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航
前几天,常州工学院莫彭龄教授在邯郸工作一年后回到常州,约了几位文友一起茶叙。席间,他赠我一套《邓丽君歌曲全集》CD,他说,邓丽君祖籍是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邓台村,为了怀念一代歌后,邯郸市曾于2011年1月18日举办“梦圆故乡·邓丽君经典金曲大型演唱会”,并出纪念版《邓丽君歌曲全集》CD,邯郸人把它作为文化礼物,馈赠亲朋好友。他说我也许会喜欢邓丽君的歌曲,所以一定要送我一套。拿着这套设计典雅、包装精美的全集,我倏然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我告诉他:“我也许是常州最早听过邓丽君歌曲的人,而且还有一些与之有关的花絮。”大家顿时觉得好奇,要我说来听听。于是,我就回忆了一些往事,在与大家简叙分享之后,常州大学教授朱净之建议我一定要写出来,他还说:“你不写的话,我就要提笔了。”两位教授之举,引我试叙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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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是36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常州光明塑料厂工作。1978年的中国,改革开放刚刚吹起号角,国家的一些对外政策有所调整和松动,侨眷、侨属人员与祖国大陆开始加强交往与交流。当时光明塑料厂有一位侨属叫蔡体镛,移居到香港,当年冬天蔡先生回常探亲,一天下午他来到厂里,手里提了一件“特大收音机”。他到了厂长办公室,我和几位同事甚觉好奇,就到厂长办公室去看个究竟,蔡先生给我们介绍,这不是特大收音机,是日本松下公司生产的四喇叭双卡收录机。那个年代,在中国大陆,还只有半导体收音机,有谁见过那样的玩意儿?当时觉得做得如此“高大上”,如此精致、复杂,甚为惊奇。蔡先生拿出几盒磁带放到收录机里给我们演示播放,一时间,那么悠扬委婉,那么柔和甜美,那么清丽圆润,那么词语袭人的歌曲,把我们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惊呆了。蔡先生告诉我们:“这是邓丽君的歌曲,邓丽君是台湾歌星”。从那时起,我们大家才知道,中国有个邓丽君。不一会儿,大约是因为听到歌声,厂党支部书记陈巧云来了,一看情况,她告诉我们:“现在上班时候,你们怎么在这里听歌?这歌好像还是靡靡之音吧?”陈书记是常州市轻工行业系统有名的“学毛选积极分子”,是比较讲究“政治挂帅”的干部,大家一听陈书记的话,马上就离开了,各归各地去干活,但耳际边,一直回味刚才听到的几曲邓丽君的歌声。当天下班时,厂长茅建华通知我,吃过饭后到他家去,他也不讲叫我去有什么事。于是,晚上我匆匆吃完饭,立即就骑自行车到茅厂长家。他家当时住在红梅公园旁边的天宁新村公房里,房子面积不到40平方米,其中一个吃饭客厅大概12平方米左右,放一张八仙桌,4张长凳,一张长案茶几,空间几乎就摆满了。我一到茅厂长家,客厅里己经都挤满了人,我一看来的人,都是厂里的科长和车间主任。茅厂长把我们大家请到他家里,没有别的事,就是来听邓丽君歌曲的,他把蔡先生的收录机和磁带都借回来了。当时天气,己值入九冬季,在那个年代,家里还没有任何取暖设备。茅厂长家小小客厅里,人多了,济济一堂,倒也不觉得冷。大家在长凳上坐满了还不够,把他家两个孩子的几张小板凳也拿出来坐了。那天晚上,茅厂长用烧水的铝锅,在封好煤的炉子上,温上一大锅黄酒。每人一个碗,他用铝饭勺不断地舀给大家。就这样,我们大家一边喝着这温热的黄酒,一边听着邓丽君的一首首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城故事》《我只在乎你》《何日君再来》《在水一方》《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一锅黄酒喝掉了,又温了一锅;一盒磁带听完了,又换上一盒。就这样,一共听了4盒磁带,不知不觉3个多小时过去了,也不知喝了几锅黄酒。在静静的冬夜里,在暗暗的灯光下,在小小的斗室内,那天晚上,我们这一群人都醉了。