害怕影响和查德的情谊——最终也未能采取任何实质上的解救行动。甚至在布莱恩得救之后,她也未能去养护院看看那个一直在等待她的“邻家弟弟”。可以说,在私情与道义的冲突面前,他们都选择了一条“极为残忍、不负责任、无情无义的路”。[27]然而,正如书中结尾处莱斯利的感慨:“这样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这样一种没有清算的责任,不会因为当事人的沉默,就烟消云散。”[28]不管怎样,人们始终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菲奥纳余生备受良知的谴责,布莱恩在雪地里被冻得瑟瑟发抖、泪水中带着微笑的形象成为了她“几十年的生命里一再出现的画面,不管是白天幻想还是夜里做梦”。[29]而她和查德最终都命丧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晚辈之手。这样的因,这样的果,诉说起来又是何其沉重……

思量至此,读者的审美体验便从最初的寻求刺激上升到了对人性的叩问:面对善与恶的纠缠、情与理的困惑,我们是否能战胜内心的自私与恐惧,坚持原则,坚定立场,勇敢地承担责任?可见,作者将案件与日记交替叙述的方式,不仅实现了历史与现实这两种视野的完美交融,更是激发了读者在意象境界与思想情感情层次上的主观能动性,甚至成就了读者与文本,乃至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心灵对话。可以说,作者的创造在接受环节中充分发挥了其召唤功能,作品本身也在阅读活动中随着视野的融合与意象意境的转化实现了自身的美学意义和艺术价值。

3. 一位德国作家的英伦视角

其实,说到对战争的反思,这在德语文学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从格拉斯的《铁皮鼓》到施林克的《朗读者》,那段令人痛心的历史已催生了大量家喻户晓的名作。和诸多德国作家一样,本书作者也同样拒绝遗忘,自视为对抗时间的勇士。有所不同的是,林克选择了对方的视角来反观战争,选择了一切似乎都已抚平的21世纪来回望战争:故事发生的背景始终没有离开英伦三岛,书中的每个人物也都是地道典型的英国公民。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德国作家,不仅将田园诗般的英格兰乡村生活描写得如此纯正真实,更是将当年英国人遭受德国纳粹入侵时的心态刻画得惟妙惟肖。比如在菲奥纳的回忆录中,就有血气方刚的查德对希特勒义愤填膺的控诉:“他想占领全世界,他攻击每一个国家。我看,他现在连俄国也想吃掉了。这种事只有一个狂人才干得出来。”[30]也有他渴望上阵杀敌时的豪言壮语:“在战场中男人的位置只有一个,那就是前线![31]当然更多的是关于战争给英国民众带来的毁灭性灾难:“那时伦敦城一半都在烈火中,到处都可以从废墟中挖出死者和伤者。一幢多户居民楼的所有住户都在地下室死去……也许这里找到一条腿,那里一只胳膊……”[32]

总之,没有德国返乡士兵的迷茫惆怅,也不见战后父子两代人之间的隔阂与冲突,在整个长达500多页的故事里,丝毫没有任何德国人物的直接参与。作者凭借着对被侵略一方视角的准确拿捏,成功颠覆了人们对一般德国作家笔下有关战争描写的传统期待,给读者留下了回味无穷的全新体验。

四、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小说《另外的孩子》打破了传统德式悬疑小说的写作模式,在叙事结构上采取了多点聚焦、多线并行的情节推动机制,在时间上将现实与历史进行了巧妙的融合,又在空间上别出心裁地上选取了“对方视角”。 这些别具一格的创作手法,都成功地突破了读者的期待视野,充分调动了读者的情感积累与想象力,使其在对作品“不确定性”进行重构和具体化的过程中,与文本进行“问答交流”,从而深入作品内层,把握文章底蕴,实现两个视界的沟通与交融。这一系列的过程,不仅释放了作品蕴含的潜能,扩大了文本自身的可能性,同时也促使读者进行自我调整,改变、扩充原有的心理图式和认知结构,从而积累新的审美经验。

一言蔽之,小说《另外的的孩子》成功实现了读者与作品的双向突破,在审美接受上取得了不同凡响的艺术

效果。

注释:

[1]方维规:《20世纪德国文学思想稿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61页。

[2]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 第60页。

[3]同上,第60页。

[4]同上,第61页。

[5]方维规:《20世纪德国文学思想稿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81页。

[6]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 第206页。

[7]同上。

[8]同上,第206-207页。

[9]同上,第207页。

[10]同上,第211页。

[11]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卷)》,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第474页。

[12]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 第228页。

[13]同上,第228-229页。

[14]张廷琛:《20世纪西方文学批评丛书:接受理论》,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第9页。

[15]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 第139-140页。

[16]同上,第140页。

[17]同上。

[18]夏洛特·林克:《另外的孩子》,王滨滨、高天忻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第5页。

[19]同上,第21页

[20]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 第34页。

[21]同上, 第190页。

[22]同上,第156页。

[23]同上,第156页。

[24]同上,第366页。

[25]同上,第83页。

[26]同上,第322-324页。

[27]同上,第366页。

[28]同上,第503页。

[29]同上,第340页。

[30]同上,第165页。

[31]同上,第164页。

[32]同上,第364页。

参考文献:

[1]方维规:《20世纪德国文学思想稿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

[2]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卷)》,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

[3]洪汉鼎:《理解的真理》,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

[4]刘进:《历史的审美经验论——对姚斯的另一种解读》,《四川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1期.

[5]夏洛特·林克:《另外的孩子》,王滨滨、高天忻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

[6]王丽丽:《文学史:一个尚未完成的课题——姚斯的文学史哲学重估》,《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1期.

[7]王钟陵:《论姚斯的接受美学理论》,《江苏社会科学》,2012 年第3 期.

[8]张廷琛:《20世纪西方文学批评丛书:接受理论》,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

[9]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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