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农民沉郁而浊重的生活行板

2015-05-30 01:42龙永干
创作与评论 2015年8期
关键词:喜儿朴素天堂

龙永干

邓宏顺的作品总能真诚地表现着湘西大地上普通人的生活与命运。按照时下的说法他是“接地气”,但他的接地气不是那种远离泥土后顾影自怜式的温馨回望,更不是那种置身事外式的所谓客观剖析,而是一种将自己整个身心化入大地的“真诚面对”,是将自我和乡民命运融为一处的“深情体贴”。从上个世纪的《奇爱》《啼血杜鹃》,到新世纪的《纸篾蓬莱》《乡村博士帽》《红魂灵》,从短篇到长篇,他无不是将乡村的泥土和着泪水与汗滴移到纸上,无不是以深沉的忧患与“同情之理解”表现着底层生命所经历的更生与蜕变、苦乐与忧戚。近期他又为湘西这块热土捧出了他多年积累的长篇小说《天堂内外》(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与其他作品相比,《天堂内外》不仅有着其一贯的真诚与直切,而且关注目光更为严峻,审美内涵更为深沉,艺术表现也更为自由。可以说,整个作品以其特有的真诚与忧患奏出了一曲朴素单纯而又沉郁浊重的生活行板……

邓宏顺不是乡村温馨宁谧牧歌情调的沉湎者,也不是农民思想弊病与精神痼疾的批判者,而是直面农村生活矛盾与农民命运困境的表现者与忧思者。这是《奇爱》《雄性》《金秋是个梦》《纸篾蓬莱》《啼血杜鹃》中的价值取向,也是《天堂内外》审美表现的基本立场。但与以往作品聚焦具体问题不同,《天堂内外》是在展现农民生活演变轨迹的基础上,对当下农村生活的重重矛盾与多样问题全面而深刻的揭示,是为当代农民朴素的生活念想及这种念想无法实现的悲苦而写出的啼血文字。

《天堂内外》近四十万字,由卷序、卷一、卷二、卷三四个部分组成,以宏大结构和开阔时空展开了湘西洪河农村近百年的生活画卷。作品囊括了解放斗争、土地改革、集体化路线、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新世纪市场经济大潮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但作品主旨不在回溯历史,而是在于敞开当下。于是,他以改革开放为界标,将这近百年的历史分为前后两个阶段比照展开。“卷序”高度浓缩地表现了中国农村从民国到改革开放的历史演进,而在随后的三卷中,则是以详尽的笔墨全面地表现了21世纪以来农村生活丛生的矛盾与农民命运的黯淡。这里有农村发展与蜕变过程中出现的土地抛荒、儿童留守、道德滑坡、市场无序、摊派索要、司法不公、民主缺失、价值混乱等问题,但这一切最终都一股脑地压到了农民本就沉重愁苦的肩头心上,一股脑地堵在了他们本来就曲折逼仄的命运之路上。无论是坚守土地与朴素生活信念的虎子、四喜儿、解放、大和,还是离开土地想进入城市去寻求希望的超美、茶花、秋兰,都无法实现自我的生活念想,都无法摆脱悲剧命运阴霾的笼罩。

