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华
给美国大学生上《跨文化沟通》课时,最后一堂课是在餐厅里上的,介绍和体验与吃有关的中国文化。考虑到美国学生强调个人主张,我特别挑选了火锅店,既有中国特色,又可以自由挑选。
我们一大桌人坐下后,服务员递上了自选菜单,菜单上有中英文。服务员等了几分钟,让我们先确定锅底。我的想法简单,选个鸳鸯锅底,吃辣的、不吃辣的都可以满足。但我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他们先要我解释鸳鸯锅,然后问锅底里有什么,配料是什么。我不得不叫了服务员,服务员也解释不清,主管出面。弄清楚锅底里有荤油后,一个学生提出要素锅底,不要味精、不要荤油、不要有任何他不认识的配料……端上来的这个锅底是白汤,我尝了尝,是真正的白开水!
每个美国学生都向服务员要了一份菜单看起来,10分钟后没有一个人挑好,他们拿着菜单仔细地看,还不时地讨论几句,有的人竟拿出纸记笔记,架式真像研读论文。15分钟过去了,大家还在埋头苦看。我有点小急,想索性各种菜都点些,烫熟了一起吃。但他们不同意,一定要弄清什么东西才点,还看清楚价格。足足40分钟,所有人才点好单。等待上菜时我请他们把蘸料选了。本想各种蘸料都点一些,各种口味都可以尝一下。但他们还是要求问清楚后自选,这可真难为我了,菜单上的蘸料只有英文名称,没有标明蘸料的成分。我不得边查词典边告诉他们。有的人对花生过敏,有的人对海鲜过敏,还有的人不吃香菜,不吃酱油……
菜终于一盘盘地端上来,我第一个动作是想把菜往火锅里倒,学生们却问:“这是谁点的菜?”问清楚之后,把那道菜递给点菜的人。点菜人会仔细端详一下菜品,考虑一下放进哪个锅里,再小心翼翼地一次只放几片肉或几根菜。我哭笑不得,这么斯文,得吃到什么时候!我给学生示范:可以一次倒半盘或一盘菜,等水滚开了就可以吃。所有的人眼巴巴地望着火锅,讨论什么样才叫水滚了。
大家正准备大快朵颐,一个女生却尖叫起来:“Its alive! Its alive!(它是活的!)”原来是一只小乌龟,它不仅是一只完整的乌龟,而且脖子还在动,两只小眼睛正在和尖叫的女生交流眼神,女生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赶紧叫来服务员,请他把这盘菜端走,他瞪大眼睛说:“活的说明我们店里的食材新鲜啊!”我向他解释:“美国人一般都不会把这些菜原样端上来,要切开处理成看不见活着的样子才行,更不会直接吃活的。”然后我又对美国学生解释了中国人对食物新鲜程度的理解,也告诉大家这种把活的东西端上桌的状况并不常有,除了醉虾,我自己就没有见过其他的。
终于可以开吃了,火锅的香味早已把大家的馋虫勾上来了。吃的过程非常愉快,学生们兴致勃勃地对着菜单看一道道菜。吃得半饱时,他们相互挑战,看谁敢吃鸭舌、泥鳅、牛百叶、鸭肠、鸡血、猪脑等。学生们一边做着“真恶心”的鬼脸,一边试着吃。这些东西挑战他们的视觉和味觉,他们甚至向餐厅要了点餐单,要带回美国,一是学中文,二是向朋友炫耀。
买单时,学生们纷纷掏钱包拿零钱,他们按各自点的菜算钱。我不解,之前已告诉他们我请客。难道他们这么客气?我再次向学生申明我请(invite)他们吃饭。学生们点点头,“是啊,谢谢你请(invite)我们吃饭,帮我们挑选餐厅、预定位置。”然后把钱递给我,我更困惑了,“我请客的意思就是我付钱(pay the bill),为什么还要给我钱?”“是吗?”学生们狐疑地相互看了看,明白我的意思后一阵欢呼。
敢情他们一直以为这顿饭是AA制,怪不得有专人做笔记,原来是在记各自点的菜多少钱。哦,我还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确认是谁点的菜,并把菜递给点菜的人。同样是AA制,我们习惯平摊,美国学生习惯于只付自己所点菜的钱。怪不得我把整盘菜倒进火锅时有人惊呼,因为我做了那些菜的主,而不是点菜者来做主。
责任编辑:尹颖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