不是因为黄酒喝醉了,那不过是在冬夜里驱驱寒意,暖暖身子,大家都被邓丽君的歌声陶醉了,迷醉了。在那个时期,我们这一代人刚从文革中走过来。文革期间,我们都是“革命小将”,唱的听的都是“革命歌曲”。“东风吹,战鼓擂”这样的革命歌曲旋律,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就是歌曲本身。而当晚听的邓丽君歌曲,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它一下子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刮起了一阵旋风,把我们原有的认知吹散了,搅乱了。大家听完以后,都不肯马上回家,情绪高昂,每个人都发了许多感慨。原来不太多言的人,也都激情洋溢,侃侃而谈,直至过了子夜时分,夜己深深,大家余兴缭绕,才离开茅厂长家。后来接连几个晚上,茅厂长家的小饭厅座无虚席,许多科室人员,甚至一些工人,吃了晚饭后都到他家去听邓丽君的歌。在1978年冬季的中国土地上,当年的邓丽君,也许绝对不会想到,在遥远的江南古城,居然会有我们这样一批集体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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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厂里,我和茅厂长关系非常好。当时,我是光明塑料厂唯一的大学生,茅厂长特别器重我,让我以副代正做技术科副科长。我当年24岁,他32岁,工作上他是厂长,但他把我当兄弟对待。有一天,我开口问他:“收录机和邓丽君磁带能不能借给我回去听几天?”他欣然答应了,当天晚上就让我到他家去拿。他教了我如何操作,临走时他关照我:“一定要操作好、保管好,因为这台收录机要3800多元港币,折合人民币约1000元,万一弄坏了,国内没有人会修,蔡先生那里可赔不起啊!”我满口答应他。我们家当时住在双贤里,一个院子里4户人家,那个时候邻里关系很亲近和谐,哪家有些什么新鲜事,4户人家都会凑趣分享,就连一家包了馄饨,都会去给另外三家分送一碗。当天晚上,我一把收录机拿回家,院子里的人就全部涌到我家来了,看着这个新鲜玩意儿,又听了邓丽君的歌曲,大家都非常惊讶,都有说不出的一种心情。那天晚上也听到半夜时分,当然我没有温黄酒给大家喝。
第二天一上班,茅厂长告诉我:“临近年底了,轻工业部塑料工业局要在郑州召开全国塑料加工行业大会,明天我们一起出差。”我说:“那收录机和磁带我今晚来还给你?”他说,不要了,就放在你家,等出差回来再还吧。第二天出差前,我问母亲要了钥匙,就把收录机和磁带锁进了家中的大橱柜里,我反复关照我妹妹张英,叫她无论如何不要问母亲讨钥匙去开大橱柜,不要把收录机和磁带拿出来听,我把当时茅厂长借给我时所说的一段话也给她说了,她也斩钉截铁地答应我了,我就放心地去出差了。几天后出差一回到家,我第一件事情就问母亲拿了钥匙,赶快开了橱柜取出收录机。当我插上电源操作的时候,我傻眼了:按钮卡死了,磁带盒的窗也弹不开了,当时又不敢瞎弄,搞了半天就是不行,我一下子吓懵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收录机居然真的搞坏了!当天晚上,我问父母亲和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告诉我:“是你妹妹偷偷摸摸地找到了钥匙,拿出来以后,她约了厂里的一些同事来听的,但不知道她搞坏了啊!”妹妹说:“不是我搞坏的,是厂里的几个同事,大家七手八脚都想抢着操作玩玩,结果不知道是谁乱揿给揿坏了,他们谁也不承认。”我听了妹妹讲这些话,几乎哭着愤愤地说:“我们家刚造的这套楼房,一共才花了2300元,这台收录机合人民币要1000多元,我们要卖掉了半套房子才能赔得起啊!这怎么办啊,我如何向茅厂长交待啊,茅厂长又如何向香港的蔡先生交待啊!”心中不免一股火冲了上来,忍不住就顺手给我妹妹一个巴掌。我们兄妹俩一起长大,虽然有时也会发生一些争吵,但我从来没有打过她一个巴掌,今天这件事,我实在是发急、发傻、发毛了!因为茅厂长关照我的话,我关照我妹妹的话,今天居然“一滴水滴在油瓶里了”。我父母亲也是又急、又气、又骂、又无奈,我妹妹因为受了我一巴掌,一个人走开哭去了……
