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洁珠
摘 要:叶昌炽所著《藏书纪事诗》开藏书家研究先河,该书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了自五代到清末藏书家的事迹,其中还介绍历代刻书、抄书、校书等方面的情况。本文重点浅析了《藏书纪事诗》一书所蕴含的板书、版本、目录、校勘等方面的文献学价值。
关键词:版本目录学;刻本;校勘;文献学
中图分类号: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4-0104-02
一、叶昌炽《藏书纪事诗》
叶昌炽(1849-1931),浙江绍兴人,字颂庐,又字鞠裳、鞠常,晚号“缘督庐主人”。叶昌炽不仅是清末著名的藏书家,还精通于金石学、版本目录之学,是一名伟大的文献学家,也是首位确认了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宝藏价值的学者。①
自光绪十年起,叶昌炽便拜访全国各地收藏家,阅读历朝藏书书目,收录了五代至清末730多名藏书家,《藏书纪事诗》一书历时7年终于撰成,共计416篇,叶昌炽将上下3000年的藏书家视为一个整体来研究,是我国第一部以纪事诗体为古代藏书家立传的著作。
《藏书纪事诗》最早的刊本收录于叶昌炽及门弟子江标所著《灵鹣阁丛书》第五集,其在光绪二十三年首先刊刻了六卷本的《藏书纪事诗》,由于时间仓促,多有舛误,叶昌炽便多处增补校勘后重新出版,这便是今天世人所见的《藏书纪事诗》七卷本。此本享有“乃二百十年间无人荟萃之创作,文字一日不灭,此书必永存天壤”的赞誉,为后人所推崇。
二、《藏书纪事诗》对历代刻板刻书研究的成就
《藏书纪事诗》不仅大篇幅记录藏书家们的藏书活动,也涉及到了他们抄书、刻书等活动。自北宋以来,有许多名人世代就以刻书为业,叶昌炽的《藏书纪事诗》从侧面或多或少介绍了了历代刻板刻书的情况,记述了不少这方面的信息,有相当高的文献学价值。
(一)历代刻板刻书
据陈振孙条下引《书录解题》一则可知,五代开运丙午年间刊刻的古京本《九经字样》,是现今最古老的家藏书籍。
叶昌炽在卷一第一节《毋昭裔守素》中说:“蜀本九经最先出。”由《焦氏笔乘》可知唐末益州就已有墨板的出现,毋昭裔请求蜀主刻印《九经》,自是始用木板摹刻《六经》,司马、班、范诸史,后传于世。《挥麈余话》肯定了毋昭裔倡导刻板的成就,同时记载了唐明宗命太学博士李锷书《五经》,且由国子监刊板,自此国子监刊印盛行,而以蜀中最为风行。
卷七活字板一首详细介绍了毕昇创造活字印刷术的过程,由于印刷术的发展,宋代的刻书事业进入全盛时期。据叶昌炽案语《弼宋楼藏书志》一跋可知,宋板《汉史》最少也有五六部。
由卷三高濂条下征引文献《燕闲清赏笺·论藏书》可知宋元刻书的大致特征:宋元的刻书印刷清明,多奇书,佛氏、医家两类更为丰富,以宋刻为善。宋人之书,格用单边,中多避讳字;元刻便是模仿宋单边,书法和绘画不分粗细,中无讳字。宋板书用墨稀薄,纸坚刻软,开卷自生书香;元刻用墨秽浊,纸松刻硬。从黄伯思一条下引张萱的《疑耀》也知宋板书多刊印于官府文牒的背面,四十卷的《类篇》就是例子,其纸极坚厚,背面光泽如一,由此可知宋代刊刻事业盛行的个中缘由。传世至今的宋版书已是凤毛麟角,及其珍贵。
卷四收录了顺治丁亥年间进士季振宜的藏书历史。季振宜号沧苇,《沧苇书目》中记载的宋元时期的板刻甚至是抄本都非常齐全,据叶昌炽《案语》可知,宋版《文选》、明板《长庆集》,都有季振宜“吾道在沧洲”的朱记。季振宜自撰的《季沧苇书目》中多宋元旧本,对其刊刻源流及行款面目记载甚详。
