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云
由当代著名建筑师RENZO PIANO设计的惠特尼艺术博物馆新馆是纽约下城的一个全新地标。在博物馆正式启用前,我们获得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在里面拍摄一组时装片。在这明亮的空间内,线条流畅、轮廓简约的服饰体现着人、时装与环境的密切关系,也反映了近期时尚与建筑设计越发与时俱进的趋势。
如果说服装与建筑有什么本质上的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以自己不同的方法守护着人们,将其包围起来抵制外界的侵害。“有时墙壁蕴含着一种接近暴力的力量,”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曾写道,“它们有权去划分、改造空间,并且创造全新的地域。”同样,服装也划分着身体与外界之间的界限,有时让你可以窥见身体,有时又防止你看到里面到底是怎么。如同时尚评论人Judith Thurman所说,“我们所穿的一切都能被视为一种移动的遮蔽处。”服饰与建筑的外在呈现则让其成为了彰显身份与地位的重要工具。
然而在这两个行业中,往往是建筑设计占领制高点——奠定设计理论,提供风格上的哲学。我们常常看到灵感来自建筑的时装设计。却很少耳闻受服饰影响的建筑,在某种程度上这来自于两个行业本质的区别。“建筑比文字永恒,”上世纪60年代,建筑师Philip Johnson这样说道,“文化都是以遗留下来的建筑而被人记住,没有什么比建筑物更重要。”反观时装,其生命往往是短暂的,看重的是不断的淘汰与更新。可以说时装喜欢搭上建筑说事儿,无非就是想沾沾它高大上的设计哲学,以提升创作地位——想想那些建筑感较强的时装设计,通常都是概念性胜过舒适度或实穿性。1982年,策展人susan Sidlouskas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筹备一个名为“Intimote Architecture(私密的建筑)”的服饰展览时,曾在美国版《Vogue》杂志的采访中说道,所谓的建筑感服装给人的印象就是“它有自己的建筑结构,就算没有人体来支撑也可以亭亭玉立”。Hussein Chalovan2000年秋冬系列中运用木头制作的可穿在身上的“茶几”裙,以及Issey Mivake那件如盔甲般硬挺的“笼子”上衣,是这种服饰两个显著的例子。这些前卫设计,其轮廓已经完全忽略了女性身体自然的弧度,它们以挺括的设计将身体束缚起来,换句话说,这样的衣服是否有人穿着早已不重要了。
如今,这种不考虑穿着者感受的服饰似乎已经过时,即便借鉴建筑设计灵感也要充分考虑舒适度。去年,Korl Lagerfeld受现代主义巨匠Le Corbusier的启发设计的Chanel 2014年秋冬高定系列,运用了许多他的建筑特点——粗犷的材料(Loqerfeld革命性地将水泥带进了高级定制沙龙)和摒弃任何装饰的表面设计。然而与Le Corbusier庞大、简洁、冷漠的建筑风格不同,Logerfeld看似严谨、硬挺的设计却非常轻盈,能让穿着者行动自如。Nicolas Ghesquiere是另一位深愛建筑设计的时装设计师,他常常在自己的Instoaram上展示一些奇特的建筑物,尤其对上世纪中叶的现代主义建筑有着特别的偏好。即将上演的Louis Vuitton 2016年早春系列选址加州的棕榈泉——上世纪中叶现代主义建筑的圣地,并不让人意外。然而Ghesquiere从建筑设计中汲取的灵感从不表现在夸张、概念性的形状上,而是将建筑简洁、实用的精神注入他的系列的精髓中。你完全可以想象穿着他的衣服的女性居住在那些线条优美但装饰毫不浮夸的现代主义建筑中。而他在入主Louis Vuitton时就曾宣布,以前掌舵BaIenciaqo时期那种“stotement”的设计已过时,他要专注于为有血有肉的女性打造实际的衣橱,要“超越那种喧哗”。