在虎子、四喜儿老一代农民的意识中,温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生活,而土地则是这种念想实现的依托与根基。新中国的成立,让虎子和四喜儿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土地,也让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虽然紧接而来的是各种左倾路线带来的巨大灾难,但改革开放分田到户又让他们重新获得了自己的土地,“天堂”的梦想再次在他们满是沧桑的心中萌蘖。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特别是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农村社会生活与农民观念心理正发生着巨大的蜕变。虎子的子辈们与土地的关系出现了多样的形态,但解放与大和依然是坚守土地的地道农民,安于且乐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无序与混乱的市场,各种腐朽与异化的力量,却一次次让他们的朴素信念,辛苦劳作饱受不公与不幸。市场经济的无序,让他们种的烟叶变为了一捆捆极为低廉的稻草;“洪河农民的日子是结在稻草上的梦”,但黑心肠的种子站贩卖的假种,残酷地打碎了这个至为朴素的梦;在陶金乡长的帮助下,他们种起了早熟高产蔬菜,但短视的基层政府为了捞取部门利益设卡阻拦拉货的车辆,让蔬菜沤烂在了地头;四喜儿拉着自家的木材到市场上去卖,不仅木材被没收,而且还被工作人员非法拘禁;老实巴交的大和去煤矿干最苦最累的挖煤活,但毫无安全生产保障的煤矿最终夺去了他的生命……如果说改革开放前,农村困难生活的渊薮是左倾政治路线及基层管理者的横行无忌的话,那么造成当下农民生活的苦难与不幸的则是随市场经济大潮而泛起的“沉渣”、复发的“痼疾”、新生的“异化”……是假借市场经济大潮而疯狂捞取自我私利的林三、无视农民利益而瞎胡乱搞土政策的张书记,是知法犯法信口雌黄的各级管理人员,是为牟取暴利非法开采国家资源的煤矿老板,是利用政策攫取利益的工程老板……这些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弄潮儿”“聪明人”、在悄无声息中剥削与榨取了农民的血汗与财富,成为了农民命运的障壁与阻力,更是酿成上述农民种种悲剧的罪恶“黑手”,是他们的功利自私、巧取豪夺伤害了朴素的道德良知,也是他们残酷地破坏了农民在土地上建构“天堂”的念想!

坚守土地者的命运是如此不幸与苦痛,离开土地进城去追逐生活梦想同样是蹇劣而悲辛。在卷序之末与卷一开篇,作品都设置了一个进城与留守的冲突。前者发生在文革与虎子之间,后者则是发生在超美与解放之间。表面看来,这是新老农民在价值取向与生活方式上的代际矛盾,但从其本质来看,两者并无冲突。一者是以土地为根基去建构自己的理想生活,一者是拒绝农村生活的贫穷与简陋后而向往更为富足多彩的城市。留守土地、进城寻梦,对于更为富足与美好生活的念想是一致的。留守土地,是对土地的真诚信赖;选择进城,是对土地之外世界的憧憬和向往。但超美进城后,并没有取得自己想要的财富,反而让他失去了作为丈夫的最为基本的权益与尊严;秋兰进城后得了绝症而殒命,生命换来的只是两张数目小得可怜的存折;茶花进城后,虽然吃苦负重,但最终只落得个被人拐卖、遭人强奸、双腿残废的悲惨命运;桂菊、桂兰同样不幸,不仅生活的重负过早地压在了她们的肩头,而且吸毒卖淫等更是将其青春与生命蚀空毁坏;即使像大兰大学毕业,凭借着知识想融入城市,但最终却悲惨地死于酒店之中……与他们相比,文革因是黑头村长的孽种,似乎天生的带有不安分的因子,但他过着的也是一种良心不安、朝不保夕的非常态生活……如果说在乡村之时,富裕斑斓的城市是“天堂”的话,那么进入城市之后,他们所见到的城市却是他们生命中的“梦魇”。因自身条件的局限,也因城市生活的黑暗与腐朽力量的存在,他们虽然付出了远比他人沉重的代价,但同样被阻隔在了“天堂”的门外!

留守土地,进城寻梦,是当下农民生活最为平常不过的生存方式;农民生活也不过是时代壮曲中的再普通不过的音符。但邓宏顺却始终以凝重的目光关注着他们生活的悲辛与命运的不幸,悲怀于他们承载的种种超荷苦难……这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传统忧患精神的再现,是贴近底层、关注民生的现代人文精神的体现,是对于经济大潮汹涌中“消磨于极平常的,或者简直近乎没有事情的悲剧者”①的深刻而敏锐的艺术观照,更是融入土地与贴心农民时唱出的沉郁而凝重的悲曲……

