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捕手

2015-05-30 10:48一草
女友·花园 2015年4期
关键词:工艺师芭蕉手艺

一草

本期的主角们是一群靠手留住记忆的人,他们继承了百年手工坊的珍贵技艺。在工业化浪潮的席卷下,他们逆流而上,怀揣至臻的手艺与骄傲,集体抗衡人类的凑合与健忘。他们的作品是永恒的代名词,更是时光带不走的美好情怀。

世界上美的东西何其多,假如你无法展示特别的一面,很快就会被遗忘。

刺绣师休伯特·巴尔:

创造属于明天的vintage(复古)

今天绝大部分的设计师,都要依赖数个将传统保存下来的手工坊,将设计草图变成现实。灵感也许来自设计师,但到底如何从图像转化成实物,则是手工师的工作。在法国最古老的“勒萨热刺绣工坊”工作超过十五年的休伯特·巴尔,就是那些让女性眩晕的高级定制服装背后,最重要的“一双手”。

120小时的专注

阳光透过偌大的窗户照耀着米白色的“勒萨热刺绣工坊”,虽然到处也是布匹、丝线、钮扣、宝石和工具等,却予人舒适整洁之感,一个个埋首苦干的刺绣师,与想象中老态龙钟、别具威严的刺绣师迥然不同,谁会料到刺绣坊内满眼都是只有三十来岁的师傅。

创意总监休伯特·巴尔迎面走来,脖子上还挂着一根米尺。毕业于巴黎时装工会学校的休伯特,某次巧合遇上“勒萨热刺绣工坊”的继承人弗朗索瓦·莱萨基,前者厚着脸皮拿作品请前辈指教,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将珍珠与闪片组合起来,莱萨基先生全无架子,他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教给我。后来我决定正式加入这里,至今已经十几年。”这种有学徒制痕迹的从业方式,也传递出法国时装业的古老气质。

十几岁进入“勒萨热刺绣工坊”当学徒,到如今,休伯特已经晋升为创意总监,他的工作也从与刺绣打交道,变成与灵感打交道。“我的工作主要是去理解设计师的梦想蓝图,然后试着将之实现出来。”顿了一下,他接着说“第一步是与设计师团队坐下来,了解他们想要什么;然后我会与工艺师草拟出一些方案,制作几份刺绣样本送到设计师手中,从中挑选出双方最喜欢的一款后,就会直接制作成品。”休伯特说得轻描淡写,看见其他工艺师的工作,我们才发现整个过程有多精密。

TIPS

勒萨热(Lesage)刺绣工坊前身是早在拿破仑三世时期已经存在的刺绣工坊,当时专门为王室贵族服务。在2002年刺绣坊合并入香奈儿旗下,为法国高定时装业保留下珍贵的工艺。

明天的vintage(复古)

刺绣师通常从第一次会议到真正落针的一刻,前后不会超过两个月;确定款式之后,工艺师便会直接制作,即是大家在天桥上看到的最后成品。巴掌大的一片刺绣有时都需要120小时的手工,有时甚至需要几位工艺师同时在一块布上工作;布料上划分了不同工艺师负责的区域,即使工作时肩并肩,她们对另一方的工序也一无所知,工作过程中没有半点出错修改的机会。设计师与工艺师之间,需要200%的信任。换句话说,需要双方都拥有炉火纯青的手艺与长年相伴的默契。直到最后一针完成之前,都没办法预计图案的最终模样。“但我知道效果一定会让人惊叹。”休伯特说着,露出骄傲的笑容。

刺绣工坊的另一端,贴满了设计师送来的草图。虽然2002年该工坊就已经并入香奈儿,但这些年来休伯特和同事们与其他品牌的合作从没停止。“设计师来到我这里,捧出的是一个概念;而我就像是两者的桥梁,将抽象的概念‘翻译成图案、质料与颜色。例如有客户曾经提出,要绣品中含有1950年代的元素。于是我重温了历史数据,简化了一些细节,换上更饱满的颜色,更适合当代人的审美。从过去取来的东西只会有短暂的寿命,于是工艺师们要创造属于明天的vintage(复古)。”

在“勒萨热刺绣工坊”的收藏室里,保留了上百年来刺绣师们制作的四万多个刺绣样本,这些保存在木头盒子里的绣片样本也许永远无法重见天日,但这些古董级的经典设计,给了休伯特和其他刺绣匠们无穷的灵感。但是他不会照抄这些旧时代的元素,经过“翻译”,所有的过时元素都不会再出现在新设计中。只有历史的精华气质,能从针线行间慢慢沉淀出来。

