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与日本文学

2015-04-30 00:34赵欣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1期
关键词:郁达夫文学小说

摘 要:郁达夫是五四时期我国著名的小说家,也是民国四大才子之一,其在日本留学十年的经历与日本文学有着解不开的情缘。纵观郁达夫的一生,日本文学对他的影响可谓巨大。忧郁的性格,贫困的家庭背景以及留学日本处于弱国子民的卑微,都给予了郁达夫属于自己的生命色彩和文学色彩。其无论是对日本文学的继承与接受,还是对日本文学的看待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印记。

关键词:郁达夫;日本文学

一、郁达夫的日本文学观

在早期留日学生中,郁达夫与日本的关系可谓最为密切。从《沉沦》到《迷羊》再到《她是一个弱女子》,郁达夫的作品中处处流露出受现代日本自然主义、唯美主义等文学思潮影响的影子。就其生活的轨迹而言,郁达夫可以说一生都与这“十年久住的这海东岛国”有着万千的因缘:1913-1922郁达夫正是在东瀛日本度过的,这是他的青年时代,也是其文艺、思想形成的关键时期;这一时期,郁达夫的创作受到日本文学潮流的影响。20世纪20-40年代,中日民族矛盾逐渐尖锐,郁达夫辗转于海内外,以手中的笔为武器,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进行了酣畅深刻的揭露与批判;1945年,郁达夫又在抗战胜利的明到来之时,为日本宪兵所戕害,牺牲殉国。这样一个与日本息息相关的作家,他的对日本文化的赞美对侵略者的抗争是否矛盾?原因何在?日本(文化)之于郁达夫的创作、思想究竟有何种程度的影响?这些问题,归根究底都可以归结到郁达夫的日本观这一问题上来。

1.关于国民性的思考

郁达夫的文学作品中关于国民性的思考不同于鲁迅,他对于国民性的思考没有完全的批评或是赞扬,而是采取了一种理性的态度看待。于是著名的中国文学研究家竹内好对于郁达夫的文学作品竟有这样的评价:“广度不及鲁迅,但深度优于鲁迅。没有他便没有新文学。”对于日本,郁达夫可以说是爱恨交织的。对于日本先进发达的成绩的肯定,为日本对弱国子民的蔑视的憎恨,在日本留学长达十年的郁达夫可谓是冷暖自知。也许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向日本民族一样,爱谈论自己的民族个性。自古以来,日本就是靠模仿东方特别是我国的先进文化而发展起来的,然而明治维新后“脱亚入欧”的计划让日本迅速进入当时世界先进国家的行列。近代日本的飞跃,尽管其中有许多是非曲直、可评可论之处,特别是对中国人来说,更是交织着痛苦与屈辱。但客观地说,近代日本的崛起,它的成功的经验,诸如由此反映出来的国民性中的优点,无疑是值得正视的。郁达夫在观察评论日本人的国民性时,所持的大体就是这种态度。在《日本的文化生活》一文中,郁达夫甚至有这样浪漫的文字:

“无论哪一个中国人,初到日本的几个月中间,最感觉到苦痛的,当是饮食起居的不便。(中略)。但是住得再久长一点,把初步的那些困难克服了以后,感觉就马上会大变起来;在中国社会里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也得不到的那一种安稳之感,会使你把现实的物质上的痛苦忘掉,精神抖擞,心气和平,拼命的只想去搜求些足使智识开展的食粮。若在日本久住下去,滞留年限,到了三五年以上,则这岛国的粗茶淡饭,变得件件都足怀恋;生活的刻苦,山水的秀丽,精神的饱满,秩序的整然,回想起来,真觉得在那儿过的,是一段蓬莱岛上的仙境里的生涯,中国的社会,简直是一种乱杂无章,盲目的土拨鼠式的社会。”[1]