农村生活与农民命运是新文学的基本内容,农民形象的塑造更是新文学的重要价值取向。从闰土、阿Q到立秋、王贵,从小二黑、李有才到朱老忠、盛佑亭,从才才、隋见素到白嘉轩、福贵,新文学以来的农村小说为文学形象长廊提供了一系列农民典型。《天堂内外》在直面农村生活与农民命运的困境时,也为读者提供了一个个性情不一、心态各异的农民形象。可以说,整个作品不仅成功塑造了诸多的农民形象,更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多样丰富的农民形象谱系。

《天堂内外》围绕湘西山地一个叫做洪河的小村,反映了近百年以来的中国农村生活图卷,但作者详尽叙写的是21世纪初中国农村农民生活的种种念想与艰辛。在这种表现中,作品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较为完整的三代农民形象谱系。虎子、四喜儿为第一代农民,解放、大和、超美、文革为第二代农民,桂菊、桂兰、大兰、二兰等则是第三代农民。在这里,虎子、四喜儿的遭际是中国传统农民命运的缩影,他们与土地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关联。土地,是他们生活梦想的依托、甚至是生命的全部,勤劳善良、本分知足、朴素忠厚是他们永不褪色的本性,无论时代怎样变化,也不管经济大潮如何汹涌,他们总能坚守着土地,坚守着自己朴素的生活信念。第二代农民有了新的变化,解放与大和如同父母一样,坚守着土地,也坚守着朴素的品质与信念。但超美与文革则已经发生了蜕变,他们不满足于土地上微薄的希望,也不安于贫穷与简陋,这无疑是时代语境中正常的表现。在不幸的遭际中,他们身上传统农民的朴素与单纯、忠厚与勤劳的美质日渐褪去,变得游手好闲、复杂阴郁、自私卑劣。但他们依然有着与土地割舍不断的关联,有着传统农民善良单纯、坚忍执著的品质。茶花坚贞不屈,超美秉性不变,即使文革为虎作伥、唯利是图,但提醒秋兰、探望桂兰,对于洪河父老乡亲充满着愧疚与担心,良心也是未曾完全泯灭。作为第三代农民的桂兰、桂菊、大兰、二兰、三兰等,离开土地进入城市,似乎成了他们人生最为基本的选择。桂菊、桂兰进入城市后吸毒、卖淫,大兰大学毕业返回农村,满心的委屈与哀怨……在他们那里,他们已经无法体会到祖辈们对土地那种深沉而朴素的爱,也无法获得祖辈那种将土地视为依托与港湾的生命体验。人与土地关联正在淡漠,土地正成为新生代农民努力摆脱的遥远而淡漠的背景。这或许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隐藏在形象背后的叙述者,却对这种状况表现出了淡而实浓、隐而绵长的忧心与惆怅……

在这一形象谱系中,最为鲜明,也最为感人的形象当属四喜儿。在她身上,有着如大地一般的母性特征,有着如大地一样宽广的胸怀。她如大地一样地承载着多样的苦难与不幸,更如大地一样守望着遥远而朦胧的希望……她出身风尘,却勇敢地跃入虎子怀中,热烈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她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不仅奇迹般地孕育出新的生命,而且用无我的牺牲守护着自己的家人。为了度过苦难的生活,她敢于抛弃道德观念的束缚,用身体为丈夫和儿子换回救命的口粮。年过花甲,她依然胼手胝足、辛苦劳作。虽屡遭挫折,但并不死板,能宽容地面对儿孙们的进城,能理解进城卖淫的女人。她心思活泛,敢于种植高产蔬菜,变卖木材以应燃眉之急,但始终是勤俭持家、善良为本,永葆着朴素的道德与良知。在超美、秋兰进城打工时,她承担起照顾孙子、耕种土地的重任。辛勤劳动血本无归、老年丧子悲苦欲绝、体衰眼瞎心身枯槁,但她依然用绵薄老弱的双肩与不屈的精神,为孙女学费生活而奔走呼号,为后辈的前途与希望竭尽全力。孤雏老弱相依为命,病残困苦相濡以沫。她身上有一种大地母亲般质朴而单纯却感人至深的真情,她身上有一种超越所有苦难的坚毅精神,更有一种安抚所有不幸消融所有伤痛的博大情怀……“她像一头拉犁的牛”,拖着命运的重轭缓缓向前;她是“一艘被压得沉沉的母船”,在湾多礁险的人生河道上逆流而上……她是中国农民几千年沉重命运的缩影,更是大地之母沉浊浑厚朴实而博大的化身……

