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哈机场遇见一个小男孩

肖体高

1月，我去欧洲旅游。

深夜一点，从重庆机场起飞，穿过茫茫夜空，历经八个小时，清晨九点，天色微明中，到达亚洲西部的卡塔尔多哈国际机场。

要在这里转机，得待两个多小时。

真是名符其实的国际机场！坐着的，站立的，行走的，把偌大的候机大厅挤得满满当当。亚洲的，非洲的，欧洲的……似乎世界上的各种人都汇集到这里来了！

我绕大厅一圈，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看宽阔无边的机场，望飞机起起落落。人们正是踏着这空中之路，到四面八方去。

我有些倦了，能找到个地方坐坐吗？

我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地面上有一个小男孩，两三岁吧。他爬着爬着，时而快，时而慢，停下来，再爬，再爬。又打滚，翻过去，回过来。或仰躺，或趴着。衣服早卷上去了，露出洁白的小肚皮，紧贴在地面上。我还穿着两件衣服，那地面一定还很凉。孩子，快站起来！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是个流浪儿？

孩子忽然坐起来，望着旁边坐在椅子上的一男一女。孩子微笑着，他俩也微笑着。他们是孩子的爸爸妈妈吧？为什么刚才不……孩子站起来了，走到男女中间，他们空出一点，让孩子坐下。我才看清了，孩子圆圆的脸蛋，忽闪的大眼睛，很乖！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不出。但是，只一会儿，孩子又回到地面爬起来。也许这地面才是他最想玩的地方。

不少人都围上来了，看着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这个孩子。他却一下子站起来，走出人群，走向坐在旁边的一位阿拉伯姑娘。姑娘从头到脚一身洁白，静静地，忧郁着一张微黑的圆脸。她左手持袋，右手从袋里掏出什么，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小男孩坐在她身旁，仰着圆圆的脸蛋，傻傻地望。姑娘从袋里掏出什么吃的，往他手里放，孩子却背过手而张着嘴，姑娘便把吃的放入他的嘴中。他们都在咀嚼，姑娘终于咀嚼出笑来！原来姑娘也是十分美丽的。她忘了自己吃，把袋里的食物，慢慢地，一次次地放入孩子嘴里。笑笑地望着他，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听到了那“啵”的一声。

袋子空了，小男孩拿起它，跑向一个垃圾桶。

小男孩又回到人群之中，向围着他的人灿烂地笑，像一柄仰着圆圆脸蛋的金色小葵花！围着的每个人也都张着笑脸，似乎全世界的人此刻都无比地快乐着！人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最美味的食品，摊在手心。食品各式各样，不就是世界食品博览会？我拿出什么呢？“泸州桂圆”，是给欧洲的一位亲人带去的。此刻，我毫不犹豫地撕开袋子，选出一颗最大的。孩子，选我的吧！我心里说。没有谁说话，只有一张张笑脸！微笑，就是最美的语言！人们都把最美的献给了孩子！

他终于走近我，看着我手中的桂圆。他拿起它，瞧了瞧，嗅了嗅，一下子扔到地上。桂圆穿过人群，滚了出去。孩子，中国四川泸州不但出名酒“泸州老窖”，也出名优特产“泸州桂圆”。孩子，这可是宝贝呀！但我不责怪孩子，也许他没见过，更没尝过。他望着我，从我脸上看出了啥？是不是我脸上没了笑？他走出人群，低着头寻找起来。寻找什么？那颗被他扔出去的桂圆？是的，他终于找到了它。他走回来，把桂圆放进我的衣袋，还在外面拍了两下。但他并没有离去，举起右手，从高处，一下一下地往下压。孩子，什么意思？我忽然明白了，他是让我蹲下。我蹲下来，他在我脸上重重地“啵”了一声。那细润的双唇，似乎从我心上掠过，温暖而悠长！

孩子走过去，那些人一个个早蹲下来了，都伸出脸，等待孩子那“啵”的一声，连旁边的机场工作人员也走过来，挤进人群中蹲下。

孩子亲了这个世界！你是世界的孩子！

突然，喇叭里响起某航班登机的呼叫，他妈妈过来牵着他走出人群！他回过头，朝我们挥着手。

孩子没入人群中，我们却还呆立着。

我怎么就忘了与他合个影呢？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