(二)书贾书籍铺
宋代坊间刻本虽多,但历来不为世人所重,亦多不见史传记载,除了余靖安、陈起二家稍加考据外,其余坊肆刻书历史只能从传本或者各家书目的记录中去探究,因此从各藏书家的题识中去验证也不失为有效策略之一。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在附录的书贾八首里首先赞颂了建安余氏的刻书成就,以诗曰:“唐宋元明朝市改,一家世业守雕劖。”不仅《九经》世所传本以建安余氏所刻为善本,宋板《列女传》也载有“建安余氏靖安刻于勤有堂”,余氏世代以刻书为业,论书板之精者,数仁仲最为著名,如《礼记》每卷均有“余氏刊于万卷堂”或者“余仁仲刊于家塾”的字样。
叶氏还对某些知名的书籍铺的刻书成就给予了赞誉,肯定了他们的贡献。书中重点介绍了宋代的尹家书籍铺,该铺是临安府(今杭州)书坊,刻印书籍甚多,如元祐奎酉西平清真子石京募工镂板《茅亭客话》十卷、《续幽怪录》四卷、朱弁的《曲洧旧闻》等均为尹家书籍铺所刻印。宋代著名的书籍铺还有陈起及其后人陈解元书籍铺,刻有《李贺歌诗》、《孟东野集》、《中兴江湖集》等,至今传于世者有《朱庆余诗集》和《唐女郎鱼玄机诗》各一卷,《李丞相诗集》二卷,所刻书皆在卷末印有“棚北大街睦亲坊陈解元书籍铺印行”或“临安府陈道人书籍铺刊行”牌记。时临安书籍铺甚夥,以陈氏声名最显。
三、《藏书纪事诗》在版本目录学上的价值
“治校勘、目录之学者,不能不仰资于版本,版本之学者,则藏书家之历史有不可不知者”。②由此可知,藏书家的历史与版本目录校勘之间联系是及其密切的,各者之间相互借鉴。通过对《藏书纪事诗》一书的掌握理解,我们可以从中窥得一些文献学方面的价值。
(一)版本学价值
《藏书纪事诗》援引史料甚杂,举凡正史、地方志、笔记文集、墓志铭、书目题跋等皆有所采,再结合自己所知所学,较为全面地记述了各位藏书家的书斋名、藏书印、藏书目录,这对于版本的鉴定大有裨益,研究藏家印鉴也有助于查考书籍流传过程。叶昌炽的《藏书纪事诗》对古籍版本的鉴别提供了重要的信息,如卷二晋庄王钟铉条下引《式古堂书画考》说赵待诏的《瑶岛会真图》有“晋国奎章”、“道济书府”、“晋府书画之印”、“清和珍玩”、“乾坤清气”各朱印,后人便可由此追根溯源;引严元照《书宋板王荆文公诗注残卷》知藏书印还有“敬德堂图书印”、“子子孙孙永宝用”,这些引证将《瑶岛会真图》的印记一一罗列出来,为后人对其版本鉴定提供了便利。
《藏书纪事诗》不仅对版本鉴定提供了帮助,而且对版本的流传继承情况也有所涉及,如第二二0节冯研祥条下记述了冯研祥、江立皆藏有或全或不全的宋版《金石录》,后为赵晋斋魏所属,接着相继为阮问答、韩小亭所得,今藏于潘文勤师滂喜斋;从韩小亭著作《无事为福斋随笔》可知,《金石录》自明代以来多为传钞本,惟有雅雨堂有刻本,其流传踪迹和现状一目了然。收录整理这些古籍的收藏流传过程便于我们对版本的进一步搜寻与研究。
(二)目录学价值
余嘉锡在其《目录学发微》中提到:“目录之学,由来尚矣!作者代不乏人,其著述各有相当之价值。”③《藏书纪事诗》本身就是一部著名的目录学著作,叶昌炽在收录藏书家的事迹时,会记载收藏家的跋语、印记,或解题,或考究其优劣,或援引文献中书目题跋。《藏书纪事诗》引用目录如宋代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明代陈第的《世善堂书目》、卞永誉的《式古堂书画汇考》,清代钱增的《述古堂书目》、钱泰吉的《曝书杂记》等,这些也是较有影响的目录学著作,客观上相当于一次重要目录的整理汇集,为后人循览提供了便利。将诸如《郡斋读书志》、《四库提要》、《目录类》等这些著名目录学著作详注,创为一格,使读者于开卷间目憭心通,为目录学的研究提供了方便。
