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晴日

2015-05-30 09:39S.J.罗岚孔雁
译林 2015年2期
关键词:多丽丝晴日修理工

S.J.罗岚 孔雁

多丽丝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闹钟,叹了口气。才9点半。这是春季的第一个晴日,卧室里洒满了明媚的阳光。她很失望。她本希望10点钟才醒,甚至是10点半。她试着再睡个回笼觉,但睡不着。她掀开毯子,开始穿衣服。嗯,好吧,她自言自语,我可以看看报纸……这样能耗掉一个小时……然后再把那件蓝色连衣裙的褶边缝一下……阳光照在草坪上,她却神色黯然。

她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发现原料几乎都是鸡蛋。很好,这意味着她可以去趟超市,多买点菜回来做晚餐。乔治会喜欢的。“亲爱的,”他会说,“你用不着这么费劲。你不必把一天的时间都用在做饭上。”

她会回答:“我喜欢做饭。再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乔治就会咧开嘴,微笑,吻她,夸她把他的快乐置于首位。

但多丽丝的意思并不是她没有什么其他重要事情要做。她的意思是根本就无事可做。至少这段时间,她什么事情都没有。

6个月之前多丽丝还没有嫁给乔治时,她在沃尔玛超市的厨具部工作,极其讨厌工作时的每一分钟。她在那里已经待了8年3个月2周又4天。辞职的时候,部门的姑娘们为她开了个派对,说她们会想她的。她回答也会想念她们,但她知道自己在撒谎。实际上她确实没有想念过她们,根本没有。

但不知怎的,她感觉婚姻不该像这样,至少无论如何不该像目前这样。她卖给乔治一个华夫饼烤具后,他首先提出了约会。他很有钱,而且爱她。她也爱他。但是……她的确太无聊了。在沃尔玛的时候,她不得不天天早起,逼着自己走到厨具区;省下午饭,这样就可以偶尔看场电影;每个月领回的薪水虽然少得可怜,却像是个奖状,标志着来之不易的胜利。这种生活毕竟还有点挑战。

可现在,每天早晨起床后唯一的挑战却是如何填满一天的时间。有时候她会看肥皂剧,但这种生活让她感到恶心,大白天地耗在电视机前,吃着巧克力,日渐发福。(乔治倒不在乎她多出来的几磅体重。“你增加的每磅肉我都喜欢。”他会说。)她本想去邻居家串串门,可河沿路这荒僻(地产经纪人用的词是“静僻”)之地住的都是年轻家庭,孩子上学,大人上班。那些女人一整天都有事做,多丽丝愤愤地想,她们不仅有工作,而且有事业。或许,等她和乔治有了孩子后情况会有所改观,但就这件事,乔治还想再等等。“就咱们俩,过几年二人世界,亲爱的。”他蹭着她的脖子。他用心倒是很好,但这就意味着:多丽丝要一个人待在一座大房子里,吃太多的糖果,睡太多的觉。

她正喝着咖啡,这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站在门口的男人在冲着她笑。他的制服衬衫口袋上面绣着“家电销售及服务”的字样。

“哦,”多丽丝有些讨厌这个大块头男人,因为……她不确定,也许因为他的笑容,“你来修洗衣机的?”

“没错,夫人。”

“进来吧。”多丽丝领着他穿过前厅,把地下室的门指给他,没说话。他待在那儿的半个小时里,她洗了碗碟——手洗的,因为这会用去更多的时间,还读了晨报。刚看完漫画版,修理工从地下室上来了。

“我感觉修好了。”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擦手,“如果还犯毛病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换个新零件。”

“我以为这次就要换的。”

“没,这次我只是把旧零件调了一下。我不确定必须要换新的,如果换新的公司会收你150块的零件费。这就是为什么在这附近我总有活要干的原因。我讨厌顾客被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斜睨着她,就好像他们是同谋者。我讨厌洗衣机罢工,多丽丝心想,但依然相信他本意是为了她好。

“我能洗洗手吗?”他问。

“洗手间就在那边。”他是那种一天得刮两次胡子的人,不过今早没刮脸,多丽丝注意到;但在洗衣机这件事上他挺够意思的,况且他是个活生生的、有呼吸的人。“想来点咖啡吗?”她一时冲动地问道。

他看了看她,又一次笑了。“好啊,”他说,“咖啡。好啊。”

她从碗橱里拿出杯子,往大水罐里倒了一夸脱的牛奶。他从洗手间里出来,面带微笑看着她把壶从咖啡机下拿开,放在桌子上。他等到她把东西放好后,突然揽过她的腰,使劲在她唇上吻了起来。

多丽丝猛烈地挣脱开,紧紧地抓住厨房台面才没跌倒。“这是怎么回事?”她喊道,“你干什么?滚出去!滚!”

