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军打出平津最壮烈战斗

2015-05-30 10:48黄晓霓
大学生 2015年9期
关键词:南苑刺刀冲锋

黄晓霓

我喜欢读史书,也喜欢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寻找历史的沧桑。

一天偶然看到路牌“佟麟阁路”,这名字背后有怎样的历史呢?

拿起手机网上一搜,了解到这是为了纪念在南苑保卫战中惨烈牺牲的佟麟阁将军,

资料中介绍说还有一条“赵登禹路”,同样是为了纪念在此次战斗中牺牲的赵登禹将军。

阅读中突然有一段内容震惊了我:居然有1500余名青年学生参加了南苑保卫战,近千名在战斗中牺牲!

这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呀,在那个年代青年知识分子是很少的,竟然一次战斗就牺牲了这么多!

我突然渴望多了解这些学生军,他们是怎么组建的?如何战斗的?

回到学校后,整整一天我埋头于学校图书馆查阅,

可是几乎把整个图书馆翻遍,也只找到《佟麟阁全传》

和《丰台文史资料选编·第7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专辑》中有对这场战斗、这些学生军的叙述。

谢远保撰写的《佟麟阁全传》记录了佟麟阁将军的一生,其中第26章“南苑保卫战 将军殉国难”记载了“南苑保卫战”过程;由北京市丰台区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写的《丰台文史资料选编·第7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专辑》中,收录了荣相颐的《回忆南苑保卫战》一文,其中回忆了作者成为青年学生兵的经过及“南苑保卫战”的过程。“七七事变”时,荣相颐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南苑军事训练团学员兵,是“南苑保卫战”中幸存的青年学生之一,后考入黄埔军校十四期一总队,解放后曾任解放军后勤学院军事教研室教员。

我觉得这两个资料的叙述还是不解渴,怎么能更详细了解这段历史?我突然想起我的两位老师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党史系的何虎生、杨德山教授,他们都曾在课堂上讲解过南苑保卫战。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先后拜访了两位教授,他们感动于我探究历史的精神,都拿出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与我分享。

加上我又看到的一些材料,我脑海中终于有了南苑保卫战及青年学生军的比较清晰的画面,我就来讲讲这段历史。

南苑是战场

“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开始,日军频繁地从日本国内和中国东北地区调至平津。但守卫平津地区的最高指挥官、第29军军长宋哲元对当时的局势未有清醒的认识,对日军仍抱“和解”的幻想,并未积极备战。

日军很快部署完毕,7月26日,日军已经决定全面发起总攻,进攻的主要目标就是拥有300万人口的北平城。日军此时已经从东北西三面合围北平,只有南面由于29军在卢沟桥和宛平城的坚决防守,尚且没有搞定。日军选择绕过卢沟桥和宛平,把战役重心放在南苑,突破的主攻方向是南苑西南角,这里由29军军事训练团的学生兵1500余人防御。

学生军的来历

日军向南苑发起进攻时,29军在南苑的整个守军并不多,由三十七师一部、佟麟阁副军长率领的29军军部机关人员及军官教导团、特务旅孙玉田部两个团、骑九师郑大章部的一个骑兵团和热血学生组成的军事训练团组成,约5000余人。

“军事训练团”是怎么来的呢?

“七七事变”前,日本势力已进入华北,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很多青年人义愤填膺,他们要参军报国,赶走日本强盗!1936年初,29军应社会的要求,办了一届大学生训练班,训练班的成员都是北平各大学的学生。当时大学生是很少的,上过中学的已经算是知识分子,大学生就属于高级知识分子。1936年底,大学生训练班结业,接着又举办了新一届训练班,这次吸收了大量中学生(初中生为多数),名字叫做军事训练团。

29军在北平、天津、保定城里贴出布告:为了培养初级军官,特招收有志从军的青年。要求18岁以上,初中毕业学历。报名后要经过体检和文化考试,通过以后正式加入训练团。学制两年半,完全军事化管理,吃住全部由29军负责,每个月还给3块银元的津贴。毕业以后即加入29军基层军官行列,授予准尉军衔。

