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村下雨了吗(外一篇)

2015-05-30 07:14段馥传
安徽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大雨麦子老家

段馥传

起风了。大暑时节,又是下午,突然刮起了大风。

风的确很有力。分散在高楼角落里的落叶和塑料袋伴着风蹦极似的,飘起来,落下去,落下去,再飘起来;行人在风的催促下,加快了前行的脚步;天空中,团团乌云被风推动着快速向西北方向涌去。

站在城市的写字楼里,遥看北方黑压压的天空,牵挂隐隐笼上心间。大风过后往往会伴随大雨,此刻,淮河北岸,我的老家胜利村下雨了吗?年老的父母在做什么呢?

拨通家里的电话,无人接,连续几次,还是没人接。牵挂着的心随即不安起来。看老家方向的天空,此刻,胜利村应该是下雨了。如果下雨了,父母应该会在家里啊。莫非是没有下雨,他们正在菜地忙活?或者,是走亲戚了,此刻正在返家的路上?

风是否调,雨是否顺,直接决定着庄稼、蔬菜和瓜果的收成,也决定着农家人一年的衣食所安。记忆中,每每遇到干旱或大水时节,一地长势正旺的庄稼、蔬菜或是因缺水渐渐干枯而死,或是被大水突然淹没。父母紧锁了眉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就会让我坐卧不安;他们眉头舒展,露出笑颜,我也才敢大声说笑。长年累月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一下雨,我就会问父母,这雨下的好吗?对庄稼有用吗?听到正面的回答,就和父母一起开心,反之,就陪父母一起担忧。

胜利村是经不起连续的大雨的。1993年的麦收时节,经过几天的抢收,东湖湾地,我家的11亩麦田,就剩下最后一片割倒在地的麦子,装进车拉回家,一季的大事也才算落定。可是,老天哪能事事都遂人愿呢?午后4点多钟,麦车装至一大半,大风突然席卷而来,乌云即刻布满天空,尽管二婶站在车上踩着麦子,也无法阻挡大风的肆虐。装进车的麦子被吹散了,与躺在地上的麦子一起飞舞起来。父亲和二叔顾不上散落的麦子赶紧用粗绳上下、四周围系车里的麦子。就在麦子被固定好的一瞬间,大雨便倾盆而下。尽管二叔用最快的速度想把拖拉机开至回家的路上,只因麦地太长,车离返家的大路太远,只剩下几十米的样子,车轮就深陷在麦田里,无法前行一步。家人只好无奈地放弃,扛着农具在暴风雨中失望地朝家走去。从湾地至家10来里的路途,在泪水和叹息声中,我陪着父母默默走过。那天开始,大雨连续下了4天,汤鱼湖发生内涝,胜利村的房屋虽然安然无恙,但整个汤鱼湖湾地成了一片汪洋,我家的拖拉机就这样泡在水里,直到大水消退。

夏季的大雨还让我有过恐惧的记忆。还是一个下午,父母在湾地为黄豆除草,烈日炎炎的老天像是被谁惹火似的,突然就暴怒了起来。狂风、暴雨、雷电一起向大地显威。空旷的湾地连一间茅庵都没有,父母在哪儿躲雨?那投在地上的一个个炸雷,万一伤着了无处藏身的父母怎么办?哥哥要给父母去送雨衣,被爷爷奶奶严厉制止。我们只能在屋里等候,焦躁、担心、恐惧啃噬着我们兄妹稚嫩的心,直等到父母平安到家,放松下来的心,那一刻,竟然隐隐感觉疼痛起来。

在乡村城镇化建设的进程中,许多自然村在渐渐消失。胜利村的老家,还基本保持着乡村的本色。土地没有被流转,没有农业科技园,也没有示范基地。各家还是保持着传统的耕种作物,夏季小麦归仓,秋季黄豆收获。每家的房前屋后,再种些常见的蔬菜。年轻人没有把心思放在种地上,他们有各自的致富途径。守护着家园和土地的都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了。夏季,在田间除草,突遇雷雨交加的天气还是会有的。

