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画家的花开花落

然一

一战前夕，巴黎附近一个名叫桑利斯的小镇上，一名身形臃肿的女佣正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她装束邋遢，面容粗陋，神情呆滞，口中神经质一般的念念有词，挽着杂物篮的粗糙的双手宣示着她整日无休止的劳作。她的身份甚至比普通女佣更加卑微，没有固定的主人，只辗转在不同的雇主家做工，做的也是最为低下的清洁工作。父亲是钟表匠，母亲是牧羊女，而且双双早逝，出身卑微的她作为女佣来养活自己似乎是注定的命运。

然而，1945年，巴黎法兰西画廊为她举办的个人画展却使她闻名于世，成为了稚拙派画家的代表人物，而为她举办展览的更是发现卢梭和毕加索的大名鼎鼎的艺术收藏家、评论家威廉·伍德（William Woods）。这位了不起的女佣即是艺术史上为数不多的著名女画家之一——萨贺芬·路易（Séraphine Louis）。

萨贺芬·路易走上艺术之路的缘由匪夷所思。她既没有受过艺术环境的熏陶，更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的专业学习。结束白天繁重的女佣工作之后，她唱着歌在夜里狂热的画画，不知疲倦。收入的微薄使得她无法购买昂贵的画材，于是她不得不绞尽脑汁从日常生活中寻找可以画画的材料。她用屠宰畜类的鲜血，用河中的泥巴、草类的汁液来自己制作颜料。为此，她甚至去偷教堂里燃烧的蜡烛。如果能从微薄的收入里挤出一点儿来去商店买些的画笔画布，那简直是她最快乐的时刻。她坚持画画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的灵感来自天上，是上天让我去画”。

她所画的内容是她所热爱着的大自然。无亲无友的她孤独时喜欢在田野里观察花草树木。她和树木说话，和花草说话，和昆虫说话。她是如此陶醉其中以致人们以为她是个疯子，但她却始终坚定的认为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动物植物都会悲伤。在她的笔下，花草树木都长满了眼睛，绮丽诡异的色彩仿佛在扭动燃烧。一种原始的、野性的情感在画面上无限扩张。

她就这样一直默默无闻的画着，直到某一天威廉·伍德搬到了这个小镇。伍德在房东太太的晚宴上无意中发现了萨贺芬的画作，画作中的独特魅力深深地震撼了他。伍德立刻买下了萨贺芬所有的画作。在伍德的赞助下，萨贺芬得以逃离繁重的女佣工作专心画画。更使她快乐的是，她可以去商店里随心所欲的购买自己需要的画布和颜料了。

可是好景不长，战争来临。伍德不得不逃离法国，走之前他将身上的钱留给萨贺芬，并再三叮嘱她要坚持创作。伍德留下的钱并不足以让萨贺芬在战乱中衣食无忧，萨贺芬的生活变得更加窘迫。她靠别人的接济度日，常常食不果腹。但战争也给她带来了好处，商店的老板逃走了，于是她可以尽情的拿取自己所需的画材了。她坚定的画着，也坚定地相信伍德总有一天会回来找她。

1927年，伍德重返法国，并允诺将给萨贺芬举办个人画展。萨贺芬欣喜若狂，更加狂热的画画，一幅又一幅。她甚至产生了很多美好的憧憬，她开始购买昂贵的银饰，美丽的别墅，还订做了一件奢华的婚纱。她暗淡了多年的生命仿佛都因为将来的画展而点燃了希望。

经济危机席卷了世界。富有的伍德经济情况跌至谷底，再也没有能力去资助萨贺芬，画展也变得遥遥无期。没有受过教育的萨贺芬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梦想破灭了。她固执的请求伍德必须为她举办画展，然而只能一次次变得更绝望。终于，在一个清晨，她穿着美丽的婚纱挨家挨户的分发自己购买的银器，口中不停的自言自语。是的，她疯了，最终在一所精神病院里孤独死去。

伍德最终实现了他的诺言。1945年，他在巴黎为萨贺芬举办了个人画展。这一切萨贺芬都不会知道了，不过，艺术史将永远的铭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