四喜儿勤劳善良、朴素刚强、仁厚坚毅,但她不是《祝福》中的祥林嫂,也不是《春桃》中的春桃,她饱尝着人间的不幸与悲惨,但对生活依然抱有着不灭的渴念;她遭遇了超乎常人的辛酸与痛苦,但却并不一味地忍耐,而是有着坚韧的生命意志,也有着朴素民间公义的吁求。无论遇到什么苦难与不幸,她总相信辛勤劳动是最为根本的保障,总相信宽厚富有的洪河土地是她坚实的依托。在她身上真正宝贵的东西,不是虚空的政治理想,也不是所谓的传统道德,更不是甚嚣尘上的知识理性,而是源自底层生活至为朴素的生活信念,是与生活苦难不幸同一性存在的平凡意志:苦难也好,不幸也好,“洪河的日子就像洪河的水总是向前的”。正是这样一种朴素的生活信念,也正是这样一种平凡的生命意志,让她获得了抗衡苦难与不公的精神支撑,让她获得了顽强地生活下去的生命意志,让她相信人世间有着最为朴素的的正义与公理。在对苦难的承担与忍受上,她与《活着》中的福贵,《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许三观有着内在的一致,但与福贵、许三观的一味隐忍不同,她有着朴素的抗争精神。当烟叶贱如废纸时,她会决绝地将其烧光以示抗争;当种子站昧着良心让她失收时,她会愤然前去讨个公道;当木材站扣押她自家的木材时,她会拼力反抗忿而咬人;当大和出事后,她会拒绝领取抚恤金来抗议世道的不公;当大兰死因不明时,她会千里上访,求得公道……或许她忍辱含垢、或许她粗糙简单,但这些是底层苦难者唯一可以选择的方式与立场,这是“人类原始生命力紧紧拥抱生活本身的过程”②,是与大地血脉相通且元气充沛的民间精神的根柢,更是人类生生不息浑厚博大绵延不竭的生命源泉……

作为生于湘西、长于湘西的乡土作家,邓宏顺是如此深爱着湘西这块土地;作为幼年失怙、饱尝人间冷暖的大地之子,邓宏顺是如此深味着农家的冷暖与艰辛。也正因如此,他的作品中难有悠远明丽的牧歌情调,也少有世外桃源的超然意趣。他总是以严峻的眼光关注着乡村生活中的种种问题,发掘出日常事件中的深藏的矛盾。自然朴素、真诚厚实成了他作品的主调,现实主义也成了他最为基本的创作方法。

《天堂内外》是农民命运的浊重之歌,也是现实主义创作的典范。作者将先前在《金秋是个梦》《纸篾蓬莱》《雄性》《红魂灵》等作品中所积累的生活认识与审美体验重新纳入到这个作品之中,以更为深浓的忧患情怀、更为开阔的表现视阈和更为成熟的艺术才情进行了新的创造,不仅格局阔大、意蕴丰赡,而且沉郁苍凉,气象深闳。但原汁原味的农村生活,无疑是其最为基本也最为根本的内容。打开作品,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有着种烟、插秧、割稻、拾粪等劳动场景,有着杀猪、赶鸡、盖房等日常生活细节,有着来自儿时记忆深处的打铁歌、过年歌等儿歌童谣,有着人物交谈对骂时令人亲切的方言土语,更有着农民心理与精神蜕变的精神脉相与心理图景……