我第二天没去上班,请了假在家里,就一直捣鼓那收录机。我在初中时就学会装配、修理无线电和半导体收音机,这么多年也不知为周围的人装配或修理过了多少。对这台收录机,因为实在是太高档了,又从来没弄过,我开始不敢拆开机器,还就是捣鼓不好。后来我横下了心,就把收录机机盖、顶盖、把手全部拆下了。打开后才发现,磁带缠卷在仓盒里边,把录音头全部卡死了,里边的一个按键的拉簧也脱钩了。我细心地用镊子一点点地把磁带清理出来,再把拉簧扎好,然后重新装好机盖、顶盖和把手,装好后插上电源,放另外一盒磁带一操作,谢天谢地!终于没有其他问题,还真的被我弄好了!我当时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不知不觉地跟着播放的邓丽君歌曲哼了起来:“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当天晚上,我就把收录机和磁带还到了茅厂长家,并告诉他:其中有一盒磁带不好了。茅厂长也没有见怪,他说下次还给蔡先生时,他来打个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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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秋季,我通过托福在中国的首批考试,被国家选拔作为研修生赴美学习塑料工程。1981年1月21日,文革后第一批国家公派研修生共6个人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开始了我们的学习生涯。美国的一些新闻媒体,当时对我们这一批研修生十分关注,许多报纸作了报道。有一天周末,一对美籍华人李氏夫妇来到我们的住所拜访。他们作了自我介绍,说是看了当地的《派克斯堡时报》才知道我们,他们看到祖国大陆改革开放后,有公派研修生来美,而且住在同一个城市,感到非常高兴,他们夫妇盛情地邀请我们过几天到她家去做客。1981年2月7日是中国的大年初一,那天傍晚,李氏夫妇开一辆商务车来接我们6个人到了他们家,李夫人先领着我们参观他们家,然后回到客厅喝茶、喝咖啡。在客厅里,这时正轻轻地、悠扬地播放美妙的歌曲,我一听就知道这是邓丽君的歌。后来在饭桌上,李夫人给我们讲:现在在美国华人圈里,大家特别喜欢听邓丽君的歌,邓丽君歌曲磁带是在华盛顿唐人街买的,他们经常去华盛顿,今后有机会,他们夫妇很乐意开车带我们去华盛顿玩。那天的整个晚上,我们6个人,第一次在海外华人家里,度过新年之夜,李氏夫妇后来还伴随着歌声,在客厅里翩翩起舞。那一晚,给我们留下了非常美好和难忘的印象。
过了半年多的时间,有一天我和西安同学周正中,一起应李氏夫妇之邀,去了华盛顿。我们在华盛顿玩了两天,期间当然去了唐人街,我在唐人街一下子买了5盒邓丽君的磁带。手里拿着这5盒磁带,前两年发生的事,如五味杂陈,油然回味在心中。如今,我手头终于拥有邓丽君的磁带了,我觉得这是我华盛顿之行的一个特别收获。
美国,是鼓励打工挣钱的国家。在美期间,我经常利用周末和业余时间去打工,先后做过油漆工、修路工、手工艺工等,将近一年下来,赚了一些小钱。有一次,我的指导老师吉姆·塔克先生带我去纽约,我让他带我到纽约的电器街,因为纽约电器街的电器用品,是全世界最齐全、最便宜的。我找了好多商铺,终于在一家店里,找到与当年蔡先生一模一样的日本松下公司生产的四喇叭双卡收录机,价格是498美元,( 当年美元兑换人民氏汇率是1:1.6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在以后美国学习的时光,这台收录机给我带来美妙的乐曲和歌曲,伴随我度过了异国他乡的一些闲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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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们在美的研究项目太大,又因经费限制,我们提前结束了在美国的研修学习,1982年2月23日,我们一行6人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出发,飞回上海。回程中,我的手提行李就是一个公文包和松下收录机,收录机特意没有托运,是担心途中万一被损坏了。回到家中,全家团聚,其乐融融,自不待言。特别是看到我居然买回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收录机,还有一模一样的邓丽君磁带,母亲说:“孩子,你也太有心思了,怎么花这么多的钱真地把这些东西买了回来呢!”母亲讲这个话,倒也并不是责怪我,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蛮高兴的。