更为亲民、人性化的建筑也是建筑设计这几十年来的发展趋势。“一座完全透明的建筑,”1977年,因与当时的伙伴Richord Roclers一同建造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而一举成名的Renzo Piano解释道,“一个乌托邦的反派博物馆。”他随后一系列驰名的博物馆建筑:从美国休斯敦的MeNl Collection(1987年)到瑞士的Beyeler Foundation(1997年),都坚持着这一原则。透明的空间将迎来更多的观众,打破了博物馆以往孤傲的形象。“我对透明性的执著通常会被误解为对于建筑‘空间的不灵敏,”他曾说道,‘按我们的行话。说你缺乏对空间的敏锐度是最卑鄙的辱骂……但我对空间的诠释不会让人有窒息的感觉,建筑空间就是一个小宇宙,一种内在的景观。”今年年初Piono完成了另一个地标性的美术馆项目——惠特尼艺术博物馆位于纽约下城的新址。“展览的区域从里面延伸到外面的露台。这样会创造城市与艺术空间之间的密切联系。”建筑中那些开阔的露台和大量运用玻璃墙面的设计细节则延续了内与外的一种交流。“一个博物馆是为公民建设的重要空间,所以它理应是透明的,易接近的。”
服装与建筑设计的另一个共同点也在于它们都是将二维的设计稿转变成三维的作品,因此都专注于空间的创造。(Piano与Mox Mara品牌合作,以惠特尼博物馆的结构为灵感打造的“Whitney”包,巧妙地体现了两个行业之间的交叠。)在时装界,日本设计师一向在这方面做得最为出色。传统的西方设计是以尽置减少身体与服饰之间的距离为目标,因此裁剪最佳的服饰永远是最修身的,然而上世纪80年代,第一批前卫的日本设计师的出现令这种关于空间的看法得以改观。以和服为出发点。他们的制衣方法往往是将面料直接包裹在人身上,靠身体(而不是剪裁)去创造立体的设计。西方人当时觉得那些看似无形的服饰没法儿展现女性身材的优美,但在日本人的审美中,衣服与身体之间多余的空间并非空虚,而是蕴含着某种灵气,他们称之为“间”(英文“Mo”)。‘我们日本人习惯于享受缺少的感受,(相比事物本身)更享受它的回忆。”设计师山本耀司回顾道。2006年,洛杉矶的LACMA艺术博物馆举办了“Skin+Bones(皮囊与骨骼)”——一个对比时装与建筑设计的展览,日本设计师的作品在当中则占了多数。
最近另一种跨界合作方式也越发普遍,那就是某位“Starchitect”(明星建筑师)会受邀为时装品牌打造独特的店铺设计,增强网络购物无法带来的购物体验。在中国两个显著的例子是去年Hermes的“Maison Hermes”在上海一栋别致的洋楼里开幕,以及今年Louis Vuitton在北京开设的中国区第二家“Moison”旗舰店。“Moison”这个词选得也别有深意,它在法语中是高级时装屋的尊称,同时也是“房子”或“家”的意思,寓意品牌将客人们带入一个如同家—样温暖的环境。12年前,瑞士建筑组合Herzoq&deMeuron(北京的鸟巢为其代表作之一)在东京南青山地区为Prada品牌设计了一个地标性的旗舰店,成为明星建筑师与时装品牌合作的一大里程碑。今年他们回到同一个地方,在街对面修建全新的Miu Miu旗舰店Jacques Herzoq表示,他们同样希望这家店铺“会抗拒时尚即时性的审美”。与Prodo透明的店面不同,Miu Miu店有着钢铁幕墙,环让你看到里面,就像一个你要去开启的盒子……(我们希望它)更像一个私人住宅,讲究的是小而私密。”
而在当今品牌与明星设计师合作的众多例子(如Valentino与David Chipperfield,Tod's与伊东礼雄)中,恐怕没有比21世纪最有名的建筑师Frank Gehry为最大的奢侈品集团LVMH在巴黎建造的Fondation Louis Vuitton艺术博物馆更有各了。去年博物馆的开幕同样是时装与建筑行业里的一大盛事。看似船帆般的外观合计,体现了Gehry以鱼为灵感、有波动线条的代表性建筑风格,而有趣的是,建筑师早期最先设计的鱼形建筑是1985年为意大利时装品牌GFT的展览而制造的一个木头鱼型雕塑,这足以体现他与时尚界的深厚渊源。本月在米兰即将开启的Fondazione Prada博物馆则是Prada女士与另一位明星建筑师Rem Koolhaas(北京央视大楼是他代表作之一)的合作,想必也会相当震撼。顯然,当下没有哪个行业比时装界更积极地与前卫建筑师们台作,这或许是因为时尚界过于在乎外表,但换种思路想想。由真正懂得品牌审美的建筑师打造的建筑会将品牌的设计精髓延伸到里面的空间,创造一种独特的内在景观。由此可见时装与建筑之间的交流不再停留在浮华的外在或夸张的轮廓上,而是共同推进着两个行业对于个人身份与环境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