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灵芝
走进五月,你就走进了峒河。一条流淌了千百年岁月与历史的河。
它从大龙洞瀑布中飞流而来,穿山越岭,曲行斗转,一路欢歌,忘情奔流。汇沅江入洞庭,奔大海而去。
峒河无大江大河之气势恢宏,亦不及桂林山水之悠长妩媚。它秉性温润,宁静淡雅。与土家苗寨浑然一体,形成了难得的野趣天成。美如水墨山水画卷,如庄子所云:“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
五月峒河,遇缠绵细雨,其美如佳人,深情而迷离。山雨霏霏,碧波微漾。轻烟薄雾,自河谷升腾,随风而舞,吻遍了田野,拂过了山村,飘散进炊烟袅袅的村庄。山是昂首挺胸,巍峨入云;水是灵动妩媚,波光粼粼。无论是在水之湄,或是在水之涘,均入山水有清音、欲辩已忘言之境。
五月多瓢泼之雨,一场疾风骤雨,千溪万壑,急急地奔流入河。峒河一改往日清秀袅娜之姿,变得丰满而野性十足。河水由碧绿而褐黄。由明澈而浑浊,由沉静而激荡。此时,天地为白,草木低头,唯有峒河渐成滔滔之势。峒河的野挑拨了峒河男人的猛:或急水行舟,或浪里搏击水中接木,又或是张网捕鱼岸边捞虾。
遇上连日暴雨,峒河壮如汪洋,滚滚洪流,一路肆虐,淹田没地,卷房袭路。乡人们在灾难面前全力自救,把苦难化为昂扬的姿态,静待峒河归于平静,重建家园。
五月峒河,闻棕香,祭屈原。峒河人家割艾蒿,挂菖蒲;喝雄黄,避五毒。包一提粽子,掬一河清水,唤一声“何在?何在?” 那个峨冠博带,捉铗长啸,风起九歌,仰天长问的三闾大夫似又溯水而来,离骚凄凉,天问悲怆。不老峒河在他的身边,低低饮泣,缓缓流淌。
五月峒河,龙舟竞渡。刘禹锡在《竞渡曲》中作序说“竞渡始于武陵,及今举楫而相和之”可见峒河人爱龙舟爱得久远,爱得痴迷。这在万人呵动的热情中奔涌而出的龙舟文化,从峒河人骨子里萌生,血管里燃烧。插秧上坎,杀鸡放炮拖龙船。各村的艄公、桡手齐聚峒河,紧锣密鼓苦练功。
峒河人家五月有两龙,五龙在潭溪,六龙在且己。逢赛事,峒河村寨各凑钱粮,青壮年由族长或威望高的长者带队,敲锣打鼓威风凛凛奔赛场而来。大陂流、小陂流、且己、下都、朱雀峒、河溪、洗溪十几只龙船汇聚潭溪。先是游潭,划头桡的人在龙头时而立筋斗,时而翻腰身;各色龙船在潭里时而顺流,时而逆流。如蛟龙闹海,各显威风。
峒河各村,罕见人影,潭溪两岸,人山人海。人们扶老携幼,摩肩接踵,早早而来。无论是烈日当空,抑或是暴雨倾盆,赛船的、看船的人人痴心不改,个个心无旁骛,翘首张望,只等赛龙舟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一声号令,龙舟赛始。顷刻间喧天锣鼓如春雷滚动,漫天水花似春雨飘洒。两色龙舟劈波斩浪,龙头高昂。领头人跪于舟头,舞动桡片,俯仰有度;桨手埋首划船,整齐有序;船中一人,紧鼓密锣,鼓舞士气,艄公稳立龙尾,全力掌舵。鼓起桨落,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河里龙舟你追我赶,岸上看客欢呼雀跃,“加油、加油”奋力为离弦之箭呐喊,尾随着龙舟在岸边奔跑。龙舟在冲刺,人群在沸腾。
冲到终点了,远远望去,一支船桡片高悬,鼓声铿锵。那是赢船的象征。岸上的人或喜极而泣,或扼腕叹息,或摇旗呐喊,或叫好称奇。正是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挣断腰。
峒河五龙实行循环赛,一村一色,群龙大战,峒河两岸热闹非凡。正如唐代诗人张建封《竞渡歌》描述的一样: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蜺晕。
暮色渐起,龙舟还在潭里游弋;小伙子还在回味姑娘们的美目流转、打情骂俏;老头老太还在双眼眯缝、低吟浅唱、山歌悠长;阿妈拖了女娃儿,男伢儿又说:“龙船不回,我也不回。”
五月峒河,听百鸟轻唱,嗅百味花香,观龙舟竞渡。其一草一木,一虫一鸟,山山水水,风云雨露,都是一首缱绻的词,一首昂扬的诗。是蓬勃生长,是众志成城,是奋发有为。
我迷醉在五月峒河的山魂水魄里。
(责任编辑 刘佳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