“别装了,女士,”他回答,“是你邀请我留下来的。”

“什么?”多丽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请你喝咖啡,不是让你那张臭嘴到处乱舔的……”她愤怒得简直说不下去了。

“得了,别来这套,”他反驳道,“如果你只想喝杯咖啡,那你会去邻居家。你这样的贵妇人邀请我这种人喝咖啡,除非是想用一种有趣的方式填补你的上午时光。你明白我的意思?”

“再明白不过了,”多丽丝说,抓起了牛奶罐,“如果你敢再走近一步的话,我就把这个砸到你头上。”

“去你的吧。”他不屑道,收起了笑容,开始向她逼近。

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砸烂他的脑袋,多丽丝想。可是他擒住了她,她却没有动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解开她上衣的扣子。她猛然醒了过来,迅速地抓起牛奶罐重重地砸在对方头上。厨房顿时炸开了,到处都是牛奶、血和玻璃片。男人倒在地上,桌子上一片片红色、白色和粉色的斑驳。多丽丝跑到洗手间呕吐起来。

10分钟之后,在大量冷水的帮助下,多丽丝重新镇定了下来。修理工没动弹,于是她上前去摸他的脉搏。脉搏没了。

我杀了他,她强打起精神,我得叫人来……警察……

她刚要拨打电话,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这让她后背一阵发凉。她怎样对警察讲呢?说他要强奸她?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家的厨房里,肥胖而无聊的家庭主妇被当地人缘颇好的修理工袭击了?再说,他并没有要强奸她,真的。他没有武器,身上的衣服也都整整齐齐,是她邀请他留下来喝咖啡的。多丽丝在报纸上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案例,结果是那个女人进了监狱,因为陪审团不相信她真的是在自卫。

我要给乔治打电话,她想,他会告诉我怎么做。

但是乔治,守法好公民乔治,会让她报警。或者更糟糕的是——如果乔治不相信她怎么办?如果乔治以为她要——与那个修理工当时想的一样——怎么办?

不。不能报警。也不能告诉乔治。我,多丽丝想,我得自己处理这件事,我要弄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事情突如其来,让她头晕目眩。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看了眼钟,刚到中午。哦,上帝,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去……去干什么?多丽丝想,埋掉尸体——也许埋在院子里——收拾好厨房,洗个澡——他的面包车,处理掉他的面包车,弃在什么地方……此刻一个想法攫住了她,力量如此之大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屏住呼吸,然后慢慢呼了出来。

她很忙。

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而且只能由她来完成。等乔治回到家后——那时她就应该埋完了尸体,处理好了面包车,清理了血迹——她依旧会很忙。她得编个故事告诉乔治,编个不在现场的证明——这是她需要的。要是有谁知道修理工今天打算来这里,她还必须做好准备发誓他没来过。(这时她才欣慰地意识到,正是因为邻居们有自己的事业而全天在外,才不会有人见过修理工的面包车。)哦,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那天傍晚乔治回到家时,夕阳的余晖在草地上留下万缕金光,她已把牛肉炖在炉子上,并为他准备好了苏格兰威士忌和苏打水。他深情地吻她,“哦,亲爱的,你一整天都是怎么过的?我注意到你在花园里挖过土。”

她莞尔一笑,“是的,我种了鱼尾菊。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了,所以我想在下雨之前把它们种上。”

他也笑了,“真高兴你喜欢这个花园。我工作不那么忙就好了。”他啜饮了一口酒,“对了,亲爱的,我接到屋顶工打来的电话了。显然下雨的时候他来不了,但他保证下一个晴日会来检查一下烟囱。”

“是吗?”多丽丝转向他,脸上的微笑蔓延开来。“好的,”她说,“哦,好的。”

(孔雁:东北财经大学国际商务外语学院副教授,邮编:116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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