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明
Uniqueness of Ceramic Language in Contemporary Art World
In contemporary art creation, the texture, cultural significance and rich diversity of ceramic language are extremely unique. The ceramic language really radiates irreplaceable artistic charm.
陶瓷,作为一门传统的艺术语言,最初是作为实用器出现的,与先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杯盏之间,仿佛还残留着他们使用的余温。而后随着原始图腾、宗教信仰的萌生,陶瓷又被用作贡器、明器,连接天地生死,承载先民对故人的思念,对神明的敬畏、崇拜及鬼灵的畏惧、驱赶之心。接着,陶瓷脱离了实用功能,又被以“美”的形式寄托了艺术精神、人文情愫,完成了破茧成蝶般的升华蜕变。最后,世人将记载着中华文明深厚历史的陶瓷冠以“China”之名,经丝绸之路销往世界各地,发扬传播中国文化的同时亦带回了外来知识,促进了中国和世界文明的进步。就这点而言,纵观历史上各个门类的工艺美术,艺术学科,很难找到有一样能与之相媲美。而在当代艺术创作中,陶瓷语言的质感、文化意义、丰富多样性等更是绝无仅有,散发着不可替代的艺术魅力。
陶瓷语言的丰富多样性主要体现在三维的造型和平面的绘画上。仅从用以立体塑形的材料上来列举,常见的就有陶泥、瓷泥、大缸泥。陶泥又有粗细之分,瓷泥亦有高、中温之别。同时,泥土间互相调和能改变其成瓷效果,转换配方或添加矿物质又会是另种情况。不仅如此,泥土在添加釉料、色剂后亦会成为色泥,然色剂种类已是琳琅满目,更别提那不清的颜色釉掺入泥土后会是多么丰富,而釉料色剂间调和又是千变万化。绘画装饰上,有釉下彩、釉中彩、釉上彩三大类。每种材料色系齐全,更有些陶瓷所特有的料色,是其他门类的艺术语言所不具备的。各种颜色在不同的泥料、釉料上发色也不一样,而釉料与泥料亦有低、中、高、软、硬、粗、细之分,千差万别各不同。如果彩绘是在不挂釉的瓷胎上进行,种类、比例的差异会呈现出泥土多样的原始质感,装饰效果则比较古朴;若是在挂釉的瓷胎上绘制,釉色玻化的温润、光泽、透亮,磨砂的含蓄、细腻,开片的沧桑、年轮,结晶的梦幻、唯美,气泡的粗犷、豪放等艺术效果,则使陶瓷绘画装饰愈加绚丽缤纷,光彩动人。以上列举的种种,仅仅是从客观基础条件下来描述,倘若是改变烧成方式,烧成温度,烧成气氛,或者是更换窑口,变化系数则又翻了很多倍。如此一来,最终的成瓷面貌,着实难以想象。
这些五花八门的工艺语言不仅能够满足当代艺术家的创作猎奇、求“新”的心理,更能丰富其艺术创作的手段,促使当代艺术朝着多元化格局发展,具有积极的意义。
如果说陶瓷语言的工艺多样性肯定了她的艺术表现力,那么悠久的历史底蕴则将其升华到了一个文化高度。《易经》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以载道”是中华民族的思想结晶之一。器,指物,道则指文化,是蕴藏于器中的思想。陶瓷语言,不仅作为人类日常生活的实用器,更是中国数千年文化的载体和象征物。因此,除了认识陶瓷语言的工艺特点、艺术表现外,更要读懂陶瓷内在的文化和思想。