老家的雨,叫人喜也叫人忧。在城市里想家,远眺淮河北岸胜利村的方向,我只能在内心默默地祈祷。

庄稼人心系庄稼,我心系依然劳动着的父母。已经晚上7点了,还没有联系上父母,而城市的天空,像被谁捅破似的,大雨正倾盆而下。又像30多年前的那个夏季一样,焦躁、担心再次袭来,眼睛盯着手机,等着家里的回电。5分钟,10分钟……半个小时后,终于听见了母亲的声音。胜利村确实也下雨了,下午4点多,刮了一阵大风,快速擦过乌云,只是零零星星地落了些雨滴而已。趁天气凉快,他们就去菜地种萝卜和韭菜了,一直忙到7点多。听到这,我才松了一口气,只能在电话里埋怨她几句。劳动了一辈子的父母,身体都不太好,也不能太过劳累,可我们做儿女的却没有办法不让他们劳动,因为要是强迫他们来到城里而离开他们劳动的土地,就等于剥夺了他们生命的最大的快乐了。

凭着生活经验的积累,下雨对胜利村是否有利,我早已能判断出来,但是每逢天气转阴,询问父母“胜利村下雨了吗”、“雨下的好吗?”的习惯依然保持。因为父母在,家园在,“胜利村下雨了吗”的这份牵挂也会永远在!

老家春晨

是大白鹅把我从晨梦里唤醒的。

清晨还是一片朦胧,几只大白鹅就扯着嗓门开始高歌了,接着,二十多只鸡鸭、两只狗、三只花猫也此起彼伏地应和,就连堂屋东西墙上的两个燕窝里,正在孕育新燕的两对燕儿也卿卿我我地呢喃起来。清晨的小院,确乎像是在开一场由动物上演的原生态的音乐会。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着老家这久违的清晨之声。

父亲吃完早饭后,骑着他的电瓶车进城卖春韭和青葱去了。母亲又在院子里不停地忙碌。一夜雨水的滋润,满院的绿色愈发鲜嫩清亮。两棵大柳树披着绿色长发,在小鱼塘边弄影,四只白鹅和两只白鸭在鱼塘里戏水,搅乱了柳影,也搅得塘里的小鱼不得安宁。那些公鸡和母鸡则散落在桃树、柿树下捉虫吃。小鱼塘边的蔷薇伸出长长的藤蔓错综地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高高的绿色篱墙,篱墙间挂满了无数个绿色的小花苞,花苞鼓鼓的,像是盛满了仙露琼浆。母亲拎着一桶麦麸拌菜叶的饲料,还没能走到石榴树下分发,呼啦一下,那二十多只鸡就“咕咕”叫着把母亲围了起来,那几只正在戏水的鸭鹅也慌得赶紧上岸,围了上来,我被它们那笨拙可爱的姿态逗得忍俊不禁。我操起勺子把桶里的饲料分放在几个盆里,令我惊奇的是,这些小生命竟然很有秩序地自然分成几组,不抢不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它们在塑料盆里啄食发出的“哒哒”声犹如清脆的打击乐,听着让人轻松快乐。

安顿好鸡鸭鹅,我和母亲一起到田间遛狗。田野和我家小院一样,被雨水滋润的生机一片。漫步在田埂上,映入眼帘的时而是油绿的麦田,时而是开着蝴蝶般花朵的豌豆和蚕豆秧,随手摘下一个嫩豌豆送入口中,清甜顿时充溢全身的每个细胞。

清晨的田野很安静,与我记忆里储存的印象完全不同。

童年记忆里的老家,无论哪个季节,早晨都是忙碌而有活力的,尤其是春天的早晨更是如此。那时的村中,炊烟袅袅,大嗓门的妇女催促孩子起床吃饭上学的责骂声能惊得鸡飞狗跳;村外,田间到处是青壮年劳力忙着农事的身影。可是,今天这个早晨,我除了遇见邻家80岁的老爹推着坐在轮椅的80岁老奶在散步以外,没有再看见其他人。许多青壮年男女都去向了城市,许多孩童也进城读书了。在田野和村中转了一圈,虽然说老家可亲、春景宜人,但忽然间我觉得,老家真的是老了啊。心中不禁有了些许酸楚。

告别母亲的时候,如丝的细雨又随风飘洒而下,站在淮河北大堤上,回望村庄,烟雨蒙蒙,在绿树掩映中,依稀可见楼房的红色飞檐和白色外墙,颇有诗画般的境界。此时,我在想,中国有70万个农村,像我老家这样的村又有多少呢?也许乡村的问题并不仅仅是修路、盖楼就能解决的啊。美好乡村建设的路通向未来的岁月,我希望我的老家,乃至众多的乡村都能传承着历史人文的精华,尽快建成优美、宽裕、文明、和谐的宜居、宜业、宜游美好乡村,成为大地上永远相互照耀着的灯盏。祝福你,老家!

责任编辑   木   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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