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山茶味长

鲍尔吉·原野

来到江西省铅山县之前，将此地读作铅（qian）山，以为遍地都是铅矿。到了这里才知此地读铅（yan）山，山川秀美，人文荟萃，是明末清初万里茶道的第一镇。

说万里茶道，不能不说河口镇。

河口镇是铅山县城所在地，北宋时称沙湾市，与景德镇、樟树镇、吴城镇并称江西四大名镇。这个镇当年的繁华盛景，可取民国的河口童谣为证：“一典当、二牌坊、三关卡、四庵堂、五祠堂、六秀才、七戏台、八钱庄、九条弄、十码头、十一桥、十二庙、十三街、十四馆……”

一个小小的古镇，旧时竟有十座码头、八个钱庄、十三条街路、十四处会馆，可见其兴隆非同寻常，商品经济十分发达。河口镇如此昌盛，与两件事相关，一是信江水域可以运输货物，所以有十处码头；二是出产中外闻名的河红茶。

河红茶即河口红茶。此茶发源于铅山县武夷山镇以桐木关为中心的篁村、西坑、中村等地，还有福建省武夷山市的三港、星村一带。后来茶种传到江西的修水县、浮梁县和安徽祁门县。江西先有“河红”，次有“宁红”，再有“浮红”（又称祁红），这是中国三大红茶。河红茶的原产地海拔千余米，在武夷山主峰黄冈山和第二高峰独竖尖之间，种植茶树已有近千年历史。据《铅山县志》记载，河口镇在明代宣德至正德年间（1426-1521年），已开始加工白水团茶、小龙凤团茶进贡朝廷，又有小种河红茶、玉绿、贡亳、花香等名茶行销市场。明清两代，河红茶的制作师傅遍布全国红茶产区，俄、英、印度的商人也来河口订购。英国王室的茶饮里，包括来自铅山县的上品河红茶。

故此，河口镇成为万里茶道的第一镇，盖因这里生产加工河红茶。讲到万里茶道，还要说一下铅山的地理位置。铅山位于江西省东北部，近武夷山北麓。这个县南临福建，北近皖浙。而河口镇贯通闽江水系、钱塘江水系、鄱阳湖水系，是水陆交通的枢纽。北宋时，铅山便以10万人采矿的规模享誉东南。明代中叶，河口又因造纸业成为江南五大手工业中心之一。清代诗人蒋土铨曾描写铅山“舟车驰百货，茶楮走群商。扰扰三更梦，嘻嘻一市狂”，其茶纸贸易日夜不息。据记载，信江沿岸的河口镇码头当年每日泊船数量可达一千艘以上，有的船到河口两三天不能靠岸装卸货物，要等候。故有“买不尽的汉口，装不完的河口”之说。

二百多年前，驻守恰克图的晋商常氏，发现俄国茶叶采购商特别中意武夷山的红茶。常氏携金南下，在福建崇安、江西铅山一带收购到武夷岩茶，雇脚夫担货，沿闽赣古道到河口镇。茶叶装船顺信江下鄱阳湖，出九江口，溯长江上抵武昌，入汉水至襄樊，进河南，转山西境内。再出张家口，抵归化城，越大青山深入草原，到库伦，最后抵达中俄边界的贸易城恰克图。历经关山的万里茶道，其第一镇即在铅山。

茶与茶道，只是铅山县的亮点之一。这里自唐代开始生产的连四纸早已闻名遐迩。至明代，河口连四纸与苏杭丝绸、景德镇瓷器并驾齐驱，全国各地在河口镇开设的纸庄即有一百多家。1175年，中国文化史上著名的“鹅湖之会”发生在铅山。

如今的鹅湖书院典雅苍翠，如诗如茶，向我们述说着铅山的往昔荣耀和今日丰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