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爹

2015-05-12 11:53杨恒学
翠苑 2015年2期
关键词:老九表嫂木工

杨恒学

1

在我们老家爹爹,就是爷爷,而鬼爹年纪轻轻的时候大家就叫他“鬼爹”了。并非他辈分有多大,而是因为,他的言行幽默、诙谐得鬼头鬼脑,所以人送外号“鬼爹”。这个外号有如侃爷、款爷一样,乍看上去还是略带褒义的。

鬼爹是我家族里的叔叔,小我父亲几岁,所以我们一般不敢轻易直呼其鬼爹的,都叫大叔。能够直呼鬼爹者必是其好友或年纪相仿的同辈,小辈们要喊,那也只能在自家里过过嘴瘾,说话时几个“小鬼爹”就顺口而出,每当此时必会遭到大人们的一顿批评教育:下次不准这样叫,鬼爹前面还加一个“小”字(我们海边有这样一种风俗,许是看惯了大海的无垠,所以喜欢在名字前加一小字,比如大明叫小大明,恒永叫小恒永),嘴巴怎么这么老呢,当心你大叔听到会说我们没家教的!——也许鬼爹真的能听到,因为他就住在我家对门。

我家一条龙四间草房门朝西,鬼爹家主屋三间草房门朝南,后盖两间土墙瓦盖的偏房门朝东,与我家门对门,中间是两家的土场。鬼爹还会木匠的手艺,门朝东的偏房就是他的木器制作间。由于我占了近水楼台的先机,鬼爹的部分鬼人鬼气我才有幸能够看到。

我在七八岁的时候,经常在鬼爹的木制间看他打家具,那一个夏天的雨地里,我看到东庄的四大呆子在土场上滑了一跤。我招呼鬼爹说:大叔快来看,四大呆子在你家土场上滑了一个跟头。鬼爹马上停止手里的活,示意我别声张,并招手喊来四大呆子对他说:四大呆子,你刚才滑跟头怎么滑的,我不会滑,你再滑几个我看看。四大呆子光着脚,一滑一拐地转回到原地,高兴得咧嘴笑了:这样滑的,就这样滑。说着两脚在泥水地上划来滑去,冷不丁真地滑了一跤。四大呆子傻笑着,满身泥水地爬起来又是一跤,两只脚在地上滑出老远,屁股落地时泥浆四溅。就这样一连几个回合,直到他痛得爬不起来,坐在雨地里龇牙咧嘴地直摸屁股。我拍着手,说真好玩。鬼爹问我,要不要也到雨地里去试试,我摇摇头,鬼爹说我不如四大呆子勇敢。对于“勇敢”一词,我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鬼爹。

又一个中午,邻居三叔端着饭碗到鬼爹的木制间串门闲玩,两人不知怎么拿饭碗赌起来了。鬼爹说:铁锤锤碗锤不坏,三叔说锤得坏,鬼爹说锤不坏,鬼爹又说:锤坏了,我赔你十只碗。三叔真的将碗翻在地上,抡起铁锤只听叭的一声脆响,白瓷飞溅。鬼爹诡异地笑着说:怎么样,你的碗碎了,我的铁锤没坏吧?结果三叔哑巴吃黄莲,一路摸着脑袋回去,挨了三婶指着鼻子一顿臭骂。

鬼爹的鬼气需要有资本垫底的,并非每个人都能够鬼得起来的!说鬼气有点难听,我姑且将这种鬼气往好的方面引申为灵气或者才气吧。对,就叫才气最为稳妥。通过上面的那两件事,我就觉得鬼爹太有才了!他能思维敏捷、言行诙谐,挥发有度,恰到好处。如此种种,就是鬼爹能够“鬼”得起来的资本之一。

2

当然,鬼爹能够鬼的资本还有好多,这使得他更加如虎添翼。

鬼爹会木工制作,这点不稀奇,乡下木工有的是,而鬼爹有异于别人的独到之处,是他还会拉二胡。听他拉的二胡声,有时将你愉悦的神经挑逗得每一根都在跳,有时悲凉得又叫你只想哭。看他专注的样子,一定在想表达什么,他的感情世界一定也是丰富多彩的。我想,他在打制家具时,一定也会将心思,通过那双巧手艺术地传递给每一件家具,使之富有灵魂。鬼爹会在家具恰当的位置雕刻一些鸳鸯、龙凤、荷花、莲藕、鲤鱼、童男童女,还有男女拥抱亲吻。他在拉完一段二胡后,便会仔细地端详它们,进入忘我境界。所以,他是木匠,而不是一般的木工。工与匠是有区别的,功力者为工,功心者为匠,艺术是两者的分界线。

