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渡海
不为围观红月亮来江边独坐
唯独光线能捆绑我。它那么直。
——题记
我顺从我:一块江边石上的自己,一截
杨木桩上的自己。
行船的马达,揪着江耳朵。
红月亮之下,桥墩锃亮。滨江杨林从未看出
有什么反常值得惊奇。
有什么能沉到我站起来?除了天文之眼一点
乐趣
有何理由说红月亮之轻轻过桥墩,改装了
命运?
“你今天被正色吓了一跳”,红月亮。
总是无限的过往。总是浪与沫,抹去时风
下文。
过汉口
我不厌其烦地说到诗,这种不可遏止
像旅行那样。我在自己的版图上
留下莫名其妙的地标,像旅行那样。
风景从来只见识旅行者徒劳无功。
为何彳亍?为何,风景比你的眼睛澄澈?
比你沉默。我有点像谢林,在
Ages of the World里困住了,往歧路
不,更像往断路上走去了。
假如我被推搡进拉康,就等于纳入火。
但凌晨四点五十的汉口多么冷清。
一夜火车,自燃只属于站口吞掉的黑暗。
江水在四点四十九分就到了安徽,
我要去安徽的飞雁快客还未进站。
请看,清道夫多么自觉生存,不为信念。
他越来越利索的扫把坚定了让-塔迪厄:
“为了前进,我绕着自身旋转
我是稳定居所周围的龙卷风。”
微光中他黄色的工装 套着元素大师。
在汉口这抹像素中,更浓的睡意嗅出了我。①
① 仿让·佩尔兰诗句:“门嗅出了我,它犹豫着。”(《归来的浪漫曲》)
雨
破除对称,充当大风的养料。
——勒内·卡泽勒
你去哪里?路过怎样的街区
怎样的旁观表情?你的心
应和了何地的声音?第一个
电线杆,雨抱住了你的头。
接着往下第二个篱笆桩
雨探进衣领拧着衬衫内裤。雨
蒙住了你的眼 场景像个盲人。
直到另一个时区干着身子的你
进入了风。这一切不经过
闷地雷能让路标认不出你吗?
当动物们都凭听觉感受了你的
极权,蘑菇猜出雨是你的圆屋顶。
苏生季
地气的被窝从来都是小被窝。
婴儿的暖得叽里哇啦的被窝。
永远不知道你为何醒来蹬着
零乱的屎尿片和我的感官
和泥土也招架不住的变温。
那么碎又像小脚丫掏着眼睑
那般清脆,清醒一会的泥洞
将没于泛青堤坝的笼统。
那时我也笼统了 像春潮颁布
困倦的花色 扯大了云的被窝。
爬吧爬吧,像我爬出虫的时区。
卷着小被窝我布满音律的耳根
也就是你撒手的泥洞。
乌 发
(1)
多么熟悉,收鸡毛鸭毛的小贩。
在庭院外,抻着长脖子。那调门
日日新仍不够发明——也破不了。
发黄的光里,换毛的家禽又成群。
我从没问过,干毛湿毛粗毛细毛
收去做什么用。嗯,有价就有市。
他的惊喜,是青檐下秀气的主妇
掸出一截辫子。喔那般长,还亮着。
我从没问过,那绺乌发有什么用。
在毛的竹筐中,那些凌乱的禽毛
该不会怕她?精神的毛贩子总把
发辫系在扁担头。哦人毛扬风呢。
(2)
糜烂,恐惧的起源?向一切体征
致谢:心跳、眨眉,还有皮痛痒。
我能致谢你吗,毛/毛发?你长得
欢呀模仿体征在光阴中的自明。
而眉毛因为目光退到一种限制。
听噢,收毛发的小贩又扯嗓门。
你说,卖了吧,留着有什么用。
是的,她剪下,毫无体征性征。
留到泥土里烂就成全音容了吗?
让她进漂洗店吧,上道具戏台。
(3)
我还一无是处地留着,听门外
小贩的吆喝声。我盘着她散开
她又将她拉直。她卷曲很懦弱。
乌的青春,剪刀的欢好、凡间。
我晓得喔晓得,拔毛你毛根痛
皮与毛嘘着虚化体征的闲差事。
化学的漂洗店,恒温毛乌定了。
你扬着风 呀呀呸又能招呼谁?
你扬着打蜡的风 又能打发谁?
归 来
一座披着曙光的家宅/向我年轻时的风开放。
——让·拉罗什
我和妻去了外地,手植的花草
在夏日枯死。
天凉了我们回来。试一试
保温瓶里的水。
霉菌的好日子结束了,我们开始
有许多琐碎又敞亮的事做。
妻在秋光中拍打着被褥,松弛的身体
仍有力,不减对日腥味的渴求。
河水意外看涨了,每棵柳树
都有一只屁股顶着一条河。哦
裙裾撩开,“大腿的圆木”。
我们玩笑着,给对方喂一口橘瓣。
揣摩河湾柳荫下钓客的手感。
“看,那只苍鹭瘦长,像走过
像样的婚龄。”我轻轻告诉她
有闲人的刻板 是颤动的,直到
琥珀草色消褪不再训练蚂蚱。
再无波纹了吗?妻着手烧水。
沿河掌灯,陶拓片晃起鱼的红心脏。
离柳树的虫洞远着呢我记得古训
“人老了虚张声势就可耻”。
妻一直不会跳舞。但每次归来
我都会为她买红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