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喆隽
天气乍暖还寒,一夜绵雨浸润之后,枝头的花开得更真切了。本以为除了吃一颗便利店买来的青团外,这春意大致是与自己无缘了。午后收到一个友人从东瀛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罐盐渍樱花。这朵朵粉嫩的樱花被粗盐粒包裹着,好像还带着朝露一般,无声无息躺在玻璃瓶中。
因为不认得日文,连忙微信请教了懂行的朋友。她说,这腌渍樱花必须是用当季上好的八重樱做原料。樱花花期很短,天暖时从开到盛不过一两天。为了保留香气,要选开至五到七分的花朵,连花梗一并摘下。随后经过水洗、晾干、腌渍、脱水、醋渍和阴干六个步骤才能完成,最后撒上盐粒装瓶保存。成品可用来泡茶、佐餐、制作糕点等。了解了用法之后,我迫不及待地从瓶中取出一个花苞,冲掉表面的盐粒,泡在瓷杯中。不过几秒钟,一朵樱花绽放开来,深处嫣红,浅处素淡,在水中翩然起舞,好似还能看见她轻盈的呼吸。
不一会儿,香气悠悠地在书房里漫开,勾起了一些被忽视许久的记忆——手机里存了一张久石让专辑(《历久深情全精选》),里面有一首《樱花盛开了》,是他女儿藤泽麻衣唱的。此刻,用这曲空灵的歌来配这茶再合适不过了。这首歌讲的是一个惨烈的爱情故事。有网友不仅将歌词翻译成了汉语,还译出了诗经版。其中最后两句是“樱之绽兮,没此世。/樱之散兮,俱无矣”(虫子译)。戴上耳机,品一口樱花茶,淡香沁入心脾,仿佛瞬间置身于阵阵花雨中。
樱花虽小,待她漫山遍野盛开时,竟有种轰轰烈烈的感觉。李商隐有诗云:“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美好但无法持存,羸弱而随时飘零,人们才想方设法要将她保存下来。与其说这是在贮存花朵,还不如说是在挽留春光,想要沉醉了岁月。虽痴心妄想,终情有可原。
有一次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四人陪孔子坐着。孔子让大家说说各自的志向。子路说他要治理千乘之国,冉有说想治理一个五六十里的小国,公西华说想做个祭司。唯独曾晳说他的理想和众人不同,他想要春游:“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先进》第二十六节)孔子最后说:“吾与点也。”
那一刻,仲尼不是夫子,而是一个丰盈绽放的人。出去走走,晒晒阳光,看看春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