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四点，与自己相谈甚欢

meiya

一天中最微妙的时刻

现在是午后三点半，我在市中心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里，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动，音响里，干净、清新的女声唱道：“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忽然，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降临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如一只蝴蝶般自由自在。

从事自由职业快两年了，我知道自己的选择跟绝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当人家穿着正装乘坐地铁去上班时，我穿着睡衣待在家中茫然无措。最初几个月里，我常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焦虑，内心惶恐不安。幸运的是，我没有因选择自由职业而受到来自父母的压力。那时候，男友也刚辞职不久，他并不在意我是自由职业者还是上班族。所以，我的焦虑不安只与自己的内心有关，只与自己的自由有关。

就像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中所说的那样，人的天性是逃避自由，人们在更自由的时候会变得焦虑和无所适从，会甘心交出自己的自由。自由需要勇气，自由通过个人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这一形式，呈现在每个人的生活中。简言之，自由选择的前提是有足够的勇气为选择负责。所以，我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人是习惯性的动物，度过了最初的焦虑不安的几个月后，我很好地适应了这份自由带来的焦虑，并且在这种焦虑中获得了某种自我管理和自得其乐的本领。我通常在早上七八点钟醒来，然后开始工作，忙到午饭时间。吃过午饭，我继续工作到下午三点，便停下来休息。午后三四点是一天中最微妙的时刻，带着对明天的期待，也带着疲惫与寂寞。

很多个午后三四点，我和朋友们在餐厅喝下午茶，这些朋友中有女人，也有男人。女人们相互陪伴，吃着东西，东拉西扯地闲聊一番，以这样的方式快乐地度过午后三四点。更多的午后三四点，我一个人度过。

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刻

一个人的午后三四点，我会做些什么呢？

也许最多的时候是看书吧，有些写书评的工作要完成，可是我往往会扔下这些书，随意去翻看另外的书。有时，我在图书馆度过午后三四点，等着自己要的书从那些又高又弯曲的传送带上传来，等着工作人员大声喊自己的名字，就像等待情人的呼唤，然后带着一包沉甸甸的书和一颗充实的心回家。

天气适宜时，我会一个人在外面散步，有时是在街道的树阴下，有时是在公园里。我迈着很大的步子，快速地走上一个小时，间或停下来，仰望一会儿天空，脑子里总会想些东西，却一点也不记得。

有时我会拉上窗帘，爬到床上躺着。有的时候睡得很好，有的时候只是闭上眼睛休息，既不睡着，也不清醒。

我会收拾脏乱的办公桌，整理书籍，洗衣服，清洗厨房……有的时候干着干着就不想干了。

我会去外面的小店吃点甜品。我曾连续一个星期去一家蛋糕店买一块小小的栗子蛋糕，然后回到家，正襟危坐于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掉它。我会给自己泡一杯热茶，慢慢地啜完。我还会拿一小盒冰激凌，坐在地板上，一勺一勺地舀进嘴里，细细品尝冰激凌快速融化的冰凉滋味。

我会买菜、洗菜，为晚饭做好准备。有一次，我早上出门练瑜伽，中午和一个朋友吃午饭，快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便顺道去了家附近的菜市场。我原以为这时候的菜市场人很少，恰恰相反，菜市场依然热闹喧扰。虽然蔬菜不像早上那样水灵，但价格很便宜。很多下班早的妈妈或退休的爷爷奶奶接小朋友放学回家，经过菜市场，刚好买菜回家做晚饭。那天，我只花了10块钱就买到了蔬菜和一条活鱼，我过马路的脚步因为这份心满意足而轻快起来。回到家，我仔细地将鱼洗干净，连同葱、姜、蒜一起码在盘子里。这鱼的名字我叫不上来，但一起买菜的上海大叔告诉我可以红烧。于是，我信心满满地等着晚饭时分的来临，就像等待一场必然的胜利。

记得某一天的午后三四点，我忽然很想吃炒花生配小米粥，便去淘米，点火熬粥。然后，我支起另一口锅，点火，倒油，取出一碗花生米。待油温合适时，我将花生米倒入锅中，用中火慢慢地炒着，炒熟后放一点五香粉和海苔，起盘。然后，我从冰箱里拿出青菜，择菜，洗菜，放油，炒菜，起盘。

青菜炒好，五香花生米渐凉，小米粥也熬得恰到好处，我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自己做的小米粥配花生米、青菜餐。变凉的炒花生脆脆的，我一粒一粒地咀嚼着，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我的世界一片安稳，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急着去完成，我也不会耽误和妨碍任何人的任何事，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为了让食物们不寂寞，我喜欢将两到三种食材搭配在一起吃。有一回，我买了荷兰豆，隔壁阿姨看到了，问我：“荷兰豆炒什么？”我开玩笑地答道：“荷兰豆自己和自己炒。”也许每一个午后三四点，都是我自己和自己炒的时刻，就像荷兰豆在油锅中彼此摩擦、碰撞、软化、熟透一样，我和自己相谈甚欢。

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在《午后四时的啤酒》一书中，写了一个日本太太的故事：“每天下午四点，她比其他人早下班回家，丈夫回来之前，她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外边美丽的风景边喝啤酒。她说：‘很快就要开始做晚饭，我闲坐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刻。”

也许正是在这些一个人的午后三四点，我学会了放下与别人不一样而产生的焦虑，不再去渴望躲在集体的温暖中，以逃避自由带来的不安、责任和孤独。在这些日子里，我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内在节奏，沉静踏实、轻松自在地生活，不因自己职业的不同而忘记自己其实和许多人一样。我不再自我封闭，而是积极地结识许多志同道合、彼此一起努力、不再让我孤单的朋友。

午后三四点的自由与孤独、快乐与痛苦，使我积攒起面对不易生活的诸多勇气，使我坚定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继续前进摘自湖南文艺出版社《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一书，本刊有删节）（责编  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