青年学生报名很踊跃,这一届军事训练团共招收了1500余人,全部安排在南苑受训,预计是1939年中旬毕业。在1937年7月这场战斗中,这些年轻人才进入训练团半年时间,刚刚完成新兵入伍训练。

宋哲元亲自担任军事训练团团长,聘张寿龄为教育长。当时的训练还是相当严格的,完全是军事化管理。每天的训练都非常紧张,课程排得非常满。军事课第一年主要是操典、筑城教范、野外勤务令。训练中,由于严格,旅长何基沣被学生兵们背地里叫“何阎王”,张自忠被学生兵们称为“张扒皮”。训练时,学生兵们想去厕所,先得报名班长,班长说:“去吧!”学员一溜儿小跑,先跑到单杠区,至少拔3个杠子,再来个腰部回转,然后才能上厕所。

军训团文化课老师聘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教国文、数学、物理、化学、外国语(英、日语)。

中国共产党秘密在这个军训团里成立了组织,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海军学院院长的朱军当时任军训团第三大队大队副。当时军训团里的党员有六名,建立了党支部,朱军任支部书记。军训团一大队队长李克昌是党的外围组织“武委会”成员。

朱军在回忆军训团经历时说: “训练下来,团里还流行着一段顺口溜,‘白变黑,胖变瘦,手能提,肩能扛,腰不酸,腿不软,粗茶淡饭吃得香,准备和鬼子算总账。”党组织在训练团积极宣传抗日,朱军编了一个话剧,名字叫《高粱米香》,以日本侵占东三省为背景,兄弟二人逃到关内,以做木工活为生,当吃到高粱米饭时,想起家乡被日本蹂躏,内心悲愤,要打回老家去。

由于规划的学制是2年半,所以这批学生兵没有像普通新兵那样搞速成训练,军事训练中并没有实际作战的训练。随着局势急剧恶化,军事训练团急忙组织了少量的刺杀、射击训练以及修筑工事和急救训练。“七七事变”后,29军紧急从南苑的库房中拿出军火武装了这批学生。所谓军火也不过是每人一支步枪、一袋子弹(几十发)、四个手榴弹、一把大刀(有的是刺刀)而已。

学生们的战斗热情很高,宋哲元本来觉得他们没有实战经验,准备让他们转移到后方。但学生们根本不愿意撤,他们推选代表,再三向宋哲元、佟麟阁请求留在南苑战斗。宋哲元他们见学生们很坚决,也就只得同意了,但仍然没有准备安排他们一线作战,而是驻扎在兵营内继续训练。

情报错了?

南苑防御阵地有正面的南边和东边、西面和西南角,南苑西南角由学生训练团负责。佟麟阁分析,日军不太可能从西南方向进攻,所以让学生们去防守这个地域,也是从保护学生们的角度出发。但汉奸潘毓桂把南苑全部军事部署告诉了日军。日军决定就从实力最弱的学生兵防御的西南角阵地入手,以此处作为主攻方向。

当时正是北方的盛夏,南苑附近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高粱地。战前南苑守军砍倒了围墙附近一部分高粱,主要为扫清射界,但做得并不完全。

清理出来的区域多的不过400米,少的只有十几米。27日下午,居然有几个日军骑兵冲入南苑附近侦查,甚至一直冲到围墙附近。学生兵立即开枪射击,乱枪之下打死两三个骑兵,学生们为此欢声雷动。荣相颐在其《回忆南苑保卫战》一文中回忆道:在战斗中,军事训练团的青年学生们负责防守南围墙外南小街一段阵地,为了防止敌人利用青纱帐掩蔽偷袭,阵地南侧外围约三百米的青纱帐被学兵团清除。中午时分,学兵团八中队二班副班长奉命率领我与褚云朴、李秀堂、畅荣森几名学兵到阵地前玉米地里搜索警戒。正当我们搜索前进时,大约数十名日军骑兵窜到我方阵地前,我方发现后立即开枪射击,顿时枪声大作,从我方阵地射出的子弹和敌方射出的子弹在空中交叉飞过,枪林弹雨中,我们在副班长率领下,迅速卧倒,向面前的敌骑兵猛烈还击。日寇丢下几具尸体,狼狈逃窜。枪声停息后,我们回到阵地上,学兵们兴高采烈,畅荣森同学挥舞着大刀,义愤地说:“还得让敌人尝尝我们大刀的滋味,怒恨饥餐敌寇肉,笑谈渴饮鬼子血。”