尽管在他的文学作品中,我们能深刻地感受到日本民族对于弱国子民的谩骂与蔑视,甚至有时候郁达夫自己都深深感到绝望与愤怒,在《沉沦》中的那个“我”,因为来自贫弱的国家,正常的欲望得不到释放,却还要被日本最底层的人民嘲笑着,在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了很多郁达夫自己的影子,一种自卑一种不满的宣泄,因此我们也不难找到郁达夫对于日本的不满甚至愤怒了。但是在对于日本这个国度而言,郁达夫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采取偏激的态度,相反他是用一种理性的视野一种客观的角度去评价。没有一概地将历史现实意识形态化,他把近代日本成功发展的一面与它野蛮黑暗的一面适度地区分开来,清醒地认识到,今日中国人的悲惨命运、中日之间的扭曲的关系,从根本上说来源于两国的强弱之差,所谓弱肉强食,所以中国的运命是回避不了的、不得不受的炼狱的悟程;所以中国人要寻找日本强盛的原因,以为己用。这种双重的悲剧体验是痛苦的,但又是深刻和理性的;它不仅是批判的,同时又是自省的;它憎恶强者对弱者的轻蔑和欺侮,同时又反省作为弱者自身的缺陷。他对日本的爱和恨,不是无缘的礼赞或咒骂,它们都出自同一个动机,那就是对自己的祖国、自己的民族的爱。可以说,纵观郁达夫的一生,对于日本与日本文学,这种爱恨交织的情结一直都在。

2.怀旧的情结

对于日本,这个因中国文化而走向繁荣最终又超越了中国的国度,它所保留的美好中古文化,却是有着五年前灿烂文明的炎黄子孙所艳羡的。尤其对于郁达夫而言,则有种神秘的欣喜。比如当他听着和着三味线太鼓的哀音的清歌时,会觉得这一种悲凉的情调,也只有在日本,也只有从日本的简单乐器和歌曲里,才感味得到。看日本人的野外嬉游,则感慨于人们,谑浪笑傲,脱去形骸,胜于中国。而七月十五的盆舞,借用郁达夫自己的话,我是太喜欢盆舞了。喜欢那原始的领唱。喜欢那天真烂漫的年轻男女无所顾及的样子。也喜欢那悲凉激越的鄙歌的歌音。显然,日本文化生活独有的情调,给过他许多的感动。而这种感动很多时候都可以理解成为他内心深处的怀旧情结,那就是对于美好文化美好社会风气的怀旧。

二、郁达夫对于日本文学的接受

1.郁达夫对于日本文学悲美传统的接受

古代日本人对悲美的表现与追求,经历代日本人的继承与发展,成了日本文学根深蒂固的传统。其影响力之大,甚至影响了以战乱为题材的中世军事题材小说,而且超出了文学的范畴,渗透到了民族心理的深层,形成了日本民族文化的一大特点。我们读到郁达夫的作品,如《沉沦》、《过去》、《春风沉醉的晚上》等都有一股浓郁的哀伤气质,这与日本文学中的悲美的审美情趣是具有一致性的。日本文学中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可谓悲美传统的开端,《源氏物语》分别以桐壶帝、光源氏和薰大将为主人公的三个爱情故事展开,“而其共同的一个主题是:为失去的爱情而悲叹”。《源氏物语》本身是一部极为难懂的著作,通读原著全文者可谓寥寥无几,即便是日本人都是选择性的读上几卷,但郁达夫却通读了,而且理解几乎与日本人相同。从这一点我们可以推断:郁达夫与日本文学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而且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小说创作。

日本悲美传统的特征之一就是抒写病态性的性刺激,尤其是写男性的嗜虐与被虐。日本著名代表作家古崎润一郎的作品如《痴人的爱》、《恶魔》、《饶太郎》、《富美子的脚》等就有过这样许多露骨的描述。《饶太郎》的主人公曾如此告白:“与其被女人爱,不如被女人折腾更感到快活。”这自然使人想到郁达夫的小说《过去》中李白时对老二的态度既是如此,“她像这样的玩弄我,轻视我,我当时不但没有恨她的心理,并且还时以为荣耀、快乐。我当一个人在默想的时候,每把这些琐事回想出来,心里倒非常感激她、爱慕她。”两人的关系完全是一种施虐与被虐的关系。李白时也完全是一个饶太郎式的受虐狂。再看古崎润一郎的《富美子的脚》,内容讲述的是一位老人对自己小妾富美子的脚的病态性的爱怜。而郁达夫的《过去》中也写到了李白时对老二脚的迷恋。郁达夫的创作与古崎润一郎作品间的这种相似性,绝非巧合就能解释,由郁达夫喜爱古崎润一郎的作品来看,这种相似性实际上已是一种影响的关系。