一般的木工都要外出找活干的,或者背着工具到雇主家里做活,而鬼爹坐在家里就有一年到头做不完的活。他所接之活,十有八九是姑娘出门的嫁妆。因之富有艺术的内涵、想象的空间,大大地迎合了女孩的芳心。

找鬼爹定做家具,最频繁的当属老九爹。老九爹是我们家族里的舅爹,家中排行老九,因此舅爹喊到后来就成了九爹了。老九爹家有七女一儿。在落后的农村,没有儿子就是绝了香火,再大的家业没有儿子继承,那可是最大的缺憾啊!所以,老夫妻俩拼着老命,加班加点地生产十来年,终于喜得贵子。这使得老九爹过早地秃了发,幸存的一撮像残兵败将般乏力狼狈,又像北风里墙头的霜草;瘦高的身材也枯成了一张弯弓,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以前,每生一女,老九爹就会种几棵树。有人不知就里,问九爹:房前屋后已经快围成树墙了,为啥还要栽树呢?九爹苦笑着答:将来女儿一个个出嫁,没啥陪的,全指望这些树当嫁妆呢。当女儿一个个长大了,树也就一棵棵地拉到鬼爹的家里,然后,老九爹从鬼爹的家里拉回去的,就是一件件女儿的嫁妆,诸如红漆木箱、脚盆、五斗橱、电视橱、书橱、桌椅条台等。每遇此时,老九爹必逢人散烟,脸上也笑出了无数条幸福的河流。我看到老九爹的空平板车上,总会顺带些冬瓜、南瓜、大白菜等蔬菜给鬼爹,当然,工钱还是一分不会少的。

鬼爹也有外出做活的时候,能够请动鬼爹去家里做活的,雇主一定是哭丧着脸,他家死人了,需请鬼爹去打棺材。鬼爹是鬼精的人,他深知棺材活是不好弄到自己家里来做的,不吉利的事只能特事特办了。棺材打好了,饭也吃饱了,丧家就该付鬼爹工钱了。可万没想到鬼爹再三推让说:这次算了,下次,下次收钱。主家哭丧着的脸拉得更长,但碍于情面只得无奈说:鬼爹你真鬼,这话可千万说不得啊!结果这家三年走掉四个,——信不信由你!

鬼爹如此的鬼气在四乡八村传为“美谈”,可仍不损他的一根毫发,依旧生意兴隆。

3

其实鬼爹的本事还远远不止这些……

鬼爹有着一副体面的外貌,足以堪称美男子。先悦目尔后才能悦心,所以一个人的外貌尤为重要。每个人都有五官,这一点上帝是公平的,没有厚此薄彼。但是,上帝发放给我们每人一副五官,至于往脸上如何镶嵌,尺寸、大小、歪斜等等等等,那就得问各自的父母了。在这点上,鬼爹又是幸运的。你看他中高个,不胖不瘦,四方脸,高鼻梁,稀疏短发整齐地向后倒,显得帅气精神;浓眉下一双细长传情的美目如电波直摄人的魂魄。

瞧,现在在我家土场上走着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打结着毛衣。她体态丰盈、烫发头、白皮肤里隐隐可见脂粉、顾盼流离的眼睛像星星眨呀眨呀会说话,所有的这些,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是不多见的,而所有的这些,又恰恰全为鬼爹所有了。此时,我的大婶正坐在主屋的门口,低头纳着鞋底,晒着春阳,她向大婶打个招呼,大婶没抬头,应了声,她便径直走向鬼爹的木器制作间,悠悠然串门一样。门,没有关,刨子、凿子声止了,鬼爹的一声咳嗽传了出来,大婶仍在全神贯注地纳鞋底。

我从未看过大婶与鬼爹吵过架,看来那个有风韵的女人与大婶相处得很是融洽。农忙时,鬼爹驾着平板车,一左一右两根绳子拴着两个女人像拉纤一样地前倾着身子,一路说说笑笑,颇叫人眼红生妒。

作为男人,混到这份上,夫复何求!

4

显然,鬼爹对自己的相貌以及一切相当地满意而自信。人一旦有了自信心,说话、做事就更有了底气。这种底气,一旦过分到肆无忌惮的地步,鬼气就会转化为晦气,才气就会转化为邪气。

