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英
袅袅馨香,滋润熏陶着历代文人的心灵。案头燃香,笔下亦咏香。古代文人笔下关于香的诗词歌赋不计其数,名家也比比皆是:孟子、屈原、刘向、李煜、李商隐、王维、白居易、苏轼、黄庭坚、李清照、朱熹、丁渭、曹雪芹……其中的许多作品都极为精彩,香对文人的意义,明代屠隆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概括:“香之为用,其利最溥。”
屠隆《考槃馀事·香笺》原文
香之为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晴窗塌帖,挥尘闲吟,温灯夜读,焚以远辟睡魔。谓古伴月可也。红袖在侧,秘语谈私,执手拥炉,焚以熏心热意。谓古助情可也。坐雨闭窗,午睡初足,就案学书,啜茗味淡,一炉初热,香霭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曳指,长啸空楼,苍山极目,未残炉热,香雾隐隐绕帘。又可祛邪辟秽,随其所适,无施不可。
屠隆《考槃馀事·香笺》释义与赏析
释义:
香的益处颇多。逍遥于物外隐世遁世,谈玄论道,打坐静修,焚一炉香可以清净身心、提神醒脑。残月四更时分,四周萧索,焚香观纤纤烟雾可使人排解一胸不快。天朗气清,吟诗作词,青灯夜读,烧一炉香,可以令人神清气爽,可以说是与美好的事物想伴也。“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佳人在侧,闲话私语,拥一暖炉可以熏陶心情,可以助人畅
叙幽情也。细雨迷蒙的天气午睡初起,幽窗破寂,伏于案前温书,煮一壶好茶,香炉里香烟袅袅,好生惬意。宴席之后燃一炉香可以使人精神振奋,提神醒酒,皓月当空的夜晚,对空长啸,极目远眺苍山依稀可辨,香雾冉冉萦绕于前。又可以驱邪除秽,随其所适,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赏析:
《考槃馀事》一书“评书、论画、涤砚、修琴、相鹤、观鱼、焚香、试茗……靡不曲尽其妙”。《考槃馀事》是屠隆乃至古代文士生活的缩影,其中对文房清供的叙写详略备至,特别是对书画香茶和山斋的描述,更是文笔娟娟、意趣幽远,读来怡情悦志,令人悠然远想。
“考槃”这个词,来自《诗经·卫风》的名篇《考槃》:“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这首诗写隐士遗世独立,忘物、忘情、忘我怡然逍遥。屠隆原是一个傲骨风流的士子,中晚年则俨然一位卜居幽壑的隐士。《考槃馀事》看以看做是一位觑破大千的隐士所写的笔记式的文房清供。
这几句话道尽香在文人日常生活中的意义和用处,明代文震亨《长物志》“香、茗之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可以清心悦神;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怀舒啸……”所谈及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古人居士焚香熏香,以香伴读,炉热情暖,青烟翠雾中启迪智慧、濡养身心、又祛疫辟秽,安神开窍,是一种真实而平常的生活方式。香不仅仅是一种风雅的点缀,更是一种生活情趣的追求。香之用在一定程度也说明了文人生活之精致,精神之高洁,文人谈玄论道、吟诗作赋、挥毫泼墨……都离不开一炉馨香,香炉烟起雅而韵,都如屠隆所谓用香“无施不可”。
《尚书》“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极非馨,明德惟馨。”就指出对用香在精神层面的追求。孟子亦曾言:“香为性性之所欲,不可得而长寿”。他认为人们对香的喜爱是形而上的,是人本性的需求。屈原的“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以及董说著《非烟香法》说,“天下无非香者,而我为之略例者也。顷偃蹇南村,熏炉自随,摘玉兰之闭蕊,收寒梅之坠瓣,花蒸水格,香透藤墙。悲夫!世之君子,放逐山林,与草木为伍,而不知其为香也……”所言,皆表明古人用香绝不是单纯对香味的追求,而是重视愉悦情性、对精神的滋养。
古人的心目中,用香首先是道德修养的需求。而观今附庸风雅者,不博真味,徒事好名者,不知凡几。香文化爱好者应学古人真正懂得香之幽雅冲澹,留一炉真香,留得香事之长存。
屠隆(1542—1605)是 “明末五子”之一,字长卿,才华横溢,文字天赋极高。据《明史》记载,他“落笔数千言立就”,“诗文率不经意,一挥数纸。尝戏命两人对案拈二题,各赋百韵,咄嗟之间二章并就,又与人对弈,口诵诗文,命人书之,书不逮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