2.郁达夫的自叙小说与日本私小说

郁达夫说过:我觉得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五六年来创作生活的回顾),他的小说在描写社会现实时带有强烈的主观感情的色彩,而表现内心情绪时也反映一定的社会现实,他的小说中的社会是通过自我来反映的。从个性解放出发,把文学视为作家的自我表现,是郁达夫早期文学观的核心,我们将郁达夫的具有浓厚的自我表现意识和自叙传色彩的小说称之为自我小说。郁达夫生于乱世,自幼失去父爱。孤苦的童年生活养成了他落落寡合的忧郁气质,而故乡明媚的山水又养育了他纯净无垢、富于感性的人格.使他对日本“私小说”中那种透明而又略带伤感的描写一见如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的《沉沦》、《南迁》、《银灰色的死》、《春风沉醉的晚上》是一种纯文学的探索,换句话说,郁达夫自认为其小说是单纯表现自我的纯文学,特别是受当时风行日本的一种纯文学形式—私小说的深刻影响。日本文学显著特质之一的超政治功利性成就了“私小说”形式。私小说”是始于大正时代的一种独特的小说形式,通常以家庭、亲友为素材,描写个人身边琐事以及亲身体验之事,属于一种“告白”式的小说;又因为它倾向于从日常实际生活中提取素材,表现个人的心境,所以又被称为“心境小说”。“私小说”的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小说的主人公几乎等于作者本人.由于它的无功利性和日本独特的作家群体(以女性为主的作家群体)使得这种小说形式从产生之初就备受欢迎,它那种对于题材选择的自我经验性和自我告白式的叙事方式以及暴露现实悲哀的表现方法,以至于及至今天的日本文坛,私小说作为日本的纯文学依然有着强韧的生命力。

纵观郁达夫的小说与日本的私小说作品,我们可以发现二者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共同特征。从内容上看,他们的作品都广泛地涉及到这么几个方面:1.作者的恋爱悲剧、性欲的苦闷;2.文坛逸事、作家的文学主张;3.作者遇到的家庭纠纷、父母子女的冲突、贫病生活等各种危机时的心情和日常见闻、杂感等。郁达夫曾说:“性欲和死是人生的两大根本问题,所以这两者的作品及偏爱价值比一般其他的作品更大。”而从文体形式上看,它们具有两个突出的特点:1.注重主观抒情性,多采用抒情的表现手法;2.不重视完整的故事情节,结构松散,具有散文化倾向。如《银灰色的死》和《沉沦》中的主人公中国留日学生的他,《空虚》里的于质夫,都有郁达夫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影子,而且他们的举动竟与《棉被》的主人公中年文人竹中时雄有着惊人的相似。那种留日期间作为“零余者”的悲哀甚至绝望,来自弱国青年性压抑的苦闷,都是直抒胸臆。郁达夫的这种纯文学创作和与之相关的创造社:为艺术而艺术的创作理念与日本的悲美传统文学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样的相似性也绝非巧合,只能说明,郁达夫的文学创作是深受日本私小说影响并且与日本私小说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郁达夫的自叙体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日本“私小说”的影响,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完全照搬“私小说”的创作模式.相反他克服了日本“私小说”的那种冗长、琐碎的描写,也不像“私小说”那样千篇一律地写自己身边的事情,摒弃了“私小说的呆板、枯燥,取而代之的是真挚的情感和优美的行文。同样是写自己身边的事和物,郁达夫并没有局限在个人的哀怨上,而是把主人公(我)置于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之中,他所表现的是在一个“病的”时代里.个人与社会间的巨大冲突,曲折地抨击现实的不合理,客观上也代表受压抑的青年人喊出了心声,其作品积极的现实意义是远非日本“私小说”所能比的。

总结:日本之于郁达夫,可谓有着深厚的情缘。其十多年在日本求学的经历,其对于日本文学的喜爱,给予他一种对于日本文学既爱又恨的特殊情感,这表现在对于日本文学有选择性的接受。对于日本文学中的悲美传统,对于日本文学中的私小说,郁达夫并不是全盘接受的,不然他也不会写出后期如《迟桂花》那样积极、清新的文

字了。

注释:

[1]郁达夫:《日本的文化生活》(1936年8月),5宇宙风6第25期,1936年9月。

参考文献:

[1].郁达夫:郁达夫自叙小说[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引年版,共收小说8篇。

[2].郁达夫:五六年创作生活回顾[M],见《郁达夫文集》第五卷.花城出版社,1982年。

[3].郁达夫:文学漫谈,见《郁达夫文集》第五卷[M].花城出版社.!982年。

[4].方长安:选择·接受·转化[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6月第1版。

[5]郁达夫.沉沦[M].刘佳中国现代小说大系[M].北京:九州图书出版社,1995。

[7]柄谷行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M].北京:三联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赵欣,女,就读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2012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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