回国以后没两个月,我就被调到常州塑料工业公司技术科工作,兼任塑料包装研究所所长。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与新同事熟悉以后,我就邀请同事们到我家来小叙,喝喝茶,听听我带回来的原声磁带音乐和邓丽君的歌曲。到我家来过的人,都会觉得我这家庭式的“音乐茶座沙龙”别有情趣,大家一起分享快乐,很是惬意。
1982年的中国,虽然改革开放有几年了,但还处于供不应求的短缺经济时代,市场上的商品还不是很丰富,特别是一些高档的进口商品,有专营店经营,要凭护照,要有配额指标,有的要凭外汇券才能购买,而且品种很有限,像高档的松下四喇叭收录机,当时市场上还看不到,只有日本三洋公司的产品,国产的好像就是燕舞牌。磁带国内开始有了,但进口原声带和邓丽君原声磁带,国内市场上还没有。那时,有的人穿了西服,袖口上的洋商标都是不肯剪下来的,墨镜上的小商标也是不肯拿掉的。那个时候,中国人还是比较崇洋媚外,不像现在物质非常丰富,大家见多识广,多见不怪了。我从美国带松下四喇叭收录机和邓丽君磁带回来,不多久塑料公司就传得几乎人人皆知。有一天公司党委书记许程谦问我:“是不是公司里的一些人到你家去听‘靡靡之音了?”书记大人问话,我当然如实作答,但是我也给他作了一些是不是“靡靡之音”的解释,后来他就关照我不要再请公司的同事去家里听了,我接受了他的意见。但也有不请自来之客,有一天晚上,公司教育科彭林到我家来玩,临走时,他一定要把我的5盒邓丽君磁带借走,说是他家也买了日本三洋收录机,他要借回去放给家里人听听,过两天就还给我,当时我情面难却,因为我们是南京化工学院校友,他比我高两届,还是学长,于是我就把5盒磁带放在一个纸盒里借给了他。过了一个星期,彭林还不把磁带还给我,在公司看见他,我每次问他,他都说:“唉呀,又忘记了,明天吧。”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下班前,他匆匆地跑来,把磁带还给我,我一看纸盒,5盒磁带在里面,就收下下班回家了。晚上,我打开磁带盒子拿出磁带,一下子傻眼了:5盒磁带都是新的空磁带,我的原装邓丽君磁带被“狸猫换太子”---掉包了!我当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时家里又没安装电话,也不知道彭林家住哪里,只能憋着明天再说了。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去找彭林,把他拉到办公楼道里问他,5盒空磁带是怎么回事?他说:“唉呀,这不可能吧!不会吧!”我后悔我当时没有在他还给我时,面对面地拿出磁带来看一下。后来我们争了一阵子,他推托说他要回去问他儿子,他是从他儿子手上把磁带拿来还给我的。第二天上班后,我又去追问他,他说他儿子也不知道。就这样,面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件事,我实在无奈,无话可言,只好作罢了之。只是这5盒邓丽君的原声磁带,我从万里之遥的太平洋彼岸带回来,曾给我们全家和很多人带来了快乐,现在却又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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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岁月递晷。中国的发展日新月异,上世纪80年代中期,各类进口家用电器开始如潮水般地涌入中国市场,台式收录机之类的产品己经不再被国人当作“特大收音机”之类的新鲜玩艺儿了。在文化艺术领域,国外一些音像产品、流行歌曲也开始进入国人视野,人们业余文化娱乐生活,开始多姿多彩。在外来流行歌曲中,邓丽君歌曲风光占尽,风靡一时,其歌声响遍神州大地,大江南北的民众为邓丽君的歌声而倾倒。