28日,战斗打响,日军先是飞机大炮猛轰,炮火非常猛烈,学生兵防御阵地短时间内就被摧毁大半,在他们惊魂未定的时候,日本步兵已经从高粱地里冲了过来。学生兵还是非常顽强的,其实作为第一次参战的新兵,他们在日军飞机轰炸和炮击的时候非常害怕。在日军炸弹和炮弹的打击下,学生兵也有了一些伤亡。一些人被炸断手脚,血流满地。一些年纪很小的学生兵目睹这样的惨状,吓得手足无措,全身发抖。但吓归吓,怕归怕。在面目狰狞的日军冲锋上来的时候,学生兵们顿时恢复了勇气。他们冒着日军猛烈的炮火,纷纷在战壕中直起身子,对日军冲锋部队拼命射击。

大部分学生兵都是第一次开枪射击,所以枪法并不佳,很多子弹都打到天上去了。不过由于学生兵们非常勇敢,他们的阻击相当顽强,阻挡了日军进攻的势头。

日军以坦克掩护连续冲锋2次,居然都被学生兵击退。日军坦克装甲车的装甲都很薄弱,没有步兵的掩护,它们也不敢冲到学生兵的身边,只能在较远处开枪开炮。一些冲在前面的日军士兵纷纷中弹倒地,余下纷纷后撤到高粱地,以它们作为掩护准备继续冲锋。

日军又发起第三次冲锋。此时的大部分学生兵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他们除了国仇家恨以外,更目睹身边战友的牺牲,个个眼中喷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宁作战死鬼,不为亡国奴!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虽然被日军火力完全压制,但学生兵们仍然奋力还击。从他们的战壕中射出的顽强子弹,将日军第三次冲锋打垮,冲锋的日军狼狈不堪地再次退往高粱地。

一些日军士兵议论纷纷:“不是说29军的学生兵都是娃娃吗,也没受过正规训练,怎么这么顽强?是不是情报出错了!”

但此时南苑已经守不下去了!日军除了主攻学生兵的阵地以外,也从其他各处进攻。日军炮火猛烈,南苑营区的防御阵地大部分被毁,29军已伤亡了1000多人,更重要的通讯被切断,指挥陷入混乱。

日军也付出了大代价,在南苑战斗中,日军随军的战地记者冈部孙四郎被击毙。冈部孙四郎是日本《朝日新闻》社著名记者,能摄影也能写文章。南苑战斗前不久,他还写过一篇战地新闻稿《敌弹,在勇士们的头顶爆炸》。他说:“敌人的伤亡很大,但是战斗精神依然旺盛,有的机枪手被打倒几次,依然站起来射击。”还说:“我们的伤亡也在不断上升,我的身边,已有40人高贵地战死。”这段话,虽然是为日军侵华唱赞歌,但也说明了中国军队抵抗日军进犯的英勇顽强。

平津最壮烈的战斗

此时在北平的宋哲元得知南苑情况危急,他知道南苑没有坚固工事,又没有适合防御的地形,守不住,就下达了全军总撤退的命令。在各部刚开始撤退的时候,日军也在重新部署。

日军第20师团师团长川岸文三郎知道几个小时的进攻都没有成功,随即亲自赶赴南苑附近指挥。由此日军孤注一掷,做了最后一次冲锋,集中了所有可以使用的兵力。

这次冲锋是最猛烈的,根据当年学生兵回忆,最前面是日军的坦克,坦克后面就是黑压压的日军冲锋部队,稍远处则是日军重机枪和步兵炮的掩护部队。

此时学生兵伤亡不轻,残余的火力已经挡不住日军的全面冲锋。眼见日军冲入阵地前,学生兵的教官们立即下令上刺刀,举大刀,准备肉搏战。此时佟麟阁已经下达了撤退令,二线的学生兵已经撤走,但一线学生兵和日军胶着撤不下来。