鬼爹在附近的几个村里是活跃的人物,很多人都喜欢他,他串门到哪里,哪里就会因他而热闹起来。比如鬼爹在麻将桌上,下手坐一少妇,他在出一条时嘴里会说:给个雀子你吃吃。然后便是鬼里鬼气的阴笑、淫笑,众人也会跟着他的幽默笑个不止。根据象形、意会、谐音等,给每一只麻将都起有别号。比如二筒叫奶子,再往下延伸就叫直晃;白板叫白皮,引申为白皮白肉;一条刻成小鸟雀的模样,小男孩的阳具俗语叫小雀雀——这些都是麻将桌上挑逗女性的荤话。跌倒胡是带吃带碰的,给你个小雀雀吃吃正可谓是一语双关,投石问路。泼辣点的女人会大胆地说:吃就吃,你只要敢脱下裤子我就吃。说话间,女人就会抽出二条、三条两只牌吃了一条。这就成功完成了初步的试探,鬼爹深谙此道。可是坐在鬼爹下手的少妇不是别人啊,是我远房的表嫂,是他远房的外甥媳妇!当鬼爹说了那句荤话出了一条,正好表嫂手里需要吃进一条,于是抽出二条、三条吃了,但她红着脸没吱声。可是鬼爹误入歧途,一头钻进了自我感觉的牛角尖里去了,忽略了他外甥媳妇平时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再者,麻将桌上来的是钱,钱啊!有牌怎么可能不吃呢,谁和钱有仇!

赌钱场上人情薄,是非多,从此埋下了祸根。

不久,表哥去南方打工了,表嫂留守在家种田、带孩子。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鬼爹与三五猪朋狗友麻将赌小吃。赌吃就是谁赢钱谁请客,当然少不了是要喝酒的。那晚鬼爹喝了不知多少酒,回家时经过表嫂的门前。前不久那张一条的麻将就像一粒种子藏匿在他的心底,现在突然生根发芽了,那图案里的小雀雀也变成了一棵树,它疯长着,枝枝杈杈戳得鬼爹好难受,于是鬼爹真地像鬼一样地做起了鬼事。他蹑手蹑脚地猫着腰,贴到表嫂的门边以小刀拨开了门栓。

后面如何我们不知道,只听到半夜里吵骂声、哭叫声一片,熟睡乍醒的人还以为海潮漫上来了呢。鬼爹家的铁锅被披头散发的表嫂砸烂了,粮食全被浇上了柴油,要不是众人拉着表嫂,一把火就点了。众目睽睽下,表嫂的委屈可想而知!鬼爹的狼狈可想而知!大婶呆坐在墙角的矮凳上出奇地静,是吓懵了,还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在思想斗争着呢?

都不是,应该是一种任人宰割的无奈吧!

5

从此,鬼爹一蹶不振,深藏闺中,羞于见人,闭门关窗,整天鬼一样地伏在木工间里。鬼爹在屋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气越聚越浓,木工间几乎成了鬼气阴森的鬼屋。鬼爹的咳嗽声也在一声催促着一声,像海浪一样地后浪推压着前浪走。如此生意自然清淡了,串门的人也没有了,就连往日与鬼爹频繁走动的老九爹也不见他来探望。鬼爹很生气,恨那些墙倒众人推的小人。人还没走哩,难道茶就凉了?

老九爹是不来了,可那个女人仍然一如既往地跑得勤快。她一来,首先打开门窗通风,这时鬼爹的咳嗽声才始渐次减少。那时我已少年,初识情事,对鬼爹与那女人的事很是羡慕,所以对鬼爹也就略有同情了。好色是男人的特点,证明他心存美,懂得美,会欣赏美,会珍爱美。小时候常听人说某某某风流的,那时总感觉“风流”一词含有贬义,长大以后才知“风流”是夸赞人的褒义词,是品德高尚的意思。比如李白赠孟浩然有诗云: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毛主席《沁园春·雪》中也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可是鬼爹的风流与品德高尚似乎相去甚远,但在那时,我觉得鬼爹真的很可怜。所以,我经常在大人们跟前表达我的如是观。母亲反对说,那是他作孽太多的报应,前几年,我大哥的好朋友跟三叔发生口角并升级为大打出手,大哥在拉架的过程中误挨了三叔一刀。当时,鬼爹离大哥最近,他看着大哥摇摇欲倒时,居然摊开双手吓得往后退。大哥倒地后,家族中别的叔叔、兄弟们来了十几个,大家手忙脚乱地拿一个竹子床抬着大哥往医院抢救,鬼爹却缩头乌龟似地躲到木工间里去了。大哥痊愈出院后,我家办了一场酒,感谢救我大哥的族人,父亲故意去请鬼爹赴宴,他心虚死活不来。母亲还说,鬼爹在众人面前老是说他不出门坐在家里也能苦到钱,好多人千方百计地苦钱好辛苦呢。父亲做了二十年会计,为了养活一家九口,他不辞劳苦地四处奔波。鬼爹的言外之意,就是笑话我父亲。母亲还问我,我家为什么一年四季老是轮流着有人害红眼,根本的原因,是出在鬼爹木工间门上方的一块镜子,与门旁边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因为,东方的太阳光射过去镜子会反光,石头会发热,这些直接反射到我家,所以,一直不断地有人害红眼。这些旁门左道的玄黑学信之则有,不信则无,真地很难说清楚。但是,这样的鬼事鬼爹确实是做了。