据悉,连邓小平同志听了邓丽君的歌曲,也非常欣赏她独特的演唱方式。邓丽君的歌曲当时大受国人追棒,是与当时的国情和邓丽君的影响相辅相承的:改革开放以前,中国人生活太单调了、太压抑了、太刚性化了、太革命化了,平时唱的、听的、说的,几乎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主题鲜明的内容,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过于政治化、“形而上”,或者千篇一律,千佛一面,久而久之,人们的潜意识里未免会有审美疲劳,甚至会有逆反心理。人的审美情趣和指向,必然倾向多元融合,人对精神文化享受的追求,必然是递次上扬的,必然是无止境的,是不会被一时的定格所磨灭或扼制的。而且,压抑越大,往往反弹越大,一旦遇到条件和时机,必然会喷发而出,所谓“枯木逢春也抽芽”。邓丽君的那些歌,从旋律节奏上讲,是属于轻歌、甜歌、艳歌之类,也就是当时被说成“靡靡之音”的流行歌曲,这与当时国人听惯的歌曲相比,形成鲜明的对照,耳目一新;从歌词题材上讲,它贴近现实世界,表达平民生活,自由自在地倾诉内心情感和生活、喜乐和忧伤、悲欢离合、人间冷暖,所谓“接地气”,所谓“形而下”,几乎每一个听了的人,都会从中窥见一点自我,触到心灵中的一些思绪,觉得一些欲说未言的东西被她坦荡自如地表达了,这恰恰体现出了生活的气息和本真,是生活的需要,这是对当时中国文化观念的一种洗涤和冲击;从演唱技艺上讲,由于邓丽君过人的语言天赋和嗓音特质,她的唱腔字正腔圆、温柔亲切、清丽脱俗、圆润高昂、悠扬婉转,如《云河》《船歌》,这些歌都唱到了登峰造极、无人企及、难以模仿的程度。由于邓丽君演唱才华卓越,她的大红大紫是必然的。1982年她在香港举办了个人演唱会,推出《邓丽君演唱会》白金双唱片发行,轰动世界,1984年在东南亚各地举办15周年巡回演唱会,之后又重返日本推出《偿还》专辑,打入日本唱片流行榜,停留榜内接近一年,刷新日本乐坛历史记录。1986年,美国《时代》周刊评邓丽君为“世界七大女歌星”和“世界十大最受欢迎女歌星”,成为唯一同时荣获这两项殊荣的亚洲歌手。正因为如此,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国门己经打开,邓丽君那时常置身美国,但她的歌声却频频地回荡在太平洋彼岸的中国大陆,深深地吸引和打动了亿万民众。
事实上,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邓丽君的歌声,其卓越的成就,为中华民族添上一抹艳丽的光彩,所以在2009年“新中国最有影响力文化人物评选”当中,邓丽君票选为最高的文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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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9月5日,我被选派到香港钟山公司去工作。钟山公司既是江苏省在香港经营国际业务的中资公司,又是江苏省驻香港办事总部,我在香港钟山公司担任常州部经理。在香港工作的5个年头里,我有机会参与了香港一些重大文化活动,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由香港“亚洲电视台”在港岛跑马马场举行的“爱心献华东”义演活动。1991年7—8月夏天,中国华东地区发生了特大水灾,香港市民为支持受华东水灾困扰的大陆同胞,掀起了捐赠救助华东水灾的热潮。7月27日,演艺界总动员大汇演举办筹款活动,我与钟山公司的许多同事都去了现场。这是一次香港历史上规模空前的赈灾义演,血浓于水,上千名艺人参加了这场活动,万人云集,台上台下互动的场面,感天动地!就是那一次,我亲眼目睹了邓丽君的芳容,亲耳听到了她动人的歌声。当时她远在法国巴黎,接到请柬后,特意飞回香江之畔。她那天穿着白色吊带装,上肩披着白色羽衣,手执一把檀木雕花扇,无限深情,眼含泪花地演唱了一首《我只在乎你》。由于她的加盟,整个演唱会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高潮。此次盛会,前后持续时间长达7小时,当场募集善款2亿多港元。当时,成龙捐了500万元,邓丽君除献唱外,更捐出一笔不愿透露数字的款项,以表心意。第二天,我在钟山公司捐了2万元港币,此款项通过财务部汇回了常州市开放办。