因为在休伯特眼里,“单凭美是不足以俘掳人心的”──“世界上相似的东西何其多,假如你不能展示新鲜或特殊的一面,很快就会被遗忘”,无论是手工艺还是新时尚。

一双舒服的鞋需要250个工序,比兴建大教堂还要繁复。

女鞋匠奥尔嘉·伯尔鲁蒂 :脚的自由权利

从20世纪末开始,随着快消费风潮席卷全球,定制鞋业大量萎缩。但在该行业唯一顶级女鞋匠奥尔嘉·伯尔鲁蒂 (Olga Berluti)手里,制作一双鞋子依然需要250个工序,虽然“比兴建大教堂还要繁复”,但这是家族120年的传统。在制鞋这个异常保守和强调性别的行业里,奥尔嘉凭借艺术家般的想象力与敏锐度,成为了全球最成功的女性鞋匠。“不要被现实生活和女性的弱点打败。”这是她信奉的成功之道。

让更多的脚得到自由

奥尔嘉的公寓在巴黎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子里,门前的信报箱上写着各个住户的名字。我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找到一行小字:伯尔鲁蒂。一进院门,绿色的藤类植物爬满楼房的墙面,院子里到处开满红色的花,阳光打在明净的窗几上——现在正是巴黎最美的季节。

一楼就是奥尔嘉的工作室。茶几上、电视上摆着一只只缩小版的鞋,不光是她擅长做的男鞋,还有一只中国古代的三寸金莲小鞋。这只来自中国的鞋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发源于意大利威尼斯的伯尔鲁蒂家族,比其他欧洲人更早也更多地接触到东方文明。“这双鞋子以前束缚了很多中国女人,她们活得非常痛苦。” 奥尔嘉说自己每次看到它,都要告诉自己,“我的使命是让更多的脚得到自由,因为这是生活应有的部分。”

跟很多二战后的年轻意大利女性一样,奥尔嘉是在修道院长大的。1959 年,她远赴巴黎为堂兄打工,学习打理伯尔鲁蒂家族的制靴事业。可是她不被批准做与缝制相关的活计,“因为那是男人专属的工作”。当然,奥尔嘉没有理会堂兄的建议,她一边偷偷向足部医生学习,一边向好心的客户们了解他们的穿鞋习惯。日子久了,在客户没发言之前,奥尔嘉往往已经了解透对方的习惯,并提出相应的鞋型建议,很多光临鞋店的男士,在定制之前,都愿意跟她聊聊。

放在香水瓶里的秘密

堂兄们不得不允许奥尔嘉参与制鞋的流程,在漫长的10年学徒生涯中,她证明了自己确实是制鞋的天才。除了家族的传统工艺,她还为鞋子融入了更多艺术元素,比如非洲部族王子印记、耳洞图案;日本文化中的刺青图案等。使男士正装鞋跳脱出几百年来的古板形象。奥尔嘉从月亮的明暗转变中寻找到灵感,发明出“色彩如日本清酒般深沉闪亮的”patina色调(该配色秘方现在存放于工作室的娇兰香水瓶里),该色调也成了她作品中的经典元素。

1960年代后,奥尔嘉的名气开始在艺术圈广为流传。她愿意与富有艺术天赋的客人们共同创造灵感,从而制作出前所未有的鞋款,比如应安迪·沃霍尔要求制作的补丁鞋,现在的仿版早就流传到全世界。连弗朗索瓦·特吕弗、圣·罗兰等艺术大师也纷纷上门造访。奥尔嘉也获得以影片服装指导的身份进入好莱坞的机会,还荣获过美国金球奖和法国凯撒奖服装单元的奖项。

今天,奥尔嘉的手工鞋店已经开到了全世界,有越来越多的年轻男女鞋匠带着梦想加入其中。“女人不适合做鞋子”的百年行业偏见早已终结。

当今最传奇的女鞋匠,自己穿着什么样的鞋子呢?“我很少亲手给自己做鞋。” 奥尔嘉说。她甚至很少做女款鞋子, “好朋友除外,比如苏菲·玛索”,她补充说,因为女性更喜欢“新鞋”而不是一双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好鞋。

在对待“舒适的鞋子都不够时髦”这项时尚界千古难题上,奥尔嘉倾向于认为,不要用好看的鞋子来委屈自己的双脚,“10厘米的高跟一样可以很舒适,好的工艺是平衡和优雅的保证。”而且“鞋子能产生一种瞬间的认同感,在你说话之前为你发言”。这对于职场女性来说,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没什么比在商业竞技场上一边搏斗一边不得不得忍受高跟鞋带来的疼痛,而更削减气场的事情了。