陶瓷,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艺术语言,深刻反映了其所处年代的人文环境,风貌习俗。如宋代陶瓷的审美情趣则源于文人的美学追求,受儒家学说和道家学说的影响,中国的士大夫用这两种哲学来引导自己的思想,约束自己的行为,进而将这些文人情怀、诉求寄托于陶瓷艺术中,影响其发展。因此,从宋瓷中,显然可见体现儒家思想的造型和反映道家精神的釉色、质感与美学情愫。比较具代表性的是宋代的青瓷,其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与当时的官方审美和文人士大夫的推崇有着紧密联系。古人云“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此五德,便是仁、义、礼、智、信,象征着伦理道德中的高尚品质。而这些美德,符合了受儒道影响的宋人思想精神追求。又因宋人喜玉,而恰逢青瓷温润,材质和色泽皆近似于玉,故使青瓷成为当时社会推崇的主流。
如果说宋代青瓷体现的是一种雅文化的话,那么明清时期的陶瓷艺术则反映了俗文化开始占据主流,甚至影响皇室和精英阶层。与宋代不同,这个时期的陶瓷主要描绘了市民文化,世俗生活,并且具有一定的教化意义。从瓷器上的那些装饰纹样,如“枣生贵子”、“三阳开泰”、“石榴多子”等用隐喻、象征手法表现的作品可以看出,大众文化已经取代了精英文化,成为当时社会的主流。此外,瓷器上绘制的《婴戏图》、《高士图》和以人物典故等为创作题材的作品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象征了当时的人文风貌、审美情愫。
陶瓷艺术语言承载着源远流长的民族文化及数千年的美学特征,拥有正宗的“中国血统”。这点正好弥补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文化失语、身份模糊等空缺,突显了它在当代艺术创作中超于别种媒材的优越性。
陶瓷语言的质感是指陶瓷表层的肌理、质地,是陶瓷作品给人的第一视觉印象、感觉印象、触觉印象。作为陶瓷与观众的最初对话,质感不仅反映了陶艺家对工艺的认识和把握,亦体现了其对时代的审美取向,是陶艺家和观众情感相融的燃点,也是鉴别一件陶瓷作品优劣的关键因素。
陶瓷语言质感的独特性,主要体现在视觉质感与真实质感两个方面。视觉质感就是陶艺家用陶瓷材料再现日常生活中的物体,捕捉观众对物体视觉经验的一种虚拟认知。关于陶瓷语言视觉质感的记述古已有之,如清代的《陶说》写道:“…竹木、镂银、螺钿、戗金、琢石诸作,无不以陶为之,仿效而肖。”由此可见,早在古时候,人们就意识到陶瓷语言质感的多样性。现代,也有不少陶艺家在利用颜色釉、贴花、彩绘、雕刻、肌理仿真等工艺手法,进行着再现性、写实性陶瓷质感的研究,创作了一系列惟妙惟肖的作品,运用强烈的视觉反差令人对陶瓷语言的质感再现性延伸感到叹为观止,成就显著。
与视觉质感的刻意再现性不同,陶瓷的真实质感,指的是表层材料所特有的属性,呈现出的是其自身的真实信息,如色彩、明暗、光泽、肌理、触感等,不矫揉造作、多余装饰,而是追求材料最真实的美,体现陶艺家、陶瓷语言与观众之间最原始的情感交流。表现这类质感的作品有很多,如著名的钧窑瓷器,质感细腻丰富,梦幻秀丽,幽远雅致,故民间有云“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此外,像闻名于世的汝窑瓷器,釉色柔腻类玉,质感如脂,端庄简雅,将釉色最原始、本真的质感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质感作为陶瓷艺术的表层特征,直接与观众产生了视觉、触觉和感觉的直接对话并影响了观众的第一心理暗示。同时,陶瓷语言质感延伸的超强模仿性、表现性、丰富性使其在众多媒材里脱颖而出,并独树一帜于当代艺术创作中。
由此可见,陶瓷语言不仅因其实用性得到了重视,更以其丰富多样的艺术表现力获得了人们的青睐。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陶瓷语言凌驾于“器”之上的“道”,承载了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文化及思想,这在中国的艺术门类里,是非常罕见的。同时,陶瓷艺术语言正统的“中国身份”,亦是构建中国化当代艺术的一股重要力量,在国内当代艺术文化缺失、语言贫瘠的大背景下,尤为显得独一无二。