母亲说的这些我才豁然顿悟,觉得鬼爹还真地就是不成人形的鬼,使我想起前几天我两个族里的堂弟告诉我的他们的离奇事。有天晚上,两兄弟去队里的梨园偷了半蛇皮口袋的梨子,两人一路换着扛,好容易到了一家厕所,两人叽叽咋咋地认为,现在深更半夜,藏在这里最安全,然后转回又去再偷第二回。但到梨园时运气不佳,一个陌生的嗓音轻声喊“抓贼”,两兄弟吓得回头就跑,待回到厕所时,那半口袋的梨子不翼而飞了。两人自认倒霉,说是大半夜遇见鬼了。结果,第二天两兄弟到鬼爹家玩,鬼爹说有人费尽力气偷来的梨子自己还没吃到一口,他上厕所,不费劲就捡到了半口袋梨。说着,拿出一个空蛇皮口袋,并且说:昨晚我帮你们望风看梨,你们分给我一份我收了,现在口袋给你们。两兄弟无奈地笑个不止,庆幸口袋还是收回来了。原来,鬼爹半夜里从老相好那里回家,中途在那厕所应急,他憋着没动,等两兄弟叽叽咋咋踅回去时,他顺手牵羊截了回来,还假装看梨子的老头,吓跑了两个侄儿。鬼爹做的真全是鬼事啊!

6

人做人事,鬼当然做鬼事了。老九爹以前与鬼爹最熟,所谓近墨者黑,看来,老九爹是无论如何都得沾点光的。

老九爹儿女众多,一个个养大凭的就是老夫妻俩四只勤劳的手。那几年丹参很贵,老九爹种了几亩田的丹参,丹参在土场上差不多晒得快要干了。就在那最后一个漆黑的夜里,一个鬼影扒了一口袋的丹参被老九爹发现了。鬼影背着一口袋的丹参飞跑,老九爹跟着鬼影追,大喊“抓贼”,结果,两者的距离越拉越远,最终模糊了视线,鬼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待到闻声而起的人们围拢来,只看到老九爹夫妻俩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着鬼影的大概模样。说是我们与你的关系一直很好啊,与你还是亲戚的啊,你这个挨千刀的怎么就盯上我这点丹参呢,有本事你去扒银行啊。当时,附近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场,唯独鬼爹一家缺场。有人听出话音了,问老九爹你知道是谁偷的,直接到他家去找他好了。老九爹无奈说,我又没有现场抓住他的手啊!

人家也要生存的,他又没脸出来苦钱,再说,您九爹与他也是老关系,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就算送他一些破财免灾,别哭了,回家吧。众人都在安慰老九爹,将老夫妻俩扶回了家。

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大家都知道,鬼是怕见阳光的,鬼爹的鬼影也就更少有人见到了,只有他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波撞击着烟雾,从鬼屋的门缝、窗缝里一缕缕逃出,只有这些能够证明鬼爹还健在人世。

7

丹参事件后,再也不见那个富有风韵的女人从我家土场上走过。这可能对鬼爹这个天生情种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她将给鬼爹的不幸推向一个悬崖,然后,再将鬼爹送进生命倒计时的快速车道,一路顺坡直下,势不可挡。

无论反与正,相信爱情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

鬼爹的鬼屋里好久不见有何动静了。

昨晚,一颗扫把星“嗖”地一声飞过土场,落在了鬼爹家的门口。我手指着喊:看,流星,有流星!大哥在我头上打了一下,说:那是祸殃,快跪下!大人说,看到祸殃(扫帚星)要快点下跪,一跪跑千里,祸害就跑得千里之外去了。可是一切已然晚矣,祸殃已落下。我真地辨不清扫把星与流星的区别,流星是那么美好,富有诗意,扫把星能够发光,不也一样是美好的吗?

最后见到鬼爹,是在一个玉米丰收的时候。我家的土场上堆了一摊的带包皮的玉米棒,我们兄弟姐妹都在剥玉米皮,如果剥到又大又好的玉米棒,就将它放在旁边留下来做种。天黑的时候,一辆拖拉机缓缓地从我家土场走过,停在鬼爹的鬼屋门前。拖拉机上是鬼爹的亲属们,他们个个穿白衣,戴白帽,一片呜呜啼啼。

这时,我的手里正剥着一个外表又大又好的玉米种,包皮一层一层剥开后,我发现里面的玉米籽全被虫子啃坏了,虫屎一片。原来,这么大、这么好看的玉米种,居然成了虫子的窝巢,我索性将这根玉米棒摔得老远,然后抬起腿向鬼爹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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