TIPS

奥尔嘉的选鞋建议:一双舒适、外形完美无缺、同时可以穿20年的鞋子一定是存在的。它不能尺寸太大,太尖或太重,不能满足这三个条件的鞋就不是好鞋。

美好的老手艺即使无法成为主流,也可以成为一个盛装情怀的容器。

织染家石垣昭子:一百根芭蕉织出的绚丽

“再怎么强调民族文化,它也难在其他地方生根延续。用来做衣服的芭蕉布,也是因为适合了当地的风土人们才会穿。” 这是日本冲绳县西表岛的染织家主人石垣昭子,在接受日本某电视台采访时的发言。当然,令现场的民俗专家们有点尴尬。即使被当作“或许是日本最后一批传统手工艺者”中的代表,石垣也从来不愿高举情怀或传统的大旗。再有考古价值的老手艺,只要无法与时代潮拥抱,其中的情怀总是无法落地。还好,她想出了体验式工艺坊的方式,带着爱做手工的年轻人一起玩,在感受创作乐趣的同时,也尽力延续着传统的芭蕉布情怀。

一件和服攒五六年

石垣的家人,祖祖辈辈居住在日本的西表岛上。在长满美洲红树的原始林村落里,居民生活依旧跟着传统的祭日庙会和季节的变化而运转,人们在这类场合中要穿戴芭蕉布做的衣服。他们由村女自己栽培线芭蕉,并取其丝,染色,然后用传统的手法进行纺织,这种习俗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石垣算是村子里最知名的织染家,不仅仅是因为她家织染房的历史悠久,更因为石垣还曾经在东京学过美术,算是经过高等学府培训的芭蕉布织染者。回乡后,她开始尝试着在传统的编织工艺图案中加入新的形态。但是这一切的基础——准备制作芭蕉布的材料,依然需要最古老的手艺来完成。

织芭蕉布用的丝是从一种叫线芭蕉(香蕉的同类)的植物身上抽取的。 石垣一般选在线芭蕉开花之前,从它的茎上一根根地拉下细细的丝,织一匹布如果只用芭蕉茎的芯部,就要用约100 根的线芭蕉。按照这个速度,光是织一件漂亮的和服,就得花上五六年攒丝线。至于染料,她最喜欢西表岛上生长着的一种叫蔻娄的植物,这种植物的根是野猪最喜爱的食物,石垣就跟着野猪去找蔻娄。留下野猪爱吃的根部的大芋头,她把剩下的小芋头削成块儿在锅里煮,能煮出很好看的颜色。除此之外,当地的酸橙子、野柠檬、芦邑、芜库邑也被她当做染料来用。在经过漫长的丝线和染料准备过程后,就可以开始织芭蕉布了。到了这个阶段,石垣会将丝线穿过织布机,然后放在染料水中煮染,最后用海水泡一夜后再漂洗几遍。

以上听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过程,需要花费两到十年的时间学习。重复又单调的工作,不仅让很多村里的年轻人望而却步,就连老人们也开始逐渐放弃这项手艺,转而花时间在打门球之类的活动上。

一夜爆红

上世纪90年代,一本叫做“留住手艺”的图书在日本热销。作者访问了十几个日本民间手艺人,石垣是为数不多的女性之一。在西表岛上安静织布几十年后,石垣一时间成了日本传统织染工艺的代表人物。冲绳县还趁机宣布了培养继承人的计划,由政府指定芭蕉布的产地,请包括石垣在内的技师,着力于培养年轻的一代。一时间,纪录片、新闻访谈节目、展览会的邀约纷至沓来,甚至包括很多游客也慕名而来。不过多数人在惊叹声中围观了她家的织染房,并带着对传统逐步逝去的遗憾买下几块布料之后,再也没回来。

这一切让石垣清醒地意识到,仅仅靠着情怀来延续家族手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仔细观察了人们对织染的兴趣点后,她发现大家对于尝试手艺的兴趣很浓厚,只是不愿意长期耗时在这里。于是她大胆开设了织染房——红露。专门招募年轻人来这里体验传统手艺,同时,石垣还主动改良了芭蕉布的传统颜色,走轻快明亮的路线,并用这些改良的布料参加展览会,以此吸引更多人对传统手艺的兴趣。结果证明,石垣的新尝试显然更对现代人的口味,年轻人从亚洲各地方纷至沓来。他们的新点子,又给了石垣专心钻研新芭蕉布纺织技巧的全新动力。

和岛上那些被遗弃的织染坊相比,石垣家的境遇显然要好很多。新开设的织染坊,让大家体验到了旧时光的悠缓与情怀。点到为止的辛苦,又不至于漫长到令人无法忍受。在石垣看来,美好的老手艺即使无法成为主流,也可以成为一个盛装情怀的华美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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