现实主义的精神在作品中不仅表现为乡土生活的再现,更是对农村社会演进过程中问题与矛盾的客观直面。《天堂内外》中不仅有着对农村社会生活与重大事件的写实,而且有着透过盛世喧嚣声浪见到农村既有痼疾与新生弊病的清醒;不仅有着真诚再现农民处境不公命运不幸的勇气,也有着为农村前途黯淡与民生不安唱出复杂悲愤心曲的真诚。正是这种现实主义的精神,作品才会细致入微地表现四喜儿、虎子、大和这样朴素善良、勤劳本分的底层劳动者的辛酸与苦难;才会痛心桂菊、桂兰、秋兰、茶花等农村女孩所遭受的困苦与不幸;才会改变先前在《奇爱》《纸篾蓬莱》《红魂灵》中“怨而不怒”“主文而谲谏”的诗教局限;才会严峻地敞开生活中政治的、司法的、经济的、道德的种种弊病与黑暗,才会将“心灵的历史和社会的历史交织在一起”{3}……也正因如此,《天堂内外》呈现出先前作品所未有的沉郁悲凉、雄浑厚重的史诗气象。

《天堂内外》是严峻深沉的,却常有细腻入微之处;它是雄浑朴素的,却兼具清新隽逸之美。许多细节的叙写,不仅强化了作品现实主义的取向,更有着非同一般的审美表现力和感染力。作品中述及因茶花外出打工大和春忙时写道:“今年要做的稻田比去年多,茶花外出打工,大和忙得不行,晚上躺下来一想,那么多事情等着要做,老感到脚板底下火灼!”“脚板底下火灼”真可谓会心文字,既写出了大和的紧张心理,也写出了大和勤劳的本性,更写出了农民对土地的那种朴素而淳真的热络与欢悦。当两只花颈鸟飞落到屋后木材上而让四喜儿想到变卖木材时,她会抓出雪白的米粒感谢鸟儿。而鸟儿不应而高飞时,“四阿婆觉得仿佛是一个帮她做了好事的人不在她家里吃一顿饭一样,她有了些歉疚”。这一细节也可谓神来之笔。她不仅写出了四阿婆那种善良与温厚的本性,更在细微处表现出历经沧桑后的她,对于苍生万物醇厚与朴素的感念与爱意。作品中不但处处有着这种富于质感、会心农民性情心理的细节,更有着描绘山乡风景与风情的优美笔触。可以说,作者一旦写到农村的山野河流、稻子花木时,笔端总是那样的充满温情与诗意;一旦写到耕地插秧、种菜割禾等劳作时,文字总是那样浸润着愉悦与欢欣。春日里,“春菠萝是催春的,它一叫,洪河大地上的青草和胡葱就顶着一头露珠飞快地往上长,一天比一天嫩绿。屋门口的桃花一枝比一枝红大。竹林里的笋子也一天比一天高起来……”秋阳下,“洪河人都在忙碌,晒楼上、屋门口、河滩上,到处都晒满了红的辣椒、黄的苞谷、白的红薯……此时的洪河两岸被秋收涂上的色彩悦目而丰富”这种色彩斑斓的画面,诗意葱茏的文字,不时在文本中出现。它们不仅应自然时序而出,更与人物心情和命运融为一体,成为了《天堂内外》的重要内容,让整个作品在凝重时不乏灵动,深沉时不失优美。

再有,作品虽以现实主义为主调,但却并不墨守成规,而是以开放的眼光积极吸取象征主义与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天堂内外”的命名,村口的樟树,四喜儿那本时隐时现的《房事秘辛》、大和死后虎子在家门口点香烧纸所感受到的如“洪水一样从煤矿方向卷过来”的大风,虎子在梦境中遇见了进城后与樟树展开的对话,虎子病重时“大兰头上有老虎”的谶语式的大叫……或有着象征色彩,或有魔幻意味。这些内容是对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教条的打破,更是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丰富与发展,它不仅让作品在表现生活时有着更为丰富多样的手段,更表明邓宏顺的创作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获得了新的进展和突破……

注释:

{1}鲁迅:《几乎无事的悲剧》,《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71页。

{2}陈思和:《民间的浮沉》,《上海文学》1994年第1期。

{3}巴尔扎克:《给韩斯卡夫人的信》,《巴尔扎克论文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527页。

(作者单位:湖南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

责任编辑 陈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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