佟麟阁没有办法,亲自拿着手枪率领最有战斗力的军官教导团侧击进攻的日军,试图将学生兵接应下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此时日军已经冲入学生兵阵地前。学生兵们勇敢地挥舞大刀和刺刀跃出战壕迎击日军,由此双方开始了激烈的肉搏战。

这场肉搏战,可以说是平津一线战斗中最为壮烈的战斗。

双方实力明显是一边倒,但实力被压倒的一方临死不屈,几个人拼一个人,拼死一个算一个。就刺杀技术和心里上,显然日军比仅仅练过几天的学生兵强大太多。而装备上,日军30式刺刀加上38式步枪长达1.65米,比学生兵手中的毛瑟步枪加刺刀普遍长出10到20厘米,比他们的1米长的大刀更是长过半米。

肉搏战开始了。当时学生兵和日军激烈拼杀,到处都是刀枪互砍声音,无比惨烈!肉搏战几分钟后,情势就一边倒了,仅受过十几天刺杀训练的学生兵完全不是日军对手。

实战中,一个日军士兵左突右刺,往往能对付三四个学生兵。学生们由于没有受过刺杀训练,刺刀一刀刺过去刀尖乱晃,就算刺到日军也不会造成致命伤。而且这些学生也多不是重体力劳动者,入伍刚刚半年,训练不够,臂力体力也都不足。拼刺期间,偶尔两把刺刀一碰,学生兵的刺刀就脱手飞了。

短时间内,学生兵就有上百人被日军刺中倒地,鲜血洒满了南苑的土地。虽然如此之不利,甚至几乎相当于单方面的屠杀,但让日军士兵惊叹的是,学生兵们战斗意志非常顽强,他们虽然接二连三被日军刺倒,三四个打一个也不是对手,但余下的就是不退,仍然奋力刺杀。

有的学生兵被日军刺中要害以后,却用双手抓住刺入身体的刺刀刀刃,不让日军将刺刀拔出。旁边的战友将这个日军刺死后,发现这个学生兵早已经死了,临死手中还仅仅抓着日军的刺刀,刺刀的刀身还在他的体内。还有一些学生兵被日军刺中倒地,口喷鲜血,却还拼命向日军身边爬去,奋力和日军厮打,试图抱住日军的双腿,让战友们将其杀死。

日军指挥官一木清直在“七七事变”爆发一周年之际接受日本《朝日新闻》采访的时候,对参加南苑战争的中国青年学生兵表示极大的钦佩,他说:(他们)面对面的死战也不肯退却,甚至负伤几次依然冲上来拼杀。

就在这个关头,佟麟阁率领的军官教导团奋力杀入日军侧翼。日军侧面受敌,冲锋部队顿时不敢继续突进,只得再次向后撤去。由此学生兵们终于找到机会,迅速撤退!

大红门之殇

不幸的是,中国守军的撤退路线,又被汉奸潘毓桂以“最快的速度”向日军出卖。因此,28号下午四点,当南苑守军撤退到大红门一带时,落入了日军的伏击圈。日军以机关枪、迫击炮等武器猛烈射击,中国军队遭到重创,伤亡比在南苑保卫战中还多,佟麟阁赵登禹将军也在此壮烈殉国。军事训练团活着回到北平的,仅仅剩有五六百人。

近千名青年学生战死在南苑这块土地上,牺牲的他们,没有多少留下姓名。

风云恶,陆将沉,狂澜挽转在军人。

扶正气,励精神,诚真正平树本根。

锻炼身体,涵养学问,胸中热血,掌中利刃,同心同德,报国雪恨,复兴民族,振国魂!

这是当年军事训练团教育长张寿龄为军事训练团的青年学生写下的战歌,当年,一千多名学生唱着这首歌,冲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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