《藏书纪事诗》的征引文献、目录索引的价值还在于为后学者从此书直接查询到一些不常见珍稀书籍或某版本的善本信息线索。如卷一第二三节《田伟 子镐 亳州祁氏 饶州吴氏》下引《郡斋读书志》述及唐韩愈、李翱撰有《韩李论语笔解》十卷,四库全书与《邯郸书目》并没有关涉,唯独《田氏书目》一书记载了韩愈《论语》十卷和《笔解》二卷;再者在黄伯思条下援引了楼钥的《跋东观余论》,世人便可知欧阳公《集古录》和赵德甫《金石录》,二者虽考据精审,但还是难免会有瑕疵,惟云林之书为尽善。《藏书纪事诗》一书介绍钱谦贞、钱曾、黄丕烈、顾广圻等藏书家们不仅藏书丰富,而且好校勘古籍,凡经他们手校之书,多为善本,后学者们在查阅相关版本的善本信息时便可先从这些藏书家私人作品或刻坊着手。
(三)校勘学价值
《藏书纪事诗》的文献学价值主要体现在部分校勘的内容上,可借助叶昌炽的案语考证史料之真伪。如卷一史守之条下征引《爱日精庐藏书志》一则:“《艺文类聚》冯己苍跋语卷末有胡卢‘碧沙印,未知何家物。”据叶昌炽案语,冯己苍把“碧沁”误为“碧沙”,是因为二字的篆文书写相似之故,因此叶氏作绝句曰:“聚讼纷纭说总非,碧沙碧沁认依稀。”再如卷二《孙道明明叔 夏庭芝伯和》叶昌炽案,郑元佑《停云轩记》:“松江夏颐贞……未知伯和即颐贞否?”叶昌炽又征引文献《读书敏求记》证明夏颐有过一钞本《云烟过眼录》,故下定论:夏颐贞应为夏颐。虽然后来据王欣夫《补正》可知夏庭芝并非夏颐,但是叶昌炽征引各类文献资料仔细校勘《停云轩记》,体现了他严谨的治学态度,这也是《藏书纪事诗》版本校勘的成果。
另外《藏书纪事诗》同时还记述了部分藏书家校勘文集的经历,从二七一节可知,名为金星轺的藏书家不仅好藏书,且在康熙帝己亥年间订正了《贝清江集》四十卷和《程巽隐集》四卷。还有如李清照帮助其夫赵明诚收藏金石书画,每得一书便共同校勘,整集签题。叶昌炽进一步从侧面介绍了古代藏书家们对古籍校勘的重视和身体力行。如《梦溪笔谈》里曾书:“宋宣献常谓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故有一书每三四校,犹脱缪。”又如陈继儒条下引《太平清话》亦云:“余得古书,校过付钞,钞后复校;校过付刻,刻后复校;校过即印,印后复校。”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一书不仅是中国藏书文化的宝典,在文献学上的价值也是不可小觑的,乃今人治中国古代文化学术时不可或缺的文献集。
注 释:
①叶昌炽.百度百科.
②李谤.近世藏书家概略.
③余嘉锡.目录学发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参考文献:
〔1〕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
〔2〕徐雁,王燕均.中国历史藏书论著读本[M].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
〔3〕吴晗.江浙藏书家史略[M].中华书局,1981.
(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