我在香港工作期间,除了做好贸易、投资、招商等商务工作以外,还有一项职责范围内的任务,就是接待来往香港的公出人员(当时省里规定都必须到钟山公司报到),以及一些与我联系,要我在港接待的人,所以,我在港的接待任务也很忙。1992年感恩节前夕,我接到从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一听很惊讶,原来,是曾经的同事彭林,他于1982年底离开塑料集团,后来就去了美国。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从塑料公司同事那儿得知我在香港,就要了我的香港电话,他说两天后要途经香港,一定要来拜访我,因为没到过香港,要我接待他一下,并替他安排一下宾馆住宿。两天后我去香港启德机场接到了他,10年没有见过面了,没想到10年后居然会在香港相聚,他与10年前相比苍老了许多。10年前曾经发生的那件事,虽然引起了我们之间的不快,但毕竟己成往事。虽没有忘记,但我心中早已没有芥蒂,我们见面后都感到很高兴。我安排他住在华润宾馆,到了宾馆房间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一件东西,说这次他途经香港回国,特意要来送我这件东西。我把精美的礼品包装纸打开一看,心里一下子震动了:原来是5张邓丽君的光碟,我一下子知道了他的全部用意。他随后又送我一本非常精致的书——中英文对照精装版的《圣经》。他告诉我说:他到美国以后,开始非常困难,自我奋斗,吃了不少苦。后来遇到了一次机会加入基督教会,教会的人给了他很多的支持和帮助。现在,他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事业上也有了比较稳定的发展。他说,他心中一直觉得,有一件事情对不起我,就是当年的邓丽君磁带之事。虽然现在邓丽君的磁带已不稀奇了,但他一定要抽个机会,有一天当面把这5张碟片送给我,并向我道歉。我听了他的话,很是感动,也很有感慨:一个敢于对10多年前的一件小事,认真反省并用如此心意予以修复的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丰富和顽强,这样的人一定会成功的。后来两天,我陪同彭林在香港玩了许多地方,其中有一处地方,是他刻意提出来要去的,就是香港南区赤柱佳美道18号——邓丽君香港居所。1988年,邓丽君迁居到了香港,以700万港元购入了佳美道18号的一套花园别墅。据说花了一年的时间装修,翌年才入住,可见,邓丽君当年是非常钟意于这个居所的。我和彭林那天去,邓丽君不在香港,我们当然也不能进入别墅,就在附近外面看看。别墅外墙为绿色,半圆型的露台成为别墅的主要外观,别墅里边绿树成荫,其中,有几棵蔷薇花树,特别茂盛,许多枝杆从围墙上穿出来,枝杆上的一片绿叶与红色的蔷薇花透在围墙外,与绿色的围墙相连成景,显得生机盎然。邓丽君的香港别墅住地,虽然我在香港已3年多了,要不是那次彭林的提议,我还真想不到会去。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邓丽君住地,那次去却是10年以后了。2002年12月13日,我们团队到台湾招商后回到香港招商,那天下午有空,我请香港华润公司的朋友奚玉先生开车,到邓丽君住所故地重游。此次她的住地,居所己成故居,邓丽君于 1995年5月8日因气喘病发猝仙逝于泰国清迈,年仅42岁,5月28日在全球歌迷目送之下长眠于台湾金宝山“筠园”。昔人已去,空余小楼,而且,不久将被全部拆卸,荡然不复存在。因为,故居已于2002年初由邓丽君文教基金会委托中原地产以招标形式出售,据悉己与澳门富商何超凤(何鸿燊二女)达成了初步出售合同。这也是我从媒体报道得悉后,刻意要再去故地一访的目的。站在空空楼宇前,和10年前相比,故居日久失修,外墙的绿色已褪得很浅,两扇白色花栏大门已现出斑斑锈色,围墙外的蔷薇树,虽然依然绽放,但此时在我的眼里,似乎已经没有一点盎然生机。我久久地站在楼前凝望,并沉思在与邓丽君歌曲相关的一些回忆中。我心里想,也许有一天,我会把这些沉思与回忆写下来,算是我对邓丽君的一份纪念。
12年又